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就有點帶刺了。說話帶刺的時候,跟大眼萌的漂亮妹子好像換了一個人。
“看心情”?好吧,你就“高傲”吧,我不是黃國強,我也不是胡菲菲,我說通稿只是爲了表面示弱而已,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等着瞧吧。
駱千帆心裡暗暗憋着一股勁。
……
高傲拒絕合作是有道理的,她平均每天收到的讀者來信、舉報材料就有一二十封。比虹城晚報其他記者加起來還多。僅此一點就讓人羨慕不已。
她是公安條口第一紅人,只有她在公安系統有一間辦公室,別的記者誰也沒有,這就是待遇,這就是地位!
每次公安招待吃飯高傲必定坐在主位上首,地位啊!連日報、電視臺新聞頻道的老記者都要往後排。
駱千帆的地位雖然在短期內有了一個飛躍,提升了都市報的影響力,但眼下而言,無論是信息源、交際面、影響力,駱千帆跟高傲相比都差得遠。
駱千帆強迫自己忙起來,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他和胡菲菲在熱線和公安兩頭忙碌,忙起來的時候,一會兒還在公安局聽民警講案子,一會兒就被熱線支出數十里外的車禍現場,坐下來剛要吃飯,又被電話召去採訪一個火災。
有過這麼一天,駱千帆直到下午四五點才吃早飯,深夜十二點還在寫稿子,一天下來腰痠背疼,睡前跟樂天打電話自我解嘲:“怪不得人家都說‘娶妻不娶編輯女,嫁人不嫁記者男’,等結了婚你可不能嫌棄我。”
電話打着駱千帆枕着手機睡着了,樂天說了半天卻聽到駱千帆微微的鼾聲,別提有多心疼。
在樂天面前,駱千帆是脆弱的,但只要一睜開眼,他又精神百倍如同要奔赴戰場一樣。他一再告誡自己:沒有資格叫苦,強敵在側,豈能安眠?
可是,高傲真厲害,縱然駱千帆非常努力,漏稿的事情還是一再發生。是騾子是馬,高傲是馬,駱千帆暫時還是……
駱千帆請假到駕校參加考試,一天沒有出門採訪。第二天一大早就接到胡菲菲的電話:“漏稿了。”
可不是嗎,從駕校回來見到胡菲菲,又跟胡菲菲趕去報社,剛到報社就見黃國強晃着一張晚報笑嘻嘻地“迎”過來:“又漏稿了!高傲寫了一篇大稿子!胡菲菲你真行,跟高傲一起採訪還能被漏稿!”
“要你管!回家抱孫子去吧你!”胡菲菲一把搶過報紙,一看,好傢伙,一整版——《車禍現場,本報記者揪出吸~毒男》。昨天駱千帆考駕照請假,只有她獨擋一面,沒想到就漏了稿。
胡菲菲粗略掃了一遍報紙,越看臉越黑:“賤皮子就是個死妖精,他怎麼能看出吸毒來的。”
把報紙遞給駱千帆看,駱千帆看了也不住地搖頭:“厲害!”鬥氣歸鬥氣,高傲的確厲害。
原來,昨天發生一起車禍,肇事者駕車撞死了一個人。警察出警控制了現場,正準備押走肇事者,被高傲、胡菲菲和一羣記者架着長槍短炮攔下來,要求採訪肇事者和辦案民警。
胡菲菲要強,各個場合都想跟高傲鬥鬥氣,搶着問了好幾個問題。胡菲菲和其他記者提問的時候,高傲像個羞澀的乖乖女一樣站在旁邊靜靜聽着,不時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大家採訪完散去了,警察把肇事者架上警車,這時候高傲趁其他記者沒留意,也跟上了警車。
上車以後,高傲把錄音筆往肇事者面前一伸,冷不丁問道:“你吸`毒了,你是毒駕!”
此前沒有一個人問到吸`毒的問題,也沒有任何一人察覺到什麼,高傲一個問題,肇事者懵了,愣了半天,強擠出笑容說:“哪有的事?”
高傲的眼睛像刀子一樣,一字一頓說:“你就是吸`毒了,你不光吸`毒,你還販`毒,對不對?”
肇事者當即崩潰,像瘋了一樣,嚴詞否認販`毒,卻沒有否認吸`毒。這些細節都被高傲寫在了稿子裡。
駱千帆看了文章暗暗出了一身汗,就算自個兒沒請假也免不了漏稿。魯鳴說的不錯,不管是採訪經驗、洞察力,自己比起高傲來差距不小。
胡菲菲說:“昨天你要在就好了,我們也不會漏稿了。”
駱千帆搖搖頭:“我在也得漏稿!”
正感慨着,桌子上的電話響,駱千帆接起來,竟然是高傲打來的:“是駱千帆嗎?稿子看到了?哎呀,你也放心,竟然讓胡菲菲獨當一面,那怎麼成?”
