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才一個晚上,魯賓看上去就蒼老了許多。從昨天接到警方的電話,聽到喬尼投海自盡的時候,魯賓就猜到了,羅拉真正離開的日子不遠了。
魯賓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擡起手,從身上拿出一個信封,輕輕地走到羅拉身邊,把信封放在她的面前。
羅拉擦乾眼淚,打開信封,從裡面拿出一張紙,未曾打開,羅拉就猜到那是什麼了,那就是讓大家都認爲羅拉移植了白若心心臟的那張《人體器官捐獻登記表》。但是,羅拉現在很懷疑這張《人體器官捐獻登記表》的真實性。
魯賓決定要把一切的真相告訴給她,魯賓說道:“遇到你的那天,就是羅拉過世的那一天。羅拉那天晚上走了之後,我很傷心,一個人開着車到處轉着,卻在山腳下遇到了你……”
有人輕輕敲了敲房間的門,打斷了魯賓的話,他站起身,打開了門,進來的是陳醫生。
魯賓看羅拉皺起了眉頭,連忙解釋說道:“我讓陳醫生過來,只是爲了讓他解開強加在你頭腦裡屬於羅拉的記憶。”
陳醫生輕輕咳了一聲,說道:“經過我的催眠,你再醒過來之後,你就會恢復屬於你的記憶。”
羅拉沉默着,魯賓和陳醫生不明白她這是什麼意思,互相看了眼。
魯賓以爲羅拉是怕他們再做什麼對她不利的事情,繼續解釋道:“你放心吧,我不會再消除你的任何記憶……”
羅拉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並不是那個意思……”
然後,羅拉看向陳醫生,問道:“我恢復自己的記憶之後,會不會影響到羅拉的記憶?雖然我想取回自己記憶,但是,我卻不想除掉羅拉的記憶,那是我最爲珍貴的回憶,畢竟,我以羅拉的身份生活了一年多的時間,我不想忘記她,以及她所珍視的人。”
魯賓聽了她的話,感動的熱淚盈眶。
陳醫生笑着說道:“不會的,你這一年多的記憶不會有任損害,只不過,你之前似乎曾經遭受到什麼打擊,導致你失去記憶,所以,我能幫你取回多少,我不敢說,也許,我能幫到你的並不如你希望的那麼多。”
羅拉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失憶,因爲當時的她無法承受被幾個男人侮辱,是爲了逃避纔會選擇性失憶。但是,現在的她,在經過這麼多事之後,對於聖誕節晚上被強暴的那件事,她已經可以承受了。也許,通過陳醫生的催眠,當她醒來之後,會恢復所有的記憶也說不定。
陳醫生讓羅拉躺下,輕聲說道:“放輕鬆一點,聽好了,我從1數到5,你就會睡着,好,我們開始……1、2、3、4、5……”
“5”字音剛落,羅拉就進入深度睡眠之中,陳醫生繼續低聲說道:“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羅拉……不……我是……我是誰呢……”羅拉皺起了眉頭。
“聽我說,你不是羅拉,你是白若心……”
“白若心?”
“沒錯,你是白若心。”
“我知道了,我是白若心。”
“現在,我們回到一年前……一年前,你在醫院裡,你遇到了羅拉……”
“是……”
“你爲什麼會進到羅拉的房間裡?”
“我在躲人……我要躲開白諾心和琴音……他們在追我……”
“你爲什麼要躲開他們?”
“我失憶了……我記不得他們……才逃了出來……我想讓自己消失……”
“你爲什麼會住進醫院?”
