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雍搜刮着腦海裡所有的知識,就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張口結舌的要着急火了。~~~超~速~首~發
嶽震按住他的肩頭,把他壓回到石凳。“雍哥,我再問你。若是沒有漢、唐對異族的趕盡殺絕,異族和漢人一樣安逸的生活在富庶的地方,失去了苦寒之地錘鍊的機會。契丹也好,女真也罷,百餘年來憑什麼屹立於北方不到,又憑什麼你方唱罷我登臺?”
“你這麼一說,我們還要去感謝那些迫害和屠殺嘍。”蕭雍不滿的抗聲道。
“呵呵···”嶽震搖頭笑道:“雍哥你這是賭氣,女真人不但把你們趕到了西北荒漠,也奪走了我們大宋的半壁河山啊。”
蕭雍慢慢的冷靜下來,認真的思考着嶽震的論點。
早在宋室統一中原建朝時,大遼已經雄踞塞北五十餘年。大遼和宋漫長的爭鬥中,契丹人也沒有停止對身後各部族的高壓政策。
女真族是被一點點的擠壓到了遼東,那裡冰天雪地已經退無可退。惡劣的生存環境,才使得女真各部摒棄成見團結起來,爲後來大金國的崛起奠定了基礎。
“震少言之有理啊,也可謂前車之鑑吶。”蕭雍不得不心服的點頭說:“遼、宋之爭不但拖垮了宋朝,也讓契丹人的元氣大傷。談古以論今,契丹人倘若就此勵精圖志,臥薪嚐膽,也不是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女真看似···”
嶽震看到他緊緊的簇起了眉頭,連忙點頭道:“不錯,金人不斷的南侵也在消耗着自己,不遠的將來,肯定又會有一個強大的部族興起。”
蕭雍入神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沒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
在這個時代,也許只有嶽震最明白,此時北方廣袤的草原,一個偉大的民族已經悄然覺醒。再過一百年,那個名垂千史的偉人將帶領着這個部族,驅趕着他們胯下的戰馬,席捲神州大地,席捲整個歐亞大陸。
成吉思汗!想到這個名字,嶽震不能不激動,他站起來仰視着遙遠的天際。像是對蕭雍傾訴,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語。
“種族之分,只不過是習俗與信仰差別,哪有什麼高低貴賤?每一個種族都擁有自己燦爛的文化,每一個種族也都有引以爲傲的英雄人物。”
“你真的和其它的漢人不一樣?”蕭雍突然擡起頭問道:“你不痛恨女真人?他們侵佔了你們的家園,屠戮着你們的族人,你的親人正在和他們浴血戰鬥着。”
嶽震轉過身來搖頭輕笑。“我恨他們有用嗎?能改變什麼?但是小弟堅信一點。”說着他走到蕭雍的身後,重重的拍着蕭雍的肩頭。
“小弟堅信,民族之間的戰爭,其實也是一個相互融和的過程。生命和鮮血的代價,總會讓所有的人都明白,無論你怎樣的強大,也不可能凌駕與其它民族之。到那時,漢人、女真人、契丹、吐蕃等等,神州大地所有的民族,總歸要攜起手來,因爲我們都是這片壯麗山河的主人。”
蕭雍頓時拋開所有的心事,癡迷的神往道:“真的會有那一天嗎?真的會···”
“一定會的!相信我,雖然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嶽震堅定的說着。
“想想,你、我、多吉大哥,咱們雖然來自不同的民族,但我們是最好的兄弟。因爲我們都有一顆真誠火熱的心,因爲我們彼此相互尊重。”
一種無法言明的羞愧折磨着蕭雍,他深深的低下頭默然無聲。
嶽震以爲他疲倦了,便放開他肩頭的雙手。“好了,雍哥。今天就聊到這裡,小弟要去睡了,明早還要去妙明寺挖樹根呢?”
