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後面的拓跋月看見情郎驀然止步,向前張望着問起來。
嶽震狐疑的看着有沐蘭朵引導而來的那羣人,申屠希侃和沐大嫂走在前面,他們身後還有四位身着棉衣棉袍的漢人,只是面目被遮擋着,一時還看不清楚。見他一臉迷惑且專注的沒有搭腔,拓跋月也隨着他停下來。
人羣漸漸走近,他們的面貌逐漸清晰,嶽震臉上的不解一下子變成驚喜,他拔腿小跑着迎了上去。
“怎麼!怎麼大家都來?”
“哈哈哈···震少,沒想到吧?沒想到我們幾個會來吧?哈哈哈···”
“小嶽,混得不錯嘛,我還以爲把你害慘了呢。”
衝過去,嶽震頓時被幾個男人包圍其中,拍拍打打之中你一言我一語的,久別重逢的場面亂成了一鍋粥。
“停,停,停···”應接不暇的嶽震趕忙擡手苦笑道:“咱們一個一個來好不好,這裡魯老爺子年紀最大,長者爲先。魯大師,大力師傅,讓您二位大老遠的跑來,真是小子的罪過,罪過。希侃兄一路辛苦了,咱們稍後再聊。”說到這裡,他把雙手伸出去握住了最後相見的那兩位。“小力哥,銑哥別來無恙?”
鐵匠程小力的手結實而粗糙,宗銑的手有些纖細,但是兩隻手同樣用力的握着嶽震伸過去的手,同樣用力的搖晃着。
“震少爺!”
“小嶽!”
這時候沐蘭朵已經退出了男人們的圈子,她走到拓跋月那邊,和少女並肩看着這羣激動的老少男人。
沐蘭朵在少女耳邊輕聲介紹說:“月亮,這些都是震兄弟在南方最忠誠的部屬,現在背對咱們那位名叫申屠希侃,也是整個商隊的統領,他是大嫂見過最出色的商人。那一對父子和那個白鬍子的老先生,申屠掌櫃介紹說,他們都是南方很出色的工匠。震頭領左手邊上的那位嘛···”
大嫂的話被回身招手的嶽震打斷,在他一番詳細的介紹之下,拓跋月上前與申屠、魯一真、程家父子還有宗銑一一相認。
“震少,我們兩個老傢伙在軍營呆的憋屈,才央求大掌櫃帶我們一起來,而且我們三個這次就留在這兒不回去了。”聽到魯一真的語氣裡帶着很重的怨氣,嶽震心頭一沉,正要問個究竟,卻被申屠把話接了過去。
申屠希侃含笑的眼睛掃過拓跋月後,申屠上前一步道:“魯大師,兩位程師傅,一路顛簸這麼久,有什麼話也不急在這一時,大家先歇歇再說如何?”
嶽震一想也是,反正人都到了這裡,就算他們在岳家軍受了什麼委屈,那也是過去的事情了。“是是,申屠說的對,諸位先到我那邊坐坐,慢慢聊。”
進到嶽震的氈房,三位工匠**對異域的家居擺設充滿了好奇,大家謙讓着圍坐在鬆軟的羊皮上。拓跋月和沐蘭朵忙活着端來火盆,又去燒水煮茶,等這些南方人皺着眉頭喝下第一碗奶茶之後,宗銑給嶽震丟了個眼色站起來向外走去。申屠等人知道,這位一路相隨的神秘少年和震少有些很機密的事,大家也就不以爲意的看着嶽震跟了出去。
兩個並肩走出了好遠,一直走到營地外面空蕩蕩的河道里。
“爲什麼是你來呀?銑哥你不是回臨安的最好人選,我怕沒有你,彪子他們不行的。”嶽震開門見山的道出了自己的顧慮。
宗銑苦澀的笑道:“你以爲我心甘情願的回南方啊,如果不是因爲春天來吐蕃救你,你的那位生死兄弟完顏雍又怎會認識我?後來你也知道,我們裡應外合助岳家軍攻取蔡州後,烽火堂在多方壓力之下,只好隱藏起來。我這個雍南王視線裡的人物,更是成了過街老鼠,整天東躲**的,生怕那一天因爲我的緣故而連累了整個烽火堂。”
說出了自己的苦衷,宗銑接着擺擺手道:“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想知道,你爲什麼要找人回臨安?小嶽你在擔心什麼?”
