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廚房”已經從攝影棚開到了名廚們的廚房裡,在不同的廚房中觀衆們除了能看到不同菜式的烹飪過程、不同廚師的料理特點,還能看到他們的工作環境,從而也就有了新的體驗。
在節目的籌劃上,艾德蒙一向是努力做推陳出新萬無一失的。
當前這一期的節目,出人意料地是到了一家華夏餐廳的廚房,這家餐廳是腐國首都最負盛名的華夏餐廳之一,雖然它看起來很小,但是佈置的很溫馨。
廚房裡沈何夕見到了店老闆兼主廚的一家人,他和他的妻子、他的弟弟還有他的兒子。
詭異的是四個人都有黑濃的眉毛和圓圓的小眼睛還有白胖的臉盤,單獨看見其中的一張臉只覺得是長相平平,但是四張臉放在一起那就是莫名的喜感了。
面對這樣相像的四張臉,沈何夕在一瞬間覺得似乎有點不對,還沒等想明白,她已經被催促去換衣服準備拍攝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這纔是真的傳說中的夫妻相吧?也太像了。
懷着這樣囧囧有神的心情,女孩兒再次面對了這家餐廳裡的四張臉。
“沈小姐你好啦~”軟軟的粵語一出,沈何夕立刻就斷定這一家人都是從粵地移民來的。
開在腐國的粵菜館,一定很有意思。
拍攝還沒開始,店老闆的妻子非常熱情地端來了一盅湯:“來一碗靚湯啦,喝完了我們再工作也有力氣啦。”
沈何夕看看周圍,就連一臉酷像的艾德蒙都已經捧上了一個陶瓷碗。
他們的碗裡是一點的銀耳和蜜棗,只有沈何夕的這一碗裡面有一點的乳鴿肉。
老闆娘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們會比較挑剔吃的是什麼,我就沒給他們肉啦,燉了好久,湯很好的。”
銀耳蜜棗煲乳鴿,銀耳蜜棗擇洗乾淨之後和乳鴿一起下鍋燉了四個多小時,大火的催發讓裡面的肉質變得緊實,小火又熬化了其食材中的營養成分,長達四個小時的煲制讓鴿子肉裡面的豐富蛋白與銀耳與蜜棗中含有的膠原蛋白和糖分都能很好地融和在湯裡,讓整道湯變得甘香醇美熱燙妥帖,喝下去的時候不像是在喝湯而是在品味人身體內那一股自上而下的仙氣兒。
沈何夕用勺子把碗底剩下的鴿子肉用勺子舀出來吃掉,再把吃的很乾淨的碗雙手遞迴到老闆娘的手裡。
“非常感謝,是味道很棒的一道湯,火候剛剛好,鴿子肉的味道也很好。”
老闆娘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白胖的臉上是藏不住的欣喜:“喜歡就好啦,我也看你的節目啦,哎呀我看了好久才知道你也是華夏人啦,你的節目真是給我們這些在腐國的華夏人爭光啦,再喝一碗湯好不好?”
也就距離沈何夕不遠的地方,一個腐國本地的攝影師,趁着別人不注意把大半碗湯放在了一旁不再去碰了。
那一幕正好被老闆娘看到,她看起來有點討喜的眉眼瞬間就垮了下去,變成了人們能夠輕易識別的低落:“這些人都吃不習慣我的湯啦,問他們到底是不喜歡哪裡也說不出來,總之就是不喜歡啦。”
沈何夕回味着那盅湯裡的鮮甜味道,心裡大概明白了。
在華夏人看來,哪怕這個人並不是粵地的本地人,他們對於這種長久煲制的湯也都是尊重並且期待的,他們會期待這一碗湯的滋味,也認同這一碗湯裡包含的滋補理念,這一份期待與認同是華夏的飲食文化裡已經帶有的,所以這一盅湯在入嘴之前已經有了天然的調味基底——在這一點也就從根本上決定了華夏人和腐國人看待這個湯的角度是完全不同的。
在一個當地人的眼中,這個湯可能看起來只有寡淡的白色菌類和蜜棗(除了沈何夕,其他人的碗裡都沒有肉)。食材上乏善可陳,味道上不鹹不淡,口味的層次感上也缺乏可取之處……這麼說起來也難怪會被放在一邊不去享用了。
似乎被那碗湯影響,在正式拍攝的時候,老闆娘的表現有一點失了水準。
沈何夕聽見老闆小聲地對老闆娘說:“拿錯啦,我要的是板栗,不是冬菇。”
這種情況漸漸發展到了已經年近五旬的老闆娘似乎要哭出來了。
今天他們要做的菜是改良的菠蘿飯,說起來真的是比較簡單的一道菜,連中場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洋蔥、蝦仁、青椒、培根、板栗都切成粒狀,先翻炒板栗,等到板栗肉的一點香氣開始逸出之後再放入洋蔥和青椒,接着是培根和蝦仁,米飯放進鍋裡之後迅速炒勻,加入小塊菠蘿肉和菠蘿汁,等到果香味道與原來的炒飯味道開始融和,再在其中撒入一點咖喱粉增加味道的厚重感。