蕭雍背對着他,無力的揮揮手說:“震少你去休息,我想獨自坐一會。”嶽震對他的態度雖有些迷惑,卻沒有往深處想,就打着哈欠回屋睡覺了。
心裡有事,嶽震睡得很輕。天色剛剛放亮,院子裡有了些輕微的動靜時他就開始起牀穿衣,和那些早起的夥計們一齊跑到水井旁緊張忙亂的洗漱。等到多吉和蕭雍先後起牀,才聽夥計們說,嶽公子已經扛着鐵鍬,早早出門走了。
臨安的清晨,空氣裡飄着一層輕霧,溼漉漉的,柔柔的滋潤着人們的面龐。
嶽震大步流星的向城南走去,路趕早進城的小商販也漸漸多了起來。看着這些擦肩匆匆而過的男女老少,他不禁生出幾許的羨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普通人的生活單調而枯燥。但每一個從他眼前經過的人,臉卻都洋溢着滿足而充滿了希望的笑模樣。
是啊,他們對生活沒有太多的奢求,只是盼望着今天帶進城裡的瓜果梨桃,能被顧客稱讚一聲,能賣個好價錢而已。
人的要求越是簡單,就越容易滿足。人的思想越是單純,就越容易得到快樂。
我快樂嗎?茫然自問中,嶽震不覺放慢了腳步,思索着這個從未認真想過的問題。也許正如大哥岳雲說的,自己倘若轉世在一個農夫之家,每日清晨肩挑着新鮮的蔬菜,滿懷希冀的趕向集市,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有這麼多各式各樣的煩惱。
嗨···輕嘆聲中,他重新加快了速度。搖頭暗暗思量。
渴望平凡只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想,放眼歷史,那些立在潮頭的人們,能急流勇退者屈指可數。
不管他們願意或是不願意,他們都要跟隨着歷史的潮流起伏跌宕。只有那些擁有大智慧的人物,才能在未跌入谷底前,乘一葉扁舟飄然而去。
岳家的‘諾亞方舟’在那裡?它能載着我們避開滔天的巨浪嗎?
‘妙明寺’的紅牆碧瓦已遙遙在望,嶽震這才收起滿腹的思緒。快步走到廟門前,他頓時被眼前的景象搞迷糊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記憶中門前那棵被自己打斷的大柳樹杳無蹤影,兩棵細弱的幼樹取而代之,看起來好像是一羣高大的成年人,排列整齊的守護着兩個弱小的孩童。雖然很不協調,卻讓看到這些的嶽震,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一棵慘遭腰折的大樹,承載着一段難分難捨的愛戀,如今它已不復存在。這代表着一切都已成爲過去?還是像這兩枝樹苗,一切又已重新開始?。
昏昏噩噩的嶽震走近新柳,蹲下身軀抓起一把泥土,新鮮的溼土還能捏出些水分,顯然是近日才栽下的新樹。
是柔福來過了嗎?她種下了兩枝新柳,是在向我暗示着什麼?。
蹲在樹下的少年看着迎風搖曳的青青柳枝,陷入了苦苦的思索。就算身後的廟門‘吱呀’的開啓,也不能讓他從艱難的揣測中驚醒。
“嶽公子來的好快啊。”廟門內緩步而出的女尼在嶽震的身後等了好久,見他絲毫沒有起來說話的意思,這纔開口驚醒了神遊天外的少年人。“啊,”嶽震急忙站起來轉身看着說話的人,中年尼姑怪面熟的。他趕緊拍去手的泥土合什鞠躬。
“師太您早,剛剛您是說···”
女尼淡然一笑重複道:“貧尼是說,嶽公子來的真快呢。昨日前任住持大師離去時曾講,嶽公子一定會來的。”
嶽震微微一愕,“靜真師太昨日來過這裡?這兩棵小樹也是她栽的嗎?”
