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18章

時間一點點流逝,對於趙春梅而言,流逝的就是生命。蘇念和田七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田七從懷中掏出一截香,走向了手術室。

“病人家屬怎麼說?”手術室裡的田七穿着白大褂,手中握着手術刀,遲遲沒下手。

“家屬拒絕簽字!”

有那麼一瞬,手術室裡只剩下了儀器“滴滴”的聲響。一切就像被時間凍住了,感受不到呼吸聲,感受不到心跳,除了冷冰冰的儀器還在跳動,就連空氣也像是被凝固住一樣。

“醫生,求您了,我不想死,求您剖腹產吧,救救我和我的孩子。”躺在牀上的趙春梅掙扎起身,下身是一片血跡,“求求您,救救我和孩子吧。”

白大褂田七一臉爲難:“醫院也有醫院的規定,我……”

就是這一瞬,田七點燃了手中的香,僅是一剎那,感覺身體被什麼拽向了前方。沒有廢話,他握緊手術刀:“開始手術。”

刀在皮膚劃開一道口子,小護士忙着遞手術工具,剖腹產一旦進行,就沒有反悔的餘地。哪怕,這一柱香壓根無法完成整個手術,也只能說,開工沒有回頭箭。

孩子取出來了,可惜,因爲難產時間過長,出來的已經是個死嬰了。田七撐着完成了手術,接下來的縫合,只能交給白大褂田七。恢復意識,白大褂田七先是一驚,像是記不起來自己幹了什麼,看到手中的針線,立馬熟練地進行縫合。

田七從手術室走出來,對蘇念簡單地說明了情況,大人還活着,已經是最好的後果了。時鐘指向十二點,蘇念裝着的盒子猛然震動出來,一道白光躍出涌入手術室。

人說,子夜是鬼門打開的時間,殊不知,子夜也是生門打開的時間,一念生,一念死。

當秒針指向十二,手術室裡突然傳來了嬰兒的啼哭,你聽,孩子在哭啊,孩子……活了。

嬰兒的啼哭聲,就是通往現實世界的大門,蘇念只覺得微風拂面,隨之腿一軟,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和穿越前的場景一樣,只是此刻的田七不再像只兔子躲在牆角。

東覺和小何從門外走進來,田七的心情複雜,終化作一聲感謝:“蘇小姐,東覺老闆,謝謝你們。”

蘇念現在又累又困,實在沒精力聽他說話,東覺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朝小何使了個眼色,就見小何笑着把田七拖出了房間。

“你要是困了就睡會。”東覺的聲音很平,“等會我讓人通知小夏接你回去。”

蘇念搖了搖頭:“別告訴她,我睡一會,晚上自己回去。”

東覺沒再說話,蘇念躺在沙發上,只覺身體很沉很沉,就像是一塊石頭躺在大海里,沒有陽光,周圍是無盡的水,將她包圍着,直到這塊石頭沉寂,安靜地待在底下。

“蘇念姐,蘇念姐?”蘇念感覺有誰在水面上叫自己,這聲音,一聲比一聲清晰,啊,是顧言夏,她猛然睜開眼睛,一切又是那個熟悉而古樸的地方。顧言夏激動道:“蘇念姐,你可算是醒了。”

蘇念起來揉了揉發昏的腦袋:“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啊,嚇死我了。”顧言夏拍了拍胸口,“你不知道,當初東覺先生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昏迷不醒……”

顧言夏立刻住嘴,蘇念偏頭:“東覺把我抱回來的?”

“蘇念姐,這不是重點。”顧言夏訕訕笑了笑,“你現在感覺怎樣,要不要吃點東西?”

“老妖怪呢?”

“剛走。”顧言夏撓了撓頭,“東覺先生說您會醒,說完就走了。”

不愧是老妖怪,算的真準。蘇念呼了口氣:“小夏,我得出去一趟,你聯繫衛衡跟我走一趟。”

如果蘇念猜的不錯,當初手術室中啼哭的嬰兒是雪姬。趙春梅的孩子死了,雪姬的魂從盒子中跑出來,變成了那個孩子。這件事,照理說應該告訴衛衡。

“蘇念姐。”顧言夏低頭,“這幾天發生了好多事,衛衡他,死了,現在微博熱搜還掛着呢。”

“微博熱搜?”