“喲,瞧您說的。對了高老師,正想打電話向您請教,昨天車禍現場,您怎麼就一眼看出肇事者是個癮君子的?”
高傲咯咯咯地笑:“我稿子都寫出來了,你們還沒鬧明白?”
“是啊,這不向你學習的嗎?您在稿子裡只寫到一眼看出他是個癮君子,也沒說怎麼看出來的。”
“我瞎猜的,哈哈!其實我打電話就想問問胡菲菲,昨天採訪的時候她問了七八個問題,怎麼就沒問到點子上呢?她在嗎?你幫我問問她。”
赤果果的奚落啊,這話要是給胡菲菲聽到非把電話機給摔咯!
高傲損起人來真能損到骨頭縫裡,可惜了那麼一副好皮囊,見面的時候她怎麼就那麼親切呢,損起人來怎麼就那麼落井下石呢?電話裡的高傲跟大眼萌的高傲是不是一個人!
等着吧,總有讓你漏稿的時候。
駱千帆掛了電話,望了望胡菲菲。胡菲菲黑着臉問:“高傲打來的?”
“嗯!”
“說什麼?是不是打電話看我笑話來的?”
“不是,她生病了,很嚴重,說我們今天要是有稿子傳她一份。”
“傳她媽!”胡菲菲一聽說高傲生病別提有多痛快。
駱千帆愈發努力,誰讓他碰到高傲這麼個對手,上次她說“瞧不起通稿的記者”,這次又被她換着法奚落!說什麼也要翻身!不能被她壓住勢頭。
可無論他如何努力,好像總也跟不上高傲的節奏。
他又又又又被高傲漏稿了,一週漏了仨版面頭條,每條稿子一千多字,搞得駱千帆沒臉去見魯鳴,跑到公安條口上一個一個拜訪高層領導、拜訪基層線人,不管是領導和線人都懵:“這些線索我們也沒掌握!高傲比我們局長副局長知道的還多。”
這就無解了,怎麼辦?
回報社的路上路過虹城晚報社,見樓下的張貼欄貼出了新一期的晚報記者“龍虎風雲榜”,就把車停在路邊下車觀看。
風雲榜相當於獎勵記者的光榮榜——記者的稿件換算成分數,排出前三名,把前三名記者的大照片做成海報貼出來。
高傲長期雄霸風雲榜冠軍王座,這次又是,冠軍的位置上貼着高傲的大照片,照片上的她同樣非常漂亮,大眼睛笑得彎彎的,旁邊還配了一句冠軍感言:“相貌不是驕傲的資本,成績也只屬於過去,要想取得又一次成功只能更加努力。”
正看着龍虎榜的時候,高傲到傳達室拿信,抱了一大摞讀者來信、舉報材料出來,旁邊還有一個領導模樣的人,估摸着不是副總編也得是個編委,高傲看到他的時候笑容可掬打招呼,喊着什麼“鄭總。”
倆人正好看到駱千帆和胡菲菲,高傲急忙向鄭總介紹:“鄭總,這是虹城都市報的記者,倆人也跑公安條口,不過最近日子比較煩,總是漏稿,嘻嘻……”介紹完,走過去跟駱千帆打招呼:“你們來刺探軍情的?”
駱千帆嘆口氣說:“我們來祭拜……不是,膜拜您的!高老師,我可被你害慘了,這一週被報社罰了三百塊,都是漏稿,以後有稿子能不能通個氣兒啊?”
高傲捂着嘴咯咯咯地笑,“鄭總,聽見沒,通稿都快成都市報的傳統了”,轉身對駱千帆譏諷道:“你和胡菲菲怎麼都是吃‘二手飯’的套路啊?她以前也說要通稿,通了一次說我害她,還去公安局告我的狀,我都寒了心。要通稿也行,你每天交給我一百塊的罰款給我。對不住,我可沒時間陪你們,瞧見沒,四五十封讀者來信,夠我看半天的,拜拜了。”
高傲像個神氣的公主抱着信件跟那個鄭總走了,氣得胡菲菲直跺腳:“你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她再送進醫院住幾天?”
駱千帆也鬱悶,這已經是第三次被他損了!而且這次明顯是在他們領導面前邀功,她奶奶的,我怎麼能讓他漏稿,怎麼能翻身呢?
比起漏稿,眼下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問題,今天已經是週五了,下午要開每週例會,會上要點評一週報紙,連續漏稿肯定要被拿到會上批評,真不想去開這個會。
都市報社社會部,黃國強正在爲駱千帆連續漏稿“造勢”。
自從駱千帆接了公安條口就跟黃國強結了仇,只要高傲寫了什麼稿子是虹城都市報沒有的,不管稿子大小,他都會像個喇叭一樣到處宣傳,“駱千帆漏稿了,他總是漏稿,都快漏成了篩子,給報社丟人!”
