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岳雲、嶽雷也跟着父親表情古怪的笑起來。
銀屏粉臉羞得通紅,跺腳嬌嗔道:“不理你們啦,我去給爹爹收拾東西。”
衝着大姐跑出去的背影,雲少帥起鬨道:“大姐,你就在家裡等着做新娘子。”
“哈哈哈···”父子三人開心的大笑起來。
此刻嶽震正有滋有味的嚼着乾巴巴的窩頭,四處打量着牢裡的環境。
記得來的時候曾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大約一丈見方的牢籠應該是列在甬道的兩邊。自己身處甬道的盡頭,而且還拐了個彎,所以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隱約聽到獄卒的喝罵之聲,偶爾還有一兩聲粗瓷大碗落地的聲音。
‘我住的可能是個單間’
嶽震揚脖灌了口清水,暗笑道,恐怕這裡面還有鍾達永的功勞。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倒是願意和別的犯人住在一起,他真還想看看傳聞裡的牢頭獄霸,是何等的凶神惡煞。
想曹操,曹操就到。嶽震剛放下粗瓷碗,鍾捕頭就來到了牢門前,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看到嶽震將最後一塊窩頭放進嘴裡,開門進來的鐘達永急聲道:“罪過,罪過。申屠老闆一再叮囑,不可讓嶽掌櫃受了委屈,這··這是鍾某的疏忽。”
一通辯白後,他轉身對跟着那人說:“何兄快請進來,兄來的正是時候,怎能讓嶽掌櫃用這些粗陋之食。”
乍一看進來之人青衣小帽,嶽震還以爲他是那家的僕隨,待仔細的看清楚面容後,嶽震立刻推翻了心中的猜想。此人雖衣衫普通之極,但生的氣宇軒昂滿臉正氣,方方正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尤其是寬大的額頭格外引人注目。
來人放下手中的食盒,對鍾捕頭抱拳道:“多謝鍾捕通融,何某想與這位小兄弟說幾句,不知···”
“請便,請便。你我同衙爲官,何兄不必這般客氣。”鍾達永笑答着:“今日正好兄弟當值,你們想聊多久都沒關係。何兄,嶽掌櫃,鍾某先告退了。”
鍾捕頭帶門離去,來人笑吟吟的打量着嶽震,自我介紹起來。
“在下姓何名鑄,大理寺派到臨安府的檢審主薄。呵呵··嶽公子不用猜疑,你我素未平生,這是首次相見,何某此來,不是爲了案情,是有些私人的事情想問問,略備些吃食,不成敬意。公子請···”
嶽震一頭霧水的看着何鑄打開食盒,擺放着食物,心裡犯開了思量。
大理寺以前聽說過,貌似現代社會中的最高法院。但檢審主薄這個官職就陌生的很了,他能有什麼私事要問?。
一腦門問號的嶽震,面色卻也平靜,與何鑄面對面席地而坐,想聽聽他究竟是何來意。
“何某唐突了。”兩人坐定,何鑄開口道:“不知嶽公子家鄉那裡,家裡可有什麼人在朝爲官?公子與李易安有何關係?”
嶽震淡然一笑,反問說:“何大人這算審問,還是私下閒聊呢?”
何鑄趕忙擺手說:“公子不要誤會,在下不是受什麼人指示,來探口風。”說罷,他略一沉吟接着講到:“在下本來只是例行公事,翻看今日府衙的捕人公文,無意中翻到了公子的案子,才知道此案與易安大家有牽連。在下平日酷愛詩詞歌賦,對李大家的詞句更是推崇萬分,所以···”
‘哦··’嶽震這才明白了,原來這個人是李清照詩詞的愛好者,用現在的話來講,是阿姨的鐵桿粉絲啊。
“呵呵···原來如此。”嶽震開心的笑道:“原來何大人也是文雅之仕,喜愛易安阿姨的妙語佳句。”
何鑄猛點其頭,“是極,是極,聽公子此言,莫非與在下嗜好相投?”
