黃昏時候,遺玉從宮裡出來,李泰那駕青棚紫紅頂的馬車已等在宮門外。
阿生老遠看見她施施然地走過來,便下了駕座,等她領着平彤走近了,才撩開簾子,遺玉剛捱到車邊,就見從裡面伸出一隻手,她抓着上了車,順着李泰的力道,在她身邊坐下,阿生遮好了簾子,平彤在他空出的另一邊駕座上坐下,抄着袖子,對用目光詢問她的阿生搖搖頭。
“怎麼了?”李泰見她臉上有點悶悶不樂,就問道。
“你還記得咱們兩年前到揚州去嗎?”遺玉道,“那個被冤獄的宋典軍,現在好像是升官做了揚州都督府上的長史。”
李泰想了想,記起那麼個人,“宋恩孝?”
遺玉點點頭。
“他怎麼了?”李泰是想不出,一個遠在揚州的長史,是怎麼惹着她不高興。
“不是他怎麼了,是他家的小姐,”遺玉皺眉,不大樂意地提起那段往事:“就是我二哥在揚州流浪時候,一開始中意的那位宋小姐,今兒我在宮裡見着她,就在今年參選的媛人裡頭。”
宋心慈年紀不小了,也就比遺玉弱上一歲半歲,看今天宮裡頭那些妃嬪的反應,都是意外有這麼個大齡的小姐混在一片妙齡少女裡頭。
遺玉沒記錯的話,那宋心慈在揚州是曾有過一樁親事的,還同武家的一個什麼表哥牽扯不清,本身就不是什麼守節的女子,那宋家莫不是想要攀龍附鳳想瘋了,還敢把她送到長安來參加閻選。
李泰看出她在擔憂,“你是擔心什麼?”
遺玉嘆氣道:“我是看她沒被宮裡相中,怕她逗留在長安,妄圖富貴,打聽到我二哥的消息,再去糾纏我二哥。”
不怪她多心,當初他們離開揚州時,宋心慈在牢裡就對盧俊表現出了戀戀不捨,現在盧俊可不單是魏王內兄這麼簡單一個身份,就稱是當朝年輕武將裡的第一人也不爲過,前途一片錦繡光明,京中想要攀附的女子不在少數。
這兩人確曾有過一段情,她也不敢保證,盧俊隔了這麼久,真再見到這麼個人,還會不會記起那份舊情。
“雖是外官之女,但其父也算列在五品之中,納做妾室,並不爲過。”李泰和遺玉考慮問題的出發點顯然不同。
遺玉聽李泰蹦出這兩句話,當即就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瞪他:
“納什麼妾,我二哥新婚就上戰場,嫂子在家苦等他一年,他剛回來就想納妾,想都別想。這宋心慈又不是什麼好女子,真嫁進我盧家,我娘還能過安生日子嗎?”
“這是盧俊的事。”李泰面不改色地指出一點。
遺玉聽了這句話,臉色有些難看,不想同他生氣,可就是忍不住,於是撇過頭,悶聲道:
“對,要怎麼樣都是他的事,那殿下納不納妃也是您的事,同我沒關係。今天在宮裡見了許多漂亮小姐,貴妃娘娘給您中意了兩個樣貌文采都出色的,不如明天我就請了她們回府去喝茶,給殿下過目瞧瞧,看入不入您眼。”
李泰目光一沉,默了默,想到她跟着自己所受的束縛,才冒頭的一點不悅消散,他眼中露出幾分無奈,不顧她甩脫,強握了她一隻手,把這鬧心的嬌人拉進懷裡,低頭道:
“又亂說話,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也能踩着你的尾巴。”
遺玉撅着嘴,白他一眼,“你哪裡就事論事了?”
實際上,遺玉所知的盧俊,大多時候就是一位疼愛她又對她言聽計從的兄長,但私底下,李泰要比她知道的多,比方說,盧俊時不常會同鄂公府上的小公子到平康坊去喝酒,花牌點過,夜也留過幾次。
李泰不以爲盧俊是個專情之人,但他不想對遺玉直說,便換了一種口氣,道:
“盧俊宅中添人是遲早的事,是你看的太重,硬將你的期許套用在他身上,你要知道,他不是我。”
李泰一語點破關鍵,遺玉頭頂宛若一盆冷水澆下來,她抓着李泰的手,悶不吭聲,半晌才軟了態度,小聲道:
“他要是喜歡,我也管不着他,但就不能是那宋小姐。”
盧俊遇上宋心慈,除了被利用,就沒過一件好事,她有所預感,兩人再牽扯上,他肯定會被那個女人禍害。
西市不比東都會,貴族很少來往,便沒遇上熟人,沒有騷擾,遺玉同李泰就像尋常百姓一樣,隨着人流,觀賞街頭的千姿百態的花燈,買了不少零碎的小玩意兒,又到安瀾河邊放了一盞天燈,比肩賞月,情到濃時,遺玉才磨磨唧唧掏了去年七夕時候欠李泰的一封情信送他,因着一年一回,用辭難免煽情,洋洋灑灑寫了三大張,是把他遠征在外,自己對他的思念擔憂都盡述其中。
