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震和拓跋月依偎着在焦慮中度過了整晚,好不容易盼到天亮,他們攜手跑了一座高聳的沙丘。
“呵呵···月亮你看,我就說沒事。”嶽震指着遠方沙丘後面露出的土城一角,笑道:“哈哈,咱烏蘭綠洲那麼多堅固的土窯洞,風再大一點也會沒事的。”
拓跋月遠比嶽震要熟悉自己的家園,遠遠的望去,她隱約的感覺哪裡不對勁,可是高大的沙丘遮擋了大半土城,一時間,她也說不好是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明知情郎是在爲自己寬心,但她卻無法放下糾結的心事,便拉起嶽震繼續向回趕去。
兩人又爬一座更爲高大的沙丘,這裡的視野更寬,嶽震也看出了有些蹊蹺。
風暴過後的烏蘭土城,爲什麼好像一下子變小了許多?是因爲距離太遠了嗎?就在暗自猜疑,無法確定的時候。拓跋月的一聲驚叫,讓他不禁一陣頭皮發麻。
“那不是烏蘭城!我們的土城怎麼會這麼小?還有孔雀泊呢?我們的母親河孔雀泊去哪裡了!”
趕忙抱住驚駭欲絕,搖搖欲墜的少女,嶽震一邊凝神眺望着,一邊勸道:“月亮你先不要急,我看着也不大像。是不是大風已經把咱們吹出了很遠?那裡真的不是咱烏蘭。先不要激動,是不是,走近了一看便知。”
他們倆幾乎是用跑的奔下沙丘,一路心慌意亂的拓跋月好幾次都險些失足,全仗眼疾手快的嶽震在一旁守護,纔沒有滾落下去。
看着一貫冷靜沉着的少女方寸大亂,嶽震暗自疼惜也不由心急如焚。若是恐怖的沙暴給烏蘭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尤其留守綠洲的那些老一輩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這絕對是讓愛侶無法接受的。
當他們跑一座距離土城最近的沙丘時,氣喘吁吁的少年男女徹底傻了。因爲嶽震最初的判斷沒有錯,就是烏蘭土城。只是昔日的家園已經面目全非,滿眼觸目驚心的破敗。
早已膽顫心驚的拓跋月膝頭一軟,癱坐在了沙丘頂。
嶽震目瞪口呆的望着腳下不能再算做城池的土城,儘管心裡有一些準備,可是他絕沒有想到一場來去匆匆的沙暴,能將曾經生機盎然的綠洲,便成了一座廢墟,一座籠罩着沉沉死氣的廢墟。
最讓人慾哭無淚的是,往日清澈湛藍的孔雀泊那個方位,那裡竟然憑空多了一處彷彿巨型船頭一樣的大沙丘,數量龐大的流沙幾乎整個掩埋了烏蘭的母親河。從往下看去,泊水只剩下了好似彎月般的一角,氣息奄奄的躺在沙丘腳下。
目光越過慘不忍睹的孔雀泊,再往前看就是大片東倒西歪的胡楊林。那些筆直挺拔,戰士一樣的沙漠之樹,彷彿是經歷了一場戰爭,粗壯的胡楊,無一例外的向他們站立的方向傾倒着。稍微纖細的一點的,不是從根而斷,就是被連根拔起,飛出好遠,剛剛吐露新芽的粗細枝椏散亂在四周。
這一刻,嶽震好像聽到了它們痛苦的呻吟,他不由得閉了眼睛。
“唔唔唔···”壓抑了一會的拓跋月,終究還沒有忍住心頭的悲苦,少女抽泣的聲音越來越大,難過揪心的嶽震跪在邊,將她抱在懷中時。少女僕伏在戀人肩頭放聲痛哭,令他聞之肝腸寸斷,胸膛裡填滿了酸楚與悲慼。
生長於斯的家園被毀,祖父、鄉親們生死未知,拓跋月雖然明白還不是哭泣的時候,但是這些突如其來的打擊,依然讓她覺得難以接受。
“月亮,月亮,先不要哭了。眼下最當緊的是,回去看看爺爺和古斯他們怎麼樣了,只要人還在,一切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這個烏蘭沒有了,我們還有一個新的家園。”嶽震扶起心愛的少女,微微哽咽的話語中,表達着關切也傳遞着堅定。
擡起婆娑的淚眸,拓跋月和情郎對視了片刻,戚容慢慢消逝的俏臉綻出了笑容。笑靨含淚,真好似梨花帶雨,更顯分外嬌柔惹人愛憐。