最後把調味好的菠蘿飯放在剖開後挖成船狀的菠蘿裡,就是一份簡單的菠蘿飯了。
菠蘿飯並不屬於華夏菜式,而是來自於華夏更南之地的象國,那裡的水果和大米一樣負有盛名,很多水果烹飪的菜餚也別具風味。
爲了讓自己準備的這道菜更有味道的層次感,也爲了能夠在口感上更加統一,這家華夏餐館的老闆除了把香脆口感的腰果改成了甜糯的板栗之外,還在其中加入了咖喱粉,可以說準備的十分用心。
在這份用心的後面是作爲助手的老闆娘小心地把一個骨瓷花苞碗擺在了菠蘿飯的旁邊,裡面是一點的他們今天喝到的銀耳蜜棗煲乳鴿。
老闆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在她祈求的目光裡還是撤掉了那碗湯。
這碗在華夏的家庭中可以用來暖心,在華夏的餐廳中可以用來換取顧客笑容的湯,在這個腐國的粵菜館裡是不會換來認同的。
同樣,不知道爲什麼這位廚師的做法,在沈何夕的眼裡也一樣不能換來認同。
華夏菜的技法,沈何夕想要找到毛病真是太容易不過,一個一個又一個問題,讓老闆甚至有一點招架不住。
不合格。
到最後,女孩兒捧起那個花苞的骨瓷碗,拍了拍老闆娘的肩膀。
“這是一碗很用心的湯,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去喜歡它的。”
會有的,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去了解那個遙遠的國家和那裡生活的人們,那裡的人也會越來越多的走出來,讓這個世界更好地看清我們,也讓我們正好地看清這個世界。
離開腐國首都回家的路上,沈何夕一直沉默,今天那位華夏餐館的老闆娘的某種無助似乎觸動了她算不上纖細敏感的神經,讓她覺得心裡有一點酸澀。
蘇仟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終於忍不住說:“那份燉湯的味道真的很好麼?我去要的時候他們說準備的不多已經沒有了。”
沈何夕點了點頭:“偏向家常的口味,但是足夠用心。”
在粵地,能煲出最好的湯的人不是餐廳裡那些兢兢業業的廚師們,而是那些在家裡笑着給自己愛的人端出湯來的母親或者妻子。
如果說原因,大概是因爲她們的用心甚至能遠超那些廚師吧。
可是這樣的用心在腐國是難以被認同的,在華夏人開始追尋外國飲食習慣和習俗的時候,華夏菜的本身依然乏人問津。
他們在等,等待那些華夏菜廚師們把華夏菜改良到更符合他們的口味,他們在等,等待這華夏菜拋棄自己的根與骨,交出自己在食材料理上的種種傳統和訣竅,然後變成一種西餐的旁枝和點綴。
可是爲什麼呢?憑什麼呢?
女孩兒看着窗外,當初田婉孜對她說過的“行人與客車”理論似乎再次浮現在了她的耳邊。
“他們看不見我們……”
“我想讓更多的人看見。”沈何夕慢慢地說,看着不遠處的河流消失在金紅輝煌的暮色中。
“你說什麼?”蘇仟覺得她說的這句話沒頭沒尾,她竟然有點聽不明白。“也許十年,也許更短的時間,我就可以跨過那道坎,成爲和我爺爺一樣的廚師。”沈何夕的烹飪技藝已經臻於完美,如果手上有流魚和折燕兩把刀,她自認在刀工的精妙新奇上,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人。
但是想讓腐國更多的人喜歡和去接納華夏菜,那就遠不是一個廚藝精湛的華夏廚師能夠做到的了,這中間有一條名爲文化的鴻溝,需要架上一座橋。
我們會讓看來越多的人看見我們的食物——
開越開越多的餐廳,讓越來越多的人去認同那份小小燉湯……不論他們來自怎樣的文化和怎樣的國度。
無論是華夏餐廳的老闆還是那些奮鬥在異國的廚師們,有那麼點東西,沈何夕在這樣的一個傍晚,似乎已經從他們的身上學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一半停電了,本想停電一小時我正好補覺,沒想到睡過了~嘿嘿嘿~有蟲明天捉,明天一更,大概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