兩個人有了共同語言,關係自然就拉近了很多,嶽震也樂於有人陪他聊天,就與何鑄在詩詞探討起來。而他對宋代詩詞的印象,大多是從賞析中看來的,這些後世出版的賞析,收集了幾百年文人對宋詞的深刻理解。這些聞所未聞的評析,經他口中說出來,令聞者何鑄,如飲瓊漿玉液,樂陶陶之中頓覺相遇知音。
“公子高論吶,在下佩服,佩服。”何鑄不勝感慨的說道:“公子年紀輕輕,卻胸懷錦繡,若要因爲官司阻礙了前程,實在可惜,可惜呀。”
嶽震依舊那付平靜自然的模樣,模棱兩可的應付說:“多謝何大人關愛之情,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何鑄見他好像與己無關的樣子,忍不住善意的提醒起來。
“話雖如此,可官字兩張口啊,更何況公子不明白這裡面的私情交織。”
“哦?何大人可願據實相告?”嶽震聽他說的這麼嚴重,好奇之餘也想有個心裡準備。
何鑄躊躇了好久,才一拍大腿道:“罷了!嶽公子雅量高潔,何某怎忍你矇在鼓裡,不明不白的被人害了!方纔我看過案卷後,特意去通判大人那裡相詢,對原告那邊的情形略有些瞭解,公子這次惹大麻煩。”
“不就是已被罷免的樞密院知事汪伯彥嗎,他一個罷相還能隻手遮天?”嶽震笑着搖頭。
“汪伯彥貪婪成性固然麻煩,但還不是最可慮的。”何鑄覺着既然開了頭,也就豁出去了,一五一十的說起來。
“聖南渡後,汪、黃就一直是拍檔,後來因爲禁軍譁變雙雙被貶。但黃潛善此人不可小覷,他與現今的樞密院知事趙鼎,即是同鄉還有姻親,關係不同一般吶。”
嶽震一愣,不覺有些意外。趙鼎,實際意義的國家總理,這事要和他牽連,還真就麻煩啦。雖然早對官場盤根錯結的關係網有些耳聞,可他還是想不到,怎麼拐來拐去,拐到了當朝宰相的身。
見他皺起了眉頭沉默無語,何鑄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致站了起來。
“在下官卑言微,也只能與公子講這麼多啦,要是公子有親眷在朝裡,需要傳遞消息,何某義不容辭。公子休息,何某告退。”
嶽震這才猛然驚醒,忙站起來抱拳相送。
“多謝一番提點,如有勞煩何大人的地方,小弟一定不客氣。何大人請走好··”
鄂州城外,碼頭。
一艘船體狹窄的軍用快船已整裝待發。
岳飛脫去戎裝一身常服,站在船頭,對着岸的三個兒女道:“此事萬萬不可讓你們孃親知道,小二煞費苦心弄出了‘孔明車’,若是···”嶽帥不禁有些煩悶,揮手道:“不說了,都回去!”
