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你說啥呢?”門衛很是奇怪,這個男孩子說話聲音不僅小而且帶着鼻音,像是一頭幼狼一般低低地嗚咽着。男人真的是考慮周到,爲了讓男孩子在自己走後能夠順利地反抗成功,甚至調教男孩子的聲音到了一個說話都聽起來像是低吼的階段。
至於男孩子反抗成功之後呢?男人沒想過,教給他服從的指令也只是爲了讓他能夠順利完成自己下達的任務罷了,男人甚至心裡暗暗希望着這個男孩子反抗的時間能夠再久一點,更久一點,直到自己教給他的所有指令都在反抗的過程中消磨殆盡——時間終究還是太短了啊,如若不然,倒是可以考慮將這個小男孩兒豢養成自己的暗衛呢。男人心裡的念頭一閃,隨即笑着搖搖頭。
還是現在這樣的結果好。
只不過男人沒想到的是自己一眼就挑上的小男孩一定是有些異於常人之處的,至少血液中瘋狂地因子和不服輸的勁頭讓這個小男孩早於男人的預期甚至是大大提前了指令被粗糙的生活摩挲光滑的時候,就反抗成功了。
而幾乎還沒怎麼被抹去的,男人留下來的指令,還在小男孩的記憶深處熠熠發光。更是由於男人的疏忽,被男孩子得到了自己的一些私人信息。
這不是一場正常的心靈洗禮,更甚者說,這是一場裹挾黑暗帶着血淚的心裡調教。
它見不得光。
“你要找誰?”門衛沒有得到正常的迴應,試探性的向前邁了一步,但是隨即又覺得這個小孩兒看起來太不正常了,半探半縮的腳猶猶豫豫終於還是沒有踩在實處,緩緩收了回來,“男人?”
男孩子並不知道男人叫什麼名字,聽到對方帶着疑惑的聲音一時間也猶豫起來。門衛老大爺是這所學校裡退休下來的教師,因着晚年生活無聊兼之喜愛學校,這才寧願忍受學校門口這種“一杯茶一支菸,一張報紙看半天”的清閒生活,雖然還時不時會被那幫不學無術的人找茬,而老人雖然已上年級老眼昏花,但是男孩子瞬息間表情的微小變化還是沒能逃過這位老教師的眼睛。
老人肯定了自己聽到的那個詞兒,男孩子瞬間的瞳孔收縮和嘴角微抿證明了自己判斷的正確,只是不知道爲什麼“男人”這個詞能讓一個小孩子反應激烈。老人試探性的繼續問道:“你找男人是嗎?什麼樣的男人?”
老人不知道自己爲什麼不自覺地用出了課堂上教課的方式,挺直了腰板,看着小男孩,“你看看這街上過來過去的爺們兒,還有這校門口進進出出的,可都是男人啊,你找誰呢?”諄諄善誘的話語讓小男孩不自覺之間有些放鬆了警惕,只是聲音還是嗚嗚嚕嚕的:“男人,身上有香味,好聞,好看,”顛三倒四不成語句的話更是讓人一頭霧水,老大爺看着男孩子髒兮兮的衣服想起來自己出身的那個小地方,像這樣的小孩子也不少
見,不由得心下惻隱。
“孩子啊,你這樣在這站着也不是事兒,來,進來說話。”老大爺看了一眼周圍,朝男孩子招了招手,“來,進來說,別被別人這樣看着了,這樣對我的工作也不好。”
男孩子警惕地看着老大爺,內心只有一個念頭模模糊糊打轉,到底應不應該相信他呢?不知道爲什麼,男孩子對這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也有種莫名的好感,現在回想起來,恐怕當初自己就是對這種專攻心理學的人天生沒什麼抵抗力吧。
念頭沒轉多久就自動消失了,男孩子乖乖跟着門衛大爺進了小屋子。
“來,孩子,你說說,你要找什麼樣的男人?”老人一進屋直奔自己的水盆,他的聲音從身體的兩側飄出來,整個後背坦露給小男孩其實是一種告訴男孩子讓他放鬆下來的姿勢,自己並沒有惡意。嘩嘩的水聲也傳了出來,老人看着男孩子髒兮兮的樣子是在於心不忍,不一會就遞出來一條熱乎乎的乾淨毛巾,“孩子,來,擦擦臉。跟大爺說說,你要找什麼樣的男人啊?你看這滿大街的,能出門的誰不是香噴噴乾乾淨淨的啊?”