嶽震被他問得一陣語塞低下頭去,臉上陰晴不定,內心也激烈的鬥爭起來。
看他猶豫了很久,還是說不出什麼像樣的理由,宗銑暗暗喜憂參半。喜的是小嶽把自己當做真正的兄弟,不願用那些蹩腳的藉口來糊弄自己;憂慮的是情況和自己猜想的差不多,小嶽已經有了防備朝廷之心。
“算了吧,不想說就算了!那你告訴我回到臨安後要做什麼?”不忍心爲難兄弟,宗銑打斷了嶽震長長的思考。
“不是不想說,只是···銑哥···”嶽震感動擡起頭,看着這位兄長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也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感覺危機重重。”
輕輕點頭的宗銑印證了心中的猜想,反而覺得踏實多了。“好了,我明白的。需要我做什麼,小嶽你只管吩咐好了,就算拼了這條性命,我也要阻止悲劇的重演,絕不會讓鵬舉叔和你們岳家,步我們宗氏一門的後塵!”
兄弟的理解和寬容,是沒辦法用言語來感謝的,嶽震拍拍他肩頭輕聲道:“其實我也只是有一個大致的思路,若想隨時掌握朝廷的動向,最簡便的辦法,就是接近那些參與決策的高層人物。但是···”
宗銑聽嶽震沉吟起來,以爲他會說,但是這並不容易。畢竟宗銑的祖父是大宋朝最高的軍事長官,對於豪門巨宅的童年生活,還是有些淡淡的記憶。
“但是銑哥你決定挑這個擔子,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我們可以乾的更大膽一些!可能會有許多意外的收穫。呵呵···”卻不料嶽震突然笑了起來,語氣裡的自信和興奮一下子撩起了宗銑的好奇。
“哦?想不到小嶽你對我這麼有信心,有什麼鬼點子,說來聽聽。”
“呵呵,走,咱哥倆邊走邊說,大野地裡站着還真有點冷呢。”說着,嶽震摟住了宗銑的肩頭,兩人轉身返回營地,一邊走嶽震一邊指手畫腳的說着自己的計劃,眼看着就要回到營地時,宗銑猛的站住了。
“你確定?!”他轉臉古怪的盯着嶽震,好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物似的。
嶽震也隨他停住了腳步,眼睛眨也不眨的和宗銑對視着說:“我確定,但是我不能告訴你理由,總之,相信我沒錯的!”
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片刻,宗銑展顏笑道:“呵呵,好!我相信你,我馬上就動身趕去江州。”說罷宗銑甩開嶽震的臂膀,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馬上?不用這麼急吧?哎,等等我,銑哥你還沒說,打算怎麼下手呢?”
不再理會追在身旁的嶽震,宗銑目不斜視的說:“你以爲我在河北這麼多年白混了,什麼移花接木的僞造身份,什麼玩仙人跳找人演戲,這些套路我熟的很。既然你選定了目標,剩下的事就交給我,不用你操心了。”
知道宗銑去意已決,嶽震也就不再挽留他,兩個人沒有回到氈房,而是一直走到了宗銑他們進來時栓馬的地方。
宗銑牽着馬,嶽震跟在旁邊,兩個人默默的走出了營地。翻身上馬,宗銑舉起皮鞭卻又想起了什麼,手停在半空說道:“小嶽,我希望這一切都是你杞人憂天,再相見時,你們岳家依舊如日中天!我走了,駕···”
就好像在大雪地裡的石屋一樣,兄弟二人匆匆相見又匆匆別過,想到宗銑只是在自己的氈房裡喝了一杯奶茶,看着他絕塵而去的背影,嶽震滿心的傷感和歉疚。
有些魂不守舍的回到氈房,申屠看到兩個人出去只有嶽震一人迴歸,心裡便明白了幾分,只是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他走了?”嶽震輕輕的點點頭,神情寥寥的坐下,氈房裡的氣氛也有些冷下來。
沐蘭朵藉口要去爲客人準備休息的地方,向衆人一一告辭離去,把有些茫然的拓跋月留在了氈房裡。
身體漸漸暖和,嶽震也慢慢的放下了宗銑的事情,笑着問起來:“魯大師剛剛您可只說了半句話哦,幾位是在韓帥那裡受了委屈?還是我們岳家軍有人給您幾位臉色看了?”