什麼樣的人都有朋友,就算沒有朋友,見別人漏稿期待落井下石的同盟也最好找,於是很多人都附和、造勢,屁大點稿子都想看到駱千帆被罰款,被領導臭罵。報社就是個這麼個落井下石的名利場。
這次又是,黃國強盼着駱千帆被大會揪出來“批鬥”,然後拿着一週的晚報去找魯鳴遊說。
先遞上一根菸,又掏出打火機給魯鳴點上,雲霧繞開,黃國強打開了話匣子:“魯主任,報紙您都看了吧,最近形勢可不大樂觀……”
“什麼?”
“你沒看啊,這一週小駱和小胡漏了三四條稿子。”他把報紙展開,鋪在魯鳴的面前。
魯鳴瞟了一眼:“哦,我看了,沒什麼。”
“沒什麼?那可都是好稿子啊魯主任,夏總評報非拿這事開刀不可,說不定還會開罰單,您作爲他們的領導,臉上也不好看不是嗎?要我說啊,這倆孩子到底還是太年輕,公安局那麼大的條口,擔子太重,您不覺得嗎?”
魯鳴一陣“呵呵”:“老黃,我這才聽明白,你是不是想把條口要回去?”
黃國強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沒這意思,就是關心這倆小孩,怕他們經受挫折,一蹶不振。”
“還是老同志會關心人,你放心吧,我回頭把你的關心原原本本告訴他們。”
“哎——可別,我怕他們誤會我打小報告。得了,你忙吧,我去寫稿子了。”
黃國強起身出來,關上門,一口痰狠狠吐在門口:“呸,對他倆比親爹親孃都好,就跟老子過不去!”
黃國強氣呼呼地回到辦公室,韓留洋等人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妙,紛紛臭罵魯鳴,鼓動黃國強去找夏繁天告狀,添油加醋,評報的時候可以罵狠一點。
黃國強當即起身就要去找夏繁天拱火,還沒出門見魯鳴先去了夏繁天的辦公室。黃國強一愣,暫時沒敢動。
魯鳴去找夏繁天也是爲了漏稿的事,是黃國強的話提醒了他,他找夏繁天不是爲了告狀,而是爲了護短。
魯鳴手裡端着個茶杯走到夏繁天辦公室門口,辦公室的門虛掩着,魯鳴往裡瞅瞅,見夏繁天正在辦公室打電話,屋裡沒有其他人,直接推門而入。
魯鳴進夏繁天的辦公室像進自個兒家一樣,輕輕敲敲桌子問夏繁天:“你的好茶葉藏哪兒了?”
夏繁天一邊接聽電話,一邊指了指旁邊的抽屜。魯鳴嘿嘿一笑,“還在老地方”,說着拉開抽屜翻出了茶葉,衝了一杯濃茶,往旁邊沙發上一坐望着夏繁天打電話。
約摸十分鐘,夏繁天終於放下了電話。魯鳴說:“你們女人真絮叨,明明三五句就能說清楚的事情,先要扯上三五百句的面膜,真服了你。”
夏繁天不以爲意:“尚總都不管我,輪到你管我?我正要找你,最近怎麼回事,駱千帆一個星期就漏了那麼多稿子,高傲的稿子可都快寫瘋了,自打過了年,駱千帆的勢頭可總是被高傲壓着一頭,你就沒發現嗎?”
魯鳴說:“我就是爲這事找你,漏稿不賴駱千帆,賴我,是我讓他不要全身心撲在條口上,你最瞭解的,記者老盯着條口跑就會越跑越油,稿子越寫越爛,我就不讓他老往公安局跑,我還說了,高傲寫的那些稿子也沒什麼意思,漏就漏吧。
“我給他佈置了幾個線索,他正在調查採訪,只要做成一個指定山動水響呱呱叫。不過剛纔我突然一琢磨,我給他佈置任務你不知道,例會評報的時候不由分說臭罵一頓,那不是冤枉了他?所以就來找你說說。”
“是嗎?”夏繁天狐疑地望着魯鳴,她不大相信,“魯大主任,我怎麼有點信不過你呢?護短吧,你以前可老說我偏心,還說我護着他,現在看是誰在護着他?漏了那麼多稿子你還替他兜着?”
“我替他兜什麼,他寫不寫稿子跟我屁關係,稿費也不給我,我犯不着管他……哎你這茶葉不對啊,有點苦,上次那個茶葉好,泡開以後,茶葉都豎着,那茶葉還有沒有,換茶葉。好茶葉放哪兒了,快拿出來。”
魯鳴起身翻夏繁天的抽屜,夏繁天拿他沒辦法,板起臉說:“魯鳴,你不用來擱我這兒演戲,我既然把駱千帆交給你帶,批評你去批評,表揚也是你去表揚,反正你別給我帶歪咯就成。”
“你這麼說我就踏實了。你放心,一個月之內,那小子漏了多少稿子一定能補回來的。”
“你說的!補不回來,我扣你一半的工資。”
“扣我工資?那不行!茶葉呢,你的好茶葉放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