“我……我……我被三個男人強暴了……”她微微地皺起了眉頭,身體有輕微的顫抖。
陳醫生一愣,以前一問到這個問題,白若心只會痛苦的呻吟,然後就算是在催眠之中,也會哭泣掙扎,陳醫生只是好讓她醒過來。沒想到,這一次,她居然如此簡單地回答出來了,而且,情緒上波動並不是很明顯,看來,她現在已經可以面對這件事了。只不過,白若心的答案卻讓陳醫生頗感意外,雖然知道她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卻沒想到是這種事情。
“你還記得強暴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記得……我在等謨……謨卻爲了羽緋留在房間裡……我的心好痛……”
“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白若心……”
“好,現在,我數到5,你就會做爲白若心而醒過來,你會記起所有你親身經歷的事情……1、2、3、4、5……”
白若心突然睜開眼睛,一切的記憶都回來了,淚水止不住地從她的眼角里流出來。白若心慢慢地坐起身,雖然思維上還有點混亂,頭也暈暈的,但是,她已經漸漸理出了頭緒。
陳醫生離開後,魯賓坐到了牀邊,看着明明還是羅拉的面容,但是,卻已經是白若心的她。
白若心拿起身邊的《人體器官捐獻登記表》,輕聲說道:“我記得了,我本來是想在我自殺後,就把我的心臟移植給羅拉的……”
魯賓點了點頭,說道:“遇到你的那天,是羅拉過世的那個晚上,我因爲很傷心,所以一個人開着車散心。當我行駛到臨山的公路時,你突然從山上滾了下來。我嚇了一跳,馬上把車駛向一邊,並踩了急剎車,真是差一點就會撞到你了。我下了車,趕到你身邊,你躺在公路中間,滿臉的鮮血……”
白若心擦了擦眼淚,說道:“嗯,我當時只想讓自己消失,所以我纔會逃離病房,在遇到羅拉之後,看到那麼想活下去的羅拉,我突然想到自己死後可以把心臟移植給羅拉,所以,我纔會填寫那份《人體器官捐獻登記表》。而且,我特意選在那個地方去自殺,我原本是想要從那座山的山頂跳下來的,那座山臨近公路,很容易被人發現,這樣就可以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將我的心臟移植給羅拉……那樣羅拉就可以繼續活下去……沒想到,還沒爬到一半,信封就從衣兜裡掉了出來,我爲了撿信封,不小心就失足滑了下來。”
“這也許是冥冥中註定的吧,沒想到你從山上跌落下來以後,第一個遇到的人,卻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若心,白若心。因爲你穿着羅拉的衣服,耳朵上還戴着羅拉母親留給她的、世界上唯一的一對耳環的其中一支。羅拉在臨死之前,很快樂,她高興地告訴我你們之間的談話,並告訴我她將母親的耳環送給你一支,她還希望我如果哪一天,遇到和她帶着一樣耳環的你,一定要像照顧她一樣照顧你。”魯賓看向白若心耳朵上的那支耳環,而那對耳環的另一隻,已經陪同羅拉埋在了地下。
白若心低下頭,想着羅拉,感激地說道:“只是一面之緣,羅拉卻對我這麼好……”
“你又何嘗不是呢?就算從那麼高的地方跌落下來,你的手裡卻緊緊的攥着那個信封。”魯賓搖了搖頭,想到那天第一次遇到白若心時的情形。
“可是,我卻沒有幫到羅拉。”白若心說這句話的時候,心情很複雜,她一方面慶幸她那天沒有死去,另一方面卻又在遺憾羅拉沒有活下去。
“我想,這也是羅拉希望的吧。”魯賓嘆了一口氣,這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早已註定的。
“也許,是羅拉救了我,如果不是去撿那封信,我想現在的我已經死了。”白若心
“打開你手上緊緊攥着的信封,我看到了信的內容,我覺得羅拉真的沒有把耳環錯送人,我真的很高興羅拉在臨死前認識了你。我把你送到醫院,守了你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等你醒了過來,你卻不記得你是誰。醫生告訴我,你的記憶似乎是從落山之前就失去了,不但如此,落山後你的臉也嚴重毀容了。我覺得,這是老天可憐我,讓羅拉再一次回到我身邊。我找來最後的整形醫生,讓你的臉看上去跟羅拉的一模一樣,我又找來最好的心理醫生,讓他徹底封存你以前的記憶,並將羅拉的記憶傳給你。”
“就是陳醫生的催眠吧。”
“是,但是,也許是你之前的記憶太過於痛苦,所以,你的胸口總是莫名的疼痛,陳醫生說,可能是原來的記憶雖然痛苦,你下意識中卻不想忘記,也許,記憶中,有你最想記住的事情或人。所以,越是想要你忘記得,你意識裡的抵抗就越強烈,你記憶中最痛苦的地方就在現實裡越來越強烈。”
白若心低下頭,她知道,那讓他最想記住的,是謨。
“你說你把我送到醫院,可是我的哥哥們,也就是白諾心和琴音,據說他們找了很多醫院都沒有找到我啊?”
