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戈站在那條小巷的盡頭, 默默地看着柳時源跟在卯卯的身後,走進她的家中。
他站在原地,看着客廳裡亮着的那盞燈, 看着玻璃窗上來來回回的身影。
果真還是錯過了, 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要錯過的啊。
說完, 他默默地騎着自行車回去了。
路上的積雪很厚, 行人很少, 只有他一人踽踽獨行,高大的背影看起來特別孤獨。
回到家中的於戈,看着別人家的萬家燈火, 苦笑了一聲。
今年這個新年,又是他一個人的節日。也不知是誰這麼不同情面, 延續着這些闔家團圓的節日。
於戈鑽進房間, 打開電視, 每個電視臺都在播放熱鬧的聯歡晚會。
電視上的人們喜氣洋洋,其樂融融。
估計看晚會的人也應該都很是開心的, 唯獨他一人,躺在牀上,啃着餅乾。
於戈有時候特別恨自己的父母,恨他們不知道爲什麼的時候就匆忙地生下了自己。
等到他們已經看透了人生之後,卻不負責任。
恨他們又有了新的家庭, 恨自己是個多餘的人, 無論在哪裡都是多餘的。
他看着房間牆上的每一個卯卯, 笑着對她們說:
“卯卯, 新年快樂!”
“於戈, 新年快樂!”
他這樣對卯卯說,也對自己說。算了, 還是當這些話是卯卯對自己說的吧。
於戈這樣想着的時候,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了,新的一年到來了。
窗外,又是漫天的煙花。
那年,他的父親再婚,也放了這樣的煙花。
新年過後,剛開學沒兩天,學校爲了鼓舞士氣,順便也提點提點那些仍然以爲高考遙遙無期的學子,特意爲高三學子安排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動員大會。
校長還特意邀請了省裡著名的演講家、往屆優秀畢業生。
當然還有無可避免的校內的那幾位教師骨幹。
不知道是被感染的,還是被逼無奈的,同學們像打了雞血一般,瘋狂地圍着操場奔跑。
有些同學一邊跑着,還一邊大聲喊着:我要當國家主席,我要考清華,我要掙一百萬,我要上北大,我要開公司······這些看起來荒誕不經的夢想,在高三這個特殊的時刻,竟然讓大家都熱淚盈眶。
丁卯聽着別人的夢想,再想想自己的時候,突然覺得很慚愧。
爲什麼我什麼夢想都沒有,爲什麼我這麼沒追求,爲什麼,爲什麼······
她還在糾結的時候,校長髮言了。
看到同學們今日這樣鬥志昂揚,相信高考一定能取得好成績。
高考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若是毫無準備,肯定會是全軍覆沒的悲壯。
優秀的畢業生中沒有於戈,人們都說,他本來是可以上清華北大的成績,不知道爲什麼去了廈門大學。
很多同學還以爲是他報考學校的時候,估錯了分數。
後來丁卯聽說這件事情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這其中的緣由。
回學校之前,於戈打算再去一趟學校,再看一眼卯卯。
他早早地起牀,認真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這所大房子,等他走後,又要孤獨了。他計算着放學的時間,早早地等候在卯卯的班級外面。
他想尋找一個答案,想要一個態度,想要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留下來的理由。
“卯卯,等會吃什麼?”
放學鈴聲剛想起來,陳欣就衝到了丁卯的身邊,她還沉浸在老師的問題中不能自拔,沒意識到已經放學了。
“你啊,就知道吃吃吃,也不看看自己的成績。有這爲吃的絞盡腦汁的時間,還不如多看幾道數學題。”
周思雨見她數學卷子才發現沒幾個小時,就已經將當時的悲痛欲絕忘得一乾二淨,忍不住吐槽。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我看你啊,天天嚷嚷着要減肥,結果呢,比以前更胖了。”
“去吃飯嘍。”
丁卯知道要是放任二人這樣鬥嘴的話,說不定到晚自習的時候都不能停。
還沒走到樓梯口,就看見那裡圍了一堆女生,嘰嘰喳喳的,好像在討論什麼。
“該不會哪個男生又來給樂嘉錦擺蠟燭了吧,這我可得去告訴教導主任了啊。”
周思雨看那些女生臉上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在討論男人,而且是特別帥氣的男人。
因爲只有說道男人的時候,那些女生們纔會站在同一戰線上。
“不會吧,怎麼這麼多男生喜歡她,難道他們的眼睛都瞎了嗎?”