李泰是極喜歡她對自己表露感情,被她成功地討了歡心,半夜回府,也就加倍還了她熱情,事後是叫遺玉後悔不迭,昏昏沉沉睡去之前,暗暗記下,下次絕不寫那麼長一篇,只三兩句真心即可。
第二天早晨,遺玉是在小雨點的哭聲中醒來的,原來小雨點昨天一整日沒見到孃親,吃了三頓雨粥果沙,第二天早上又被丫鬟拿勺子喂,終於是發了躁,哭哭啼啼地尿了一牀,誰哄都沒用。
秦琳這才抱到主臥門口,請平彤進去通報。
李泰醒得早,正一手抱着溫軟的嬌妻睡,一手拿着昨夜她送的情信細品回味,聽見下人傳喚,也不理會,直到遺玉悠悠轉醒,迷迷糊糊試圖從他身上爬起來,纔將那墨香四溢的箋紙放於一旁,按着她光裸的肩膀,一個翻身把人壓在身下,一手撐在她頭頂,一手去輕撫她略過紅腫的嘴脣。
遺玉聽見女兒哭,什麼瞌睡蟲都沒了,掙扎着要把李泰推開,哪想李泰會藉着姿勢的便利,找準了地方,磨了她兩下,腰背一沉,不帶半點遲緩地長驅直入進那溫柔鄉。
兩個人同是低哼了一聲,遺玉眼睛裡頓時蓄起水霧,正在失神之際,李泰腰上已然發力,不急不躁地聳動,一雙沉的發暗的眼睛,緊緊地盯着她泛起紅潮的臉龐,不錯惜她任何一次動情的嬌態。
遺玉聽着女兒在哭,偏被李泰這番折磨,又急又羞,箇中滋味實難外訴,難受的狠了,才伸手在他背上使勁兒撓了幾下,抓出幾道紅痕。
李泰並不嫌痛,只是低頭安撫地親了親她發燙的眉尾,身下動作不停,依舊慢條斯理地享受着魚水之樂。
許是晨歡易愉,李泰這一次倒是沒同昨夜那般久要她,只做了一盞茶大點的工夫,便得滿足,摟緊她泄了元陽,又在她身上壓了一會兒,才翻過身,讓氣呼呼的小妻子趴在她身上,摸着她的腦袋,任她張開一口尖牙,在他汗溼的胸前咬了一口。
小雨點早不知什麼時候被秦琳抱走了,哭聲不再,屋裡屋外安安靜靜的,只能聽見她和李泰的喘息聲,遺玉也就不急着起牀,她是真的累了,趴在李泰身上,不一會兒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李泰等她睡着,才把人挪到牀裡側躺着,坐起來,將她身上被子蓋好,光着精壯的身軀下了牀,到後頭浴室衝了個涼,洗去汗味,出來取下衣架上的長袍套上,束了頭髮,繫着腰帶出了屋,在廳外找到兩個守門的丫鬟,低聲吩咐道:
“讓你們主子睡着,莫要擾她。”
“是。”平彤平雲連忙應聲,又請示,“王爺可是先用早膳。”
“送壺茶到書房。”李泰揹着手,邁着步子走往院子對角。
兩個丫鬟看着他背影,是都能覺出神清氣爽的王爺現在心情很好。
遺玉一覺直接睡到吃午飯,伸着懶腰從牀上坐起來,叫了丫鬟送水進來,聽說李泰早半個時辰出了門,並沒多問他去向,而是先派了人去公主府請高陽來說話。
梳洗後,才讓人在屋裡擺午膳,叫秦琳把小雨點抱過來餵奶。
開了春,也就開始回暖,下午外頭太陽很好,又沒有風,遺玉有心抱小雨點去曬曬太陽,去去病蟲,就讓平彤帶人先到大花園準備了一下,找了一塊早春的草坪,鋪上席毯軟褥,蒸了點心果茶,弄好才抱着女兒過去。
小雨點七個月大了,除了嗯嗯啊啊之外,還能發出好幾個音節,遺玉把她放在墊了一層軟墊的毯子上,逗她開口喊娘,也不管她嗚嗚啦啦說些什麼,只要她不出聲,就咯吱她癢癢。
小雨點這點似了她,怕癢,來回被遺玉欺負了幾次,終於忍不住擠了兩滴淚出來,白胖的小手握着拳頭,推搡着遺玉湊近的臉,腿腳亂蹬,想哭又哭不出來,一副可憐相,不但沒招了遺玉心疼,反而更想逗她。
秦琳在一旁看了,忍不住出聲道:“王妃不要急,小孩子通常是週歲過後,叫人才清楚些,這之前學些字音,也就是胡亂喊了,根本不會曉得意思。”
遺玉親了親女兒臉蛋,把人抱了起來,拍着她背脊哄了哄,對秦琳一本正經道:
“我哪裡是急着教她學話,就是想在她成性之前多陪她玩耍,免得她長大以後,同王爺一樣,整天悶着個臉,一副人家個個欠他八百兩的模樣。”
聽她在背後打趣李泰,邊上幾個丫鬟都憋不住扭頭笑了,秦琳掃了她們一眼,也是忍俊不禁,又有些感慨,她見過的貴人有許多,不是貌合神離,便是心有旁騖,卻還沒有那一對,能像王爺王妃一樣感情好的。
“啓稟王妃,高陽公主到了。”
聽見這通傳,遺玉臉上笑容稍淡,“平卉,你去帶公主到花園來。”
“是。”
遺玉邀高陽過來,一來是聯繫下感情,二來正好問問她宮裡那批媛人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