“那是因爲我完全封鎖了消息,甚至,連羅拉已經去世的消息。我把羅拉葬在了她母親的身邊,但是卻沒有把她的名字刻上去,因爲……羅拉還活着。”魯賓的眼中極爲愧疚。
白若心突然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疤痕,問道:“我不是羅拉,那我就沒有做過心臟移植手術,可我胸前的這個傷口……?”
“是你跌落時劃傷的,雖然並不是很嚴重,但是……很抱歉,我卻告訴醫生,我想讓那個疤痕清楚地存在。”魯賓對於白若心的抱歉已經在他心中壓抑了很久,因爲他的自私,這個女孩子的人生都被徹底的改變了。
白若心想到這一年以來由自己寫出的那幾部熱播電視劇劇本,疑惑地問道:“還有,那些劇本……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寫小說,難道,連寫作能力也能催眠?”
魯賓笑了笑,說道:“不,除了第一個劇本由羅拉完成了四分之三,剩下的,都是你寫的,你可別忘了,你是中文系的高材生……謝謝你給羅拉未完成的劇本一個完美的結局,我想,羅拉如果在天有靈,也一定會感謝你的。”
聽到魯賓的話,白若心低下了頭,問題:“你們調查過我了吧?”
“是的,所以,我和……我和喬尼才那麼反對你爲‘B&M’公司去寫劇本,因爲我們怕你記起以前的事情。”魯賓一提到喬尼,心就痛了起來。
白若心點了點頭,她之所以會選擇爲“B&M”寫劇本,那是因爲在她心底深處,她一直想回到哥哥們的身邊吧。當然,也許還有謨……而後來,再一次愛上謨,也是因爲她是白若心。
喬尼說得沒有錯,羅拉不會愛上謨,愛上謨的,只有白若心。
終於,一切真相大白了,真正的羅拉已經在一年前就過世了,而這一年以來,寫出幾部力作的名編劇,她的真正身份,是白若心。
魯賓緩緩地站起身,說道:“稍後,我會先聯繫白諾心和琴音,讓他們來接你,並會向他們講出所有的真相。”說完,魯賓嘆了一口氣,慢慢地走向房門。
看着魯賓孤獨又蒼老的背影,白若心猶豫了一下,即對着魯賓的背影叫了他一聲:“……爸爸……”
魯賓全身一震,吃驚地回過頭,看着羅拉麪容的白若心,那一刻,就好像是羅拉在叫他一樣。羅拉臨死時,那聲“爸爸”始終沒有叫出口,那也是魯賓最大的遺憾,恐怕也是羅拉最大的遺憾。而魯賓在後來之所以把羅拉生前的記憶和性格直接轉給若心,也是希望有一天,她發自內心的叫她一聲“爸爸”。
白若心向魯賓笑了笑,說道:“我想替羅拉叫你一聲‘爸爸’,如果您願意,我以後也會這麼稱呼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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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賓老淚縱橫,用力地點了點頭,激動地問道:“你願意這麼做嗎?在你知道我對你做了這麼多事情以後,你還願意叫我‘爸爸’嗎?”
若心也用力地點點頭,又認真地說道:“爸爸,我們明天一起去墓園吧,我想給羅拉的墓碑刻上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