經歷了上次的事件後,陳欣一直鬱悶着呢,也越來越看樂嘉錦不順眼了。
“我看人家的眼睛纔沒瞎呢,倒是你的腦子要好好地治一治了。”
周思雨就喜歡這樣挑釁她,自從失去了隔壁班的語文老師這個目標後,她就一直處在空窗期,而陳欣,正好填補了這一空白。
“卯卯,那不是於戈嗎?”
爲了看到底是哪班的帥哥眼瞎了,陳欣突突地跑了過去。
丁卯聽到她在這樣說,走過去一看,果真是於戈。
不過,現在的他比寒假前消瘦了很多。
於戈手裡拿着一幅畫,見她走過來,便迎了上去。
丁卯見周圍來來往往的那麼多人,臉都紅了。
周思雨識趣地拉着死皮賴臉的陳欣往食堂走去。
“我要去學校了。”
“哦,啊,這麼早啊,不是都過了十五纔開學的?”
過年在家的時候,丁卯特意查了大學的開學日期。
“在家也沒什麼好玩的,還不如去學校,可以多學點知識。”
“哦哦。”
“這個送給你。”
“是什麼?”
“我畫的,廈門大學的大門,還有對面的大海。”
“哇,你怎麼這麼厲害!”
“小時候無聊,沒人玩,就只能自己陪自己畫畫玩。”
“謝謝啦。”
“不客氣,你去吃飯吧,她們兩個還在等你呢。”
於戈指了指丁卯身後的方向,周思雨和陳欣站在那裡,偷偷地瞄來瞄去。
丁卯看了看她們,又看了看於戈。
“學長,還有其他的事嗎?”
“沒了,去吃飯吧。以你目前的成績,肯定能考上廈大的。”
於戈看着她,微笑着說。
“謝謝啦,那我走了。”
丁卯欣喜地道別,一步三回頭地走着。她走到兩位好朋友身邊的時候,回過頭看了一眼,於戈還站在原地,滿臉笑意。
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的面龐顯得格外蒼白。
“哎,卯卯,於戈送你的這個是什麼?”
還沒等丁卯開口,陳欣一下子將她手中的那幅畫搶了過去。
“就是一幅畫而已,沒什麼。”
“我看看,我看看。”
“給我也看看,到底是什麼畫,包裝得這麼好。”
“你們還吃不吃飯了,快走吧,等會吃飯的時候再看。”
等她再回頭的時候,於戈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好像金庸武俠劇中的英雄,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
他出現的時候沒有任何徵兆,他離開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反響。
他好像一個靈魂,自由穿梭在這人世間。
食堂裡已經擠滿了人,丁卯像護着一個珍寶一樣護着懷中的這幅畫。
“早讓你將畫放在桌子上佔個位子的吧,你死活不願意,現在倒好,連位子都沒有了。”
三人打飯歸來,掃了一眼食堂,幾乎沒有空位置了。
“有位子的,有位子的,不要着急,馬上就要同學吃好了給我們讓位子的。”
丁卯見她着急忙慌的模樣,看樣子是真的餓了。
吃飯的時候,食堂裡經常會出現人滿爲患的場景。
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同學像學校領導反映過這種問題了,可惜沒得到重視。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慣了。
就跟隔壁初中的衛生間一樣。
眼尖的周思雨發現前面不遠處有人起身要走,連忙走上前去。
經過這番周折,三人終於有了能坐着吃飯的地方。
“唉,我算是終於理解了,爲什麼大家都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腳都沒辦法落地的時候,正常的吃喝拉撒都成問題,其他的任何事情肯定也都幹不成啊。”
陳欣舒舒服服地坐下後,開始發表自己的人生感慨。
“你啊,想的真深奧。”
“那是,我是站得高看得遠。”
“就你,還是快吃飯吧,這樣才能讓我耳邊清靜點。哎,卯卯,把畫拿來給我看看。”
周思雨說着放下手中的碗筷,連飯都不想吃了。
“吃完了再看吧,反正畫又不會跑,等看完飯都涼了。”
丁卯一邊吃飯,一邊看着對面坐着的兩個虎視眈眈的女人說道。
“看一看啦,卯卯。不看,我還哪有心情吃飯啊。”
陳欣也吵着要看。
丁卯說不過二人,只好放任其將畫拿走。
“哇,原來廈門大學這麼美啊,看的我都想去了。”
“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在家裡待着吧,不要做這些白日夢了。”
“有夢想纔有動力,沒有想不到的,只有做不到的。”
“那你倒是做一個給我看看啊,你想了這麼多。”
“我看你現在怎麼變得和張曉城一個樣子了,總是喜歡和我對着幹啊。”
“額,我纔不與男人爲伍呢。我就是我,是不一樣的煙火。”
丁卯看着兩人,無奈地搖了搖頭,默默地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