“老漢我是氣不過嶽帥!不想在軍營裡···”還是話說了半句,魯一真看到申屠希侃一個勁的打眼色連連搖頭,老工匠這才覺得有些不妥閉上了嘴巴。聰明伶俐的拓跋月立刻猜到這件事可能與自己有關,少女站起身來要走,卻又被身旁的嶽震拉着坐了回去。
“呵呵,你是我的妻子,沒有什麼話不能聽的。”嶽震雖然還是笑容可掬,但是申屠和幾位工匠,包括拓跋月也都感覺到了,他因爲衆人的態度有些生氣了。
“震少見諒,是我們幾個多心了。”申屠和他相識這麼久,當然最瞭解嶽震的脾氣,馬上就坦言道:“我們幾個支支吾吾,原本是唯恐少夫人有所誤會,今日相見,希侃才知少夫人蘭心蕙質,是我們想的太多了。”
嶽震頓被他文縐縐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哈哈哈,申屠你饒了小弟吧,怎麼搞出這麼多酸溜溜的東西來?我只是想讓大家知道,月亮和我是一體的。”
“哈哈哈···”氈房裡響起一陣笑聲,那一點點的尷尬也就隨着笑聲飄走了。
等到申屠希侃婉轉的說出來,嶽元帥親手導演的流言事件,氈房裡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靜靜的看着嶽震。只是他的表現出乎了這些人的預料,他的手依舊拉着拓跋月,面色也是從容安定。
其實他是在很努力的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他是覺得如果在大家面前,表現的過於高興或是輕鬆,實在是有悖常理,他的這些好友故交們未必能夠接受。
欣喜和如釋重負過後,一些疑問又不免涌上心頭,這也讓嶽震真正的平靜下來,陷入了長長的思考。是什麼原因,促成老爸做出了這樣一個明智的決定?這些編造出來的流言肯定已經傳到了臨安,柔福、福親王,還有大宋皇帝會有怎樣的表示呢?
以嶽震看來,老爸岳飛的這一招並不高明,甚至是漏洞百出。因爲這樣一個,很容易被人看穿的謊言而引的連鎖反應,對老爸對岳家是喜憂參半,讓岳家本來就不明朗的前途,更顯得混沌起來。
先老爸是向那些心存忌憚的重臣們暗示:岳飛無意大宋太尉或是更高的位置,岳家也不想凌駕於任何家族之上,今後大家還是可以相安無事。
因爲岳家與皇室的聯姻,將會無限期的擱置下去,諸如趙鼎、張浚,或是其他什麼人,必將放鬆對老爸和岳家軍的警惕。這對一心一意北伐的老爸來講,是最可貴的。但是!想到柔福和她的兩位叔叔,嶽震忍不住還是心頭一纏。和他手手相連的拓跋月,馬上就感覺到了情郎的緊張。
“是我們不好,讓家裡人爲難了。”拓跋月低下頭,聲音也很低。
“說什麼*話呢?這些事和你沒有關係,我是在擔心其他的。”拍拍少女的手背,嶽震看着申屠希侃問道:“朝廷那邊有什麼直接的表示?”
申屠搖搖頭,表情很不自然的說道:“不過是真真假假,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語,朝廷能怎樣?又不是嶽帥上書正式的確定,朝廷也只能裝聾作啞,假裝什麼都沒有生。唉,想來想去希侃也只能佩服嶽帥高明,輕描淡寫之間便化解了一場困局。”
“什麼輕描淡寫啊!明明犧牲的就是震···”
魯一真很不滿的話語,被嶽震擺**斷,他鬆開拉着拓跋月的手,站起來對着老人深鞠一躬說道:“大師對小子的愛護之心,小子沒齒難忘。只是這些事端的起因,本來就是我自己惹出來的,父親大人只是替我善後罷了。嶽震懇請幾位師傅這次還能隨隊南歸,十萬大軍離不開您幾位能工巧匠啊。”
“老漢我不回去!”魯一真脖子一梗,大聲道:“震少你什麼時候回去,我纔回去!”
火爆的魯師傅頓時讓氣氛變得很僵硬,拓跋月拉着一臉慍色的嶽震重新坐下,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他們一老一少,只能是暗暗焦急。
“震少爺,我看不如這樣吧。”還是溫吞敦厚的程大力適時的開口,讓氣氛鬆動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