男孩子看着遞到眼前冒着熱氣的乾淨毛巾,竟然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不,不要,”小小的甚至帶着皸裂的手都不敢壓到毛巾上去推拒,只是做着抗拒的表示。
老人看着男孩子拘謹的表現心裡有些酸楚,便也不再強求,坐在傳達室裡的破舊沙發上,“孩子啊,你至少得說出一些特徵吧,比如他是大眼睛啊還是小眼睛,皮膚黑還是白?”老人的目光帶着疑惑和期盼,等着男孩子開口。
男孩子的眼睛明顯向右向上傾斜,這是正常的思考和回憶的反應,老人並沒有看出來什麼異常,“嗯——”什麼樣呢?男孩子一下被問住了,事實上男人早已經給男孩子做過洗腦,除非是見到他本人,否則男孩子幾乎想不起來這個和自己同吃同住了七天的男人具體是什麼相貌。
越想腦子越亂,男孩子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支教!小窯村!”小窯村正是男孩子走出來的那個小山村。老人盯着男孩子的小臉,費勁地思索着這個聽起來極偏僻又落後的名字。
“小窯村——”老人忽然眼睛一亮,支教這個活動自己是有所耳聞的,當時還覺得這是一種鍛鍊學生的好方法,就算是去那些沒有被污染的地方采采樣也是好的,但是小窯村麼,老人似乎還真是沒什麼印象。
“孩子啊,你在這等一等,我去給你問問啊!”得到了比較重要的兩條線索,老人站起身來,衝着男孩子點一點頭,走出了傳達室。
兜兜轉轉老人年邁的腿腳在老師們的辦公室打了幾個轉,終於得到了一個消息,確實打聽到了那個去小窯村支教的男學生的信息,但是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情了,“嘖嘖,你說說,那麼落後的一個小地方,他們當時
也真能找出來!”被詢問的老師回憶半天之後嘴裡不住感嘆着:“後來都沒人願意去了,那個男學生一畢業之後就再也沒人去過了!不過麼,那個男孩子好像也挺不錯的,聽說去了巴黎呢。”
老人心中揣着這個信息轉身回了校門口,“也不知道這小子究竟是找這個男學生做什麼呢?難道是爲了曾經教過自己所以專程跑過來看望自己的老師?”老人心裡嘀咕着掀開門簾。
男孩子在門簾被掀開的一瞬間立刻擡起頭來,眼神裡滿是警戒,當看清是老人之後這才慢慢放下滿身的防備。“孩子啊,你找的那個人吧,我幫你打聽到了,”老人微笑了一下,“但是你恐怕是找不到他了,他出國了。”男孩子的眼神裡浮現出迷茫,“出國,出國你懂嗎?要先坐火車再坐飛機,還有嗚嗚叫着輪船!”老人大聲地衝男孩子描述着,“好遠好遠呢!他去的地方叫巴黎!”
“出國——巴黎,”男孩子本能的重複着這兩個詞語,內心深處那個似乎散發着光芒而背後是無窮無盡陰暗的男人似乎就藏在這個簡簡單單的詞語背後,讓自己捉不住,看不清。
忽然間男孩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我也要出國!”雖然自己在這之前甚至都沒聽過“出國、飛機、輪船”之類的字眼,但是自己要找到下一步的指令,就必須這樣做,追隨那個男人的腳步。
老人樂了:“孩子,你還這麼小,快回家去吧!多少人想出國都出不去呢!”男孩子卻已經將魂魄放飛到了九霄雲外,那裡有云霧繚繞看不清的未來。
男孩子慢慢站起身來掀開門簾出去了,將老人的呼喊拋在身後:“孩子,你去哪?快回小窯村吧!你找他有什麼話嗎?”老人並不知道男孩子幾乎是徒步行走了幾個省來到這裡的。
一旦出發,就已經沒有了回頭的路。
“你知道在哪裡能坐輪船嗎?”男孩子一路走着問着,好在男人縮在的大學離最近的港口不算太遠,早已經習慣了走遠路的男孩子也不過是走了幾天,就見到了灰藍色的大海,和忙碌的港口景象。
男孩子是偷渡過來的。瘦小的身子在港口上處處被嫌棄,幫忙搬運的一天所得也只不過剛夠果腹,甚至有的時候還要捱餓,好在年輕的身板已經習慣了捱餓,倒也不覺得太過難熬。
終於機靈的小腦袋瓜在某一天深夜離港的輪船甲板下的底艙尋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男孩子在一片黑暗中和貨物待在一起,朝着未知的遠方出發。
自己已經看清也調查清了,這艘輪船,就是去巴黎的,老大哥不會騙我的——碼頭上的那些力夫們都管主管的人叫老大哥,那個有着壯碩肌肉的漢子曾經在自己爲他點燃一支菸後,眯着眼睛告訴自己這艘輪船可以到達巴黎。
那個可以讓自己找到人生的下一步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