蘇念其實不太關注微博,自然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如今顧言夏這麼一說,她接過手機翻了翻,確實是熱搜,標題爲:某不法分子持刀闖入某大學校園,造成兩死七傷。點開就可以看到裡面的詳細介紹,死了一個輔導員,一個學生,學生的頭像正是衛衡。剩下七個人分別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如今都在醫院躺着。

下面一條熱搜則是:某醫院婦產科醫生未經家屬同意私自進行剖腹產(火熱)

還有一條熱搜:大反轉,產婦幫着醫生說話,揚言要和丈夫離婚(新)

“蘇念姐,你說,爲什麼被殺害的偏偏是衛衡呢?”顧言夏見蘇念放下手機,疑惑問道,“有人能闖進大學校園持刀作案,也太扯了吧。更扯的是,你還記得之前那封寫了血咒的信嗎?我找到寫信人的時候,發現她男朋友就是那個被害的年輕輔導員。”

“小夏,這是代價。”蘇唸的心情有些亂糟糟的,顧言夏再問:“可是衛衡和雪姬的事情,他並沒做錯什麼啊,要怪只能怪命運。”

蘇念苦笑,搖了搖頭:“當初雪姬求我,我沒出手,可是心願師這行的規矩就是規矩,得到什麼,就意味着失去什麼。雪姬活了,衛衡就會死,即便我不出手,規矩也會執行。”

是啊,雪姬活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就意味着一箇舊生命的消亡,心願師這行,得失平衡,從無例外。

“況且,衛衡也不算完全無辜,作爲殺手,他和雪姬的命運雖然坎坷,但也不能抹去他是殺手的事實,他終究是殺了人的。”蘇念低頭,笑得有些淒涼,“難道因爲人以前犯了錯,如今改邪歸正,就抹殺掉他犯罪的事實嗎?一個殺手死在殺手手中,或許就是迴歸原點了吧。”

顧言夏有些唏噓,但轉念一想,蘇念說的也不無道理,得失守恆,交換從來是等價的。沒有誰能夠犯了錯誤不受懲罰,只是報應的時間不同罷了。

“對了,蘇念姐,”顧言夏一拍腦門想起什麼,“之前那個血咒怎麼處理?”

“她男朋友是這次的被害者?”蘇念挑眉,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那她有說什麼嗎?”

顧言夏搖了搖頭:“沒,她只是說有人要殺她,要我們救她。”

“我知道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藏着秘密,委託人不願意說,不代表蘇念不能抽絲剝繭,“你找個時間通知她過來,有些話我想當面和她談談,不過現在,我得出去一趟。”

“蘇念姐,你要去哪啊?”顧言夏追問,“不管去哪,先吃點東西啊,東覺先生親自煮的海鮮粥,您多少吃點。”

蘇念一聽,逃得更快,東覺煮的粥,誰知道有沒有加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她回頭看向顧言夏:“我出去隨便墊點肚子,你不用管我了。”

“唉,蘇念姐……”顧言夏還想說些什麼,人早就走遠了。

蘇念是去找趙春梅的,那天她實在太困,沒有功夫去確認,如今醒了,自然得把事情料理好,儘管這事是老妖怪找的麻煩,但心願師的招牌不能砸。

趙春梅和張峰正鬧離婚,自然不可能住在老舊樓房,蘇念問了田七,現在人還在醫院。雪姬一出生身體就不太好,必須待在保溫箱裡,直到情況好轉,趙春梅就待在醫院陪着女兒。只是,讓蘇念沒想到的是,來醫院第一個見到的不是田七,不是趙春梅,而是老妖怪。

東覺站在醫院的通風口,離臺階不遠,似乎在刻意等着蘇念。蘇念見怪不怪,老妖怪總是這樣陰魂不散,他不出現,才真是奇怪。

“有空談談嗎?”

“沒空!”

“蘇念,”東覺的語氣慎重嚴謹,“你知道衛衡的事情了吧?”

蘇念點頭:“小夏和我說了。”

誒?是誰說沒空來着?

“心願師這行,很危險,我知道你不忍心,可是……”東覺嘆了口氣,“丫頭,你要知道,若是沒有這件事,最後受傷的很有可能就是你。不要和當事人牽扯過多,你不屬於他們的生命,永遠不會,充其量不過是一個過客。”

蘇念反倒冷靜下來,定睛看向東覺:“你想說什麼?”

“雪姬的魂是你刻意帶過去的吧?”東覺的眼睛很深邃,就像是一汪海,“你不用否認,我瞭解你,任何事情都會多一個準備,可是有的時候,有備未必無患。今天,你來醫院看雪姬,我陪你,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吧。”

蘇念沒搭話,有時候,真的討厭這樣的東覺,好像什麼都能猜到一樣,感覺自己在他面前沒有絲毫秘密。可是這個人深藏不露,除了表面看到的,她一點都看不懂老妖怪的心思。

就在氣氛沉寂下來的時候,身後突然冒出來一聲:“蘇小姐?東覺先生?你們怎麼來了?”

蘇念勉力想扯出一個笑容,卻笑不出來,只能看着趙春梅無話,徑直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