“不錯,同行的還有柔福帝姬。大師一行是要遠赴巴蜀,臨行前到這裡看看,種罷了幼樹她們就登船西去了。”
一個聲音在嶽震的腦海裡炸響,柔福走了!她不願意再見到我了!。
耳邊隆隆作響眼冒金星的嶽震,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丟掉的鐵鍬,也根本就沒聽清楚女尼又說了些什麼。只是行屍走肉般的跟着女尼,進了寺廟,走進柔福以前住過的那間小屋。
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出家人的眼中流過絲絲憐憫。低嘆聲中,女尼默默的唸叨着‘我佛慈悲’,輕輕的掩門悄然離去。
沒有一點點徵兆,天空中突然飄起了細雨,唰唰雨聲,古剎籠罩在一片迷離的水霧中。
廊前檐下‘叮咚’的水滴讓嶽震恢復了對外界的感知,卻依然無法用語言來描述自己的心境。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裡,屋裡的擺設還有些許陌生,但這間整潔而幽靜的小屋,卻給他留下了太多無法磨滅的印跡。
在這裡,他第一次見到了聖旨,也見證了大宋南渡後,第一位帝姬的冊封。
在這裡,他和一個女孩在離別之際,向彼此奉獻了珍貴的初吻。
他知道隨着歲月的流逝,自己將會老去,但他更明白這個深情的擁吻,已經鐫刻在靈魂的深處,只會被時間沖刷的愈發清晰。
嶽震輕輕的闔了眼睛,好像是握住了追憶翅膀,穿過風雨,輕柔的飛回了那一刻。
我真的失去你了嗎,和着淚水鹹澀的香吻彷彿在脣邊餘韻猶存,但如今伊人遠去,怎能不讓他心疼欲裂?。他趕忙睜開了眼睛奔到窗前推開了窗櫺,他害怕了,害怕會窒息在香醇和裂痛的折磨裡。幸好窗外送來清新微涼的風,才讓他守住了靈臺中的那一絲清明。
涼風夾着細微的水珠拂嶽震的臉頰,也吹動着案一頁紙箋‘唰唰’作響,他低頭看去,發覺顫動的紙張還寫着一些字跡。
不願飄進來的細雨打溼了雪白的紙,嶽震輕輕地合窗戶坐到了桌前面。
拿去鎮紙,他把白紙小心翼翼的託在掌心,娟秀清麗的筆跡跳進了眼簾。原來是姑娘臨行前芳心欲碎,寫下的一闕五代詞人牛希濟的‘生查子’。
春山煙欲收,天澹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嶽震失神的咀嚼着字縷行間的悽婉與哀怨。他心痛的想流淚,可是乾澀的眼睛裡卻滴不下一點點的水分。他更不知道該爲誰而哭泣,是爲自己失去了心愛的女孩,還是爲了傷心欲絕,遠走他鄉的女孩。
嶽震依舊小心翼翼的放下白紙,重新把精美的鎮紙壓在面。眼神渙散的他,輕輕的端起筆洗,將一縷清水倒入硯臺。
他機械的轉動着墨條,淡淡的墨香飄蕩起來。
從筆架取下一支筆,又順手拿來一張白紙,嶽震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寫些什麼。
這一刻,穩穩握着筆的手已不再屬於他的大腦,而是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牽引着,靈巧的跳動在潔白的紙。
風到這裡就是粘,粘住了過客的思念。雨到這裡粘成線,纏着我們留戀人世間。你在身邊就是緣,緣份寫在三生石面。不懂愛恨情仇煎熬的我們,都以爲相愛就像去愛一樣簡單。不懂怎麼表現溫柔的我們,還以爲海枯石爛只是古老的傳言。你走的有多痛?痛有多濃?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心碎了才懂。
放下筆,嶽震的嘴角綻放出一抹微笑,溫柔的看着女孩留下的字跡,彷彿真的是在面對着少女花一般的嬌顏,彷彿是把兩顆心小心翼翼的並在一起。嶽震站起身來,深深的環視了一圈後推門而出,邁開大步走進飛絮般的秋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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