嶽震吻幹少女臉的淚珠,拉着她站起來。“月亮放心,爺爺和大叔他們在沙漠裡生活了這麼多年,肯定要比咱們更會應付突變的天氣,他們一定會沒事的!只要人好好的,一切都不可怕,就像昨晚你在歌中唱的那樣,天地之大,有情相守就是家!走,老人家們找不到咱們,也會擔心的。”
高高堆積的沙丘,將原本已經殘破的土城北牆徹底掩埋,由南向北的風暴過後,目光所及之處,一切可見物體都是統一的向北傾斜。他倆很費力的繞開了層層疊疊的阻礙,終於回到了面目全非的烏蘭土城。
無心去探視殘留的孔雀泊,他們很快就趕到野利大嬸曾經的住所,野利族離開後這裡已是人去屋空。看見一排排土窯正如自己想像的那樣,並沒有太大的損壞,嶽震和拓跋月相視而笑,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眼前的情景讓他們篤定,拓跋族和韃靼人應該也在罕見的風暴中安然無恙。
放下擔心,發覺月亮的臉露出了難以抑制的歡喜,兩人一路繼續往前,嶽震微微笑問道:“月亮,你是不是正在暗自高興,這下爺爺一定會跟着咱們回去了?”
“難道不是嗎?眼下綠洲的這個樣子,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總不能爲了守護聖山,就讓老人家們渴死、餓死在這裡?聖山再怎麼神聖,也不過是···”理直氣壯的拓跋月隨手指向聖山方向,兩個人的視線投過去時,他們一起傻傻愣愣的停住了腳步。
聖山不見了!昔日高大的沙山消失不見,那個地方變成了一座城池,正是他們在遠方看見並誤認爲是烏蘭的小土城。
拓跋族人世代守護的聖山下,竟然掩埋着一座城池!一場攜天地之怒的風暴,掀開了遮擋歷史的面紗,會引出一段怎樣的傳奇故事呢?愕然的少年男女對望了一眼,又並肩向那邊看去,驚詫過後,在他們胸中涌動的,是對未知的好奇和莫名的激動。
他們現在身處土城的側後,能夠看到這座城池的北牆。因爲避風的原因,城牆的北側依然堆積着和牆體一樣高的沙土,無法看到這面城牆有沒有門洞,這城是否有名字。
“爺爺以前提過,曾有這樣一個城池嗎?”
“沒有呀···拓跋族世代相傳,聖山神聖不可侵犯。我尋思,恐怕爺爺也未必知道,聖山下真正掩藏着什麼。”
嶽震、拓跋月輕聲議論猜測着,慢慢的靠近,走到近處才能真切的體會到,這面城牆很高大。城牆頂端有一些地方露出了沙土,是很清晰規矩的箭垛口。企圖越過沙丘登城牆的嶽震,遇到了難題,昨夜的狂風雖然沒有帶走這些積沙,但是已經將沙子攪動的非常鬆軟,一步去便深陷其中,無法前行。
“走,咱們還是饒到前面看看去。”看到情郎一付不死心的樣子,拓跋月嬌笑着前拉着他轉身離開。
一步三回首,嶽震撓頭說:“好奇怪,這面牆後面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月亮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着各自的猜想,順着土城的西牆,向拓跋族和韃靼人聚居的地方走去。
聽到人們議論的聲音有遠處傳來,越來越響,他們真正的放下心來,兩個人一起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爺爺···”城牆到了盡頭,土窯洞與城池之間的空地豁然出現時,拓跋月一眼就看見了爺爺拓拔朔風,少女立刻丟開了情郎飛奔而去。“爺爺!您沒事?嚇死月亮了!昨晚那麼大的風暴,您躲在那裡?鄉親們都沒事···”
嶽震也快趕了幾步,前問候古斯和諾爾蓋兩位韃靼族長,一番短暫的交談後,他得知大風過後,族長們就將族人召集到了這裡,察點人數的工作也是剛剛結束。所幸的是並未有人員失蹤的情況,族人也大都是一些碰擦之類的輕微傷害。
擡眼望去,眼前這些拓跋和韃靼的中老年族人們,或蹲坐,或站立,男男女女三五成羣的指點議論着,即便是依坐在老伴懷裡的傷者,臉也罕有驚惶失措的表情。