“爹爹,且慢。”銀屏見父親轉身要入艙,情急之下也顧不什麼矜持了。
“屏兒,還有什麼事不妥?”嶽元帥聞聽回身,對女兒的意見,岳飛一向都很重視。
往日果敢幹練的嶽小姐,卻意外的忸怩起來。
元帥猜出了個大概,不忍乖女兒受窘,便對岳雲兩兄弟道:“雲兒,雷子,你們騎馬先回去,以防被你娘看出破綻。告知親兵隊,晚一點再護送小姐回去。”
看着弟弟們打馬飛奔的背影,銀屏小姐抑住了羞意,鄭重的對父親說:“爹爹,小弟的事情完了,讓小弟去見見張憲,如若小弟滿意,女兒也不會反對,爹爹就把他調回鄂州。若是小弟覺着張憲不甚可靠,這件事,就休要再提了。”
說罷嶽小姐丟下一臉愕然的父親,含羞跑向了遠處的親兵衛隊。
直到親衛護着女兒的一行人消失在夜色裡,岳飛纔回過神來,揮手下令開船之際,苦笑着暗想道。
怪不得銀屏遲遲不肯答應,原來是想聽聽小二的意見吶。小二呀,小二,哥哥姐姐都說你今非昔比了,爲父也想早點見到你啊。
小船飛快的劃破了破浪,船頭屹立的,不再是統帥千軍萬馬的將軍,只是一位牽掛着孩子的父親。父親深邃的眼神,彷彿要刺破濃重的夜色,一直望到了遠方的都城。
臨安皇宮,養心殿,御房。
“坐,十弟,也沒有外人了。”高宗疲倦的倚在龍椅,指指邊的錦墩。
福王默然坐下,垂下眼睛看着腳邊花團錦簇的地毯,諾大一個房悄然無聲。
“唉,朕知道,在福丫頭的事情,你心裡在怪我。”趙構虛弱的閤眼睛,悵然道:“看到丫頭現在這個樣子,朕心裡也不好受呀。”
福王依舊沉默無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構換了姿勢,也沒有睜開眼睛,接着說:“朕這個皇位,是五哥夫妻犧牲了一輩子的自由換來地;也是你,十弟拋卻了一生的幸福換來地;如今,五哥的後人不開心,十弟你也不痛快。朕這個皇帝做的還真失敗呢。”
福親王擡起頭看着哥哥,嘴巴張了又張,喉結顫動着,卻又垂下頭去。
九哥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紮在趙榛的心房。他一時間想到九哥的諸般難處,便覺心如刀絞。
禁軍之變當夜,九哥失去了唯一的皇子,卻依然要整夜的屹立於皇宮城頭,不能有半分的悲慼顏色。
今年糧價暴漲,九哥夜不成寐,嘔心瀝血,發文督辦各地調糧來江南。每天傍晚開始批閱奏章,查看比對各地糧價,然後再行文督促各部,將糧食運往糧價居高不下的地方。往往是天光大亮時,纔算告一段落。
福王悉數着皇帝的種種,不可抑制的羞愧涌心頭,王爺擡起微紅的雙眼動情道。
“九哥,你不必說了,這點委屈算得了什麼。當年我自殘身軀入‘殘門’時,就已經想的明明白白。哥哥你說的對,生於帝王之家,就失去了退縮與悲傷的權力,幾十年來,弟弟不曾有一絲的後悔。我想,即便是五哥身陷虎狼之獄,也與弟一樣,無怨無悔。”
趙構聞言,輕輕的睜開了雙眼,凝視着金壁輝煌的屋頂,幽幽嘆道。
“是啊,轉眼間,朕登基也快十年了,每每想起太祖打下的這片如畫的江山,活生生的被人扯去了一半,朕···”
福王猛的站起身,‘噗通’跪在龍案前。“九哥!弟知道錯了!當年五哥臨走時,不是說過嗎,半壁還是江山,我大宋這半壁江山,還得九哥你來支撐吶。”
聽到弟弟的話裡,已經隱約有了泣聲,趙構急忙起身繞過來拉起兄弟。
“十弟,你這是做什麼!?你我兄弟說說知心話,相互倒倒苦水而已,你還怕哥哥撂挑子不成?來來來,快坐下。九哥知道,你對朕另立一支新軍取代‘招討府’,心裡不痛快。早就應該和你商量的,只是近日···”
本來想順勢坐下的福王,又直起身肅容道:“招討府現今弊端多多,弟難辭其咎。九哥你如何處置,弟都決無怨言。”
“你看,你看,又來了。”皇見親弟弟一大把年紀,還和年輕時一樣的執拗,忍不住笑出了聲。
“呵呵··你有什麼咎?朕是府主吶。”說着,皇摟着兄弟的肩膀,哥倆並排坐在了錦墩。“十弟,你想想,現如今的招討府,早已不是什麼秘密,咱們還能靠這樣大白於天下的機構做什麼事?所以,朕才忙裡偷閒,組建了這支新力量。老規矩,還和當年一樣,籌建歸我,剩下的領導運作就是你的事情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