想起昨晚他們狼狽的情景,嶽震臉有些發燒。轉念再一想,他又不由有些後怕,假如烏蘭綠洲的大批年輕人尚未離去,大風來襲,滿城盡是無措慌張的人流,恐怕兩族受到的傷害,就遠不止這般輕鬆了。
那邊拓跋朔風安撫了喜形於色,嘰嘰喳喳的孫女,笑呵呵的走過來,大家也都看出來,是月亮他倆的無恙歸來,掃去了大族長臉的陰雲。
“呵呵···小震,我們這些老傢伙正在議論聖山下的土城,你認爲呢?”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尾隨而來的拓跋月和情郎異口同聲的答道,惹來了一片長輩們的鬨笑,也讓少女臊紅了臉龐。故作鎮定的嶽震回身擡頭看去,這纔看見了土城門洞的正方鑲嵌着石塊組成的四個大字,孔雀雄關。
“哦?”深諳此道的嶽震抖抖眉頭,暗自驚奇不已。從飛舞飄逸的字體,他默默的推算着這座關城的大概年代,令他吃驚的結論和門洞裡完好無損的大木門對照一下,他不禁又有些心虛的邁步前。畢竟文字的傳承,不能完全確定一段歷史,從木門漸漸清晰的紋理看來,這座土城應該沒有那麼久遠。
走進門洞,推了推紋絲不動的大木門,嶽震感覺到並不是大門重量的原因,應該是有什麼重物在門後頂着。
俯身前,透過微小的門縫向裡看去,他頓時明白了。這裡就像剛剛見到的北牆一樣,大風不能颳走牆體北側的沙土。退出門洞,他甩掉衣,一邊緊着袖口褲角,一邊下打量着高大的土牆,想找一處可以攀援而的地方。
“呵呵···就讓小震去打開這道門,看看祖先給我們留下了什麼!拿弓來。”拓拔朔風大聲笑着,接過族人送來的抓鉤、繩索和大弓。
‘嗖’綁着抓鉤的羽箭,拖着長長的繩索飛城牆。嶽震抓住繩索用力一拉,感覺着抓鉤牢牢的勾在了垛口,他才深深的吸一口氣,騰身而起。蹬蹬蹬···城下人們的一片驚呼聲中,他已經拉着繩索跑在陡直的土牆,就在拓跋月緊張的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他飛身躍進了垛口。
“呼···”吐出胸中的濁氣,站立在土城牆的嶽震私下觀察起來。
這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城池,四面相通的牆體大約有五、六尺寬窄,外側是將近一人高的箭垛口,內側是低矮的護牆,中間是鋪着碎石子的甬道。
順着甬道向門洞那邊走去,從那裡折斷的柱子和一些建築的遺蹟看來,這裡曾經有一間不甚高大的城樓。嶽震小心的穿過城樓遺址,靠向城牆內測,看到了城內的門洞後面,連着一個狹小的甕城。
甕城四壁高聳,小小的空間裡早已積滿了黃沙,嶽震不僅搖搖頭擡眼四顧,必須徹底清理甕城裡的沙土,才能打開他剛剛從外面推的那兩扇大門。
回到外側,聽從箭垛口探出身,對着城下觀望的人們擺手喊道:“正門已經被沙土堵死了,我再去找找有沒有別的進口。”
喊罷還未縮回身子,嶽震就看見下面的拓跋月也跑到了繩索旁,知道她不放心自己肯定也要跟來。他不禁有些擔心抓鉤是否鬆動,急急忙忙的跑過去往下看去,少女正好爬到了一半,而且明顯有些吃力了。
“月亮抓穩繩子不要動了,我把你拉來!”嶽震跳垛口,彎下腰雙手抓起繩索。雙臂痠軟的拓跋月正中下懷,仰起頭來嬌笑道。
“咯咯···好啊,好啊,剛剛看你來挺輕鬆的,沒想到這麼費勁呢。”
城下拓拔朔風的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幾位老者也是大張着嘴巴,緊張的仰視岌岌可危的嶽震雙手快速交替着拉起繩索,直到他倆攜手跳下垛口,大家纔算送了口氣,拓拔朔風則忍不住搖頭嘟囔着什麼。
“你看,北牆不是還有一個大門嗎?”剛剛站穩,拓跋月就好奇的四下張望起來,一眼就看到了對面北牆的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