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慢舞步 黃色的華爾茲 下

看我彷彿受到嚴重打擊,形同失魂,大哥趕快跑回安慰。第一次,痛苦地、傷心地、絕望地、憤恨地、不甘地淚水灑在了白俄的土地上。

良久,在大哥的不停勸說下,安靜下來。可是身體仍不住抽動,雙手發抖。大哥告訴我他在哪個班,明天去主樓報到,有什麼問題隨時可以找他。並告知我他的全名,唐建,大二。

大哥走了。我沒有施禮,真的很沒禮貌,但確實沒有任何精神力支撐我了。回到宿舍房間,一頭栽倒在牀上,連電話都忘記打了,帶着淚水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清晨六點左右,忽然醒來,發足狂奔至樓下不遠處的電話亭,這纔想到還沒報平安。按照程序撥通家裡的座機,當那邊接起電話時,我才意識到,此時還是家裡的凌晨,真是糊塗的可以!

沒辦法,聽到那邊激動的聲音,我只好按動了對話鍵,說道:“媽~我平安到了,放心…”還未說完,就聽到電話那頭老媽泣不成聲,把電話就交給了老爸。

同樣聲音發顫,老爸詢問爲何這麼久才通電話。原來自我離開,兩人守着電話從未離開和休息過,直到現在。隨着時間的拉長,他們的心都要揪成一個兒了。老媽擔心的哭了好幾場,害怕這出門在外,一旦有事兒,誰能幫上忙呢?甚至不停埋怨老爸爲什麼要出這主意。

我將路上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告知現狀一切都好,不用擔心。當老爸問起即將辦理入系,就要從事喜歡的動漫時,電話中響起了急促的“滴答”聲,那是倒計時。我鼓足勇氣想將這壞消息告知老爸,“滴——”的長音響起,五百點卡的話費用盡了。

我蜷縮在電話亭一角,話筒懸空,“滴滴”的斷續忙音響個不停,我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如失去靈魂的軀殼,拖拉着腳步,拿着相關資料,來到主樓。一路上我的內心在掙扎,一個聲音說道:“離開吧!這沒有我想要的,待着就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同時又有聲音在說:“留下吧!既然放棄一切來了,現在回去,花的錢白扔了不說,沒有參加高考,你回去能做什麼?”按照大哥昨天交代,來到主樓外國學生接待辦公室,久久的,呆立在門口。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右手猛然一握拳,轉身離開了。

不!我不是離開這裡,僅僅是離開了辦公室門前。來到樓上教室,尋找唐建。當他見到我時,表情先是一愣,接着如釋重負笑着過來。同時班裡還有三個中國人,也都好奇的圍了過來。

大哥問我是否決定好了,並向那三個同學簡單的介紹了我和目前的處境,他們都深感遺憾。此時我劈頭蓋臉的問道:“哥,咱院裡是否還有服裝設計或者建築設計的專業?”四人一愣,面面相聚都是搖頭。猶如扎進井水,寒的七上八下。轉身想走,可被大哥的一個同學叫住,他說:“白俄這麼多學校,沒聽說哪裡有服裝設計。但往斯卡琳娜大道去,也就是咱們院往西邊兩個街口,那裡有個‘白俄羅斯工業大學’有建築設計,而且國際上名氣還不小。”

宛如看到了一絲曙光,終於!我還是決定留下,繼續迂迴“抗戰”!

這四個大哥都很熱心,陪着我來到院外國學生接待辦公室。再次做了確認,確實動漫系今年決定徹底關閉,不再開設。後又將我的情況向負責的女老師說了,她也是很同情。因爲錄取通知書先走,最後校決策才下,這也屬於一種工作失誤。爲了彌補,馬上聯繫了院總請示。最終,院裡開了一個轉嫁介紹函,讓我拿着去工大。院總已經和對方的接待辦溝通過了,同意接收。終於,一塊大石落地了。

雖然院方派了一位老師領着我,可唐建還是不放心,翹課,隨着我們一起來到了工大。

介紹完情況,工大接待老師問道:“本校建築和機器人制造專業並列第一。建築系分爲建築設計、土木工程、水電暖、勘測專業,想選哪個?”解詳情後,毅然決然選擇了建築設計,也就是類似國內的建築學專業,當然還是有很多不同。

接待老師給我一張證明,打電話叫來了一個秘魯人,名叫羅夫,負責引領我去外國人預科宿舍。

看到一切辦妥,美院的老師功成身退。我則抱住了唐建,感謝這位素不相識的大哥。良久,良久~最後留下他的聯繫方式,不捨得分手了。到此,轉校手續全部完成。新的目標從此點亮。

羅夫領着我向北穿過工大校園,這時我纔開始認真觀察學校。竟然有院子和圍牆?而且主樓的體積要比美院大了約三倍,共四層。呈“丁”字狀的樓型,中間是主廳後面長方體的是辦公和教學區。建築外立面沒有美院那種濃厚的藝術味兒,只有正中的主廳部分,歐式韻味十足。從外面看主廳三、四層有大退臺,由六根白色羅馬柱,摩天接地般支撐着最上方外凸的屋檐。整個建築以淡淡的青綠色爲主色調,只有那六根大柱和腰線是白色。形式簡單,但整體氣勢不小。

後來學校在2004年升級,改名爲“白俄羅斯國立技術大學”,在白俄位居第二,基本相當於國內的985。

疾步穿過校園,花了大約二十分鐘,出去就是寬闊的馬路。再往前竟然走進一處小路,四周全是不到六層的住宅區。由於羅夫個子比我高的多(注:我身高才剛到173cm),可能是在此待得時間久了,也同**子一樣,步子又大又急。當然,不是**子總趕時間,而是他們就這速度,全國平均身高男186cm,女平均身高178cm,黃金比例的身材,感覺從肚臍下就是大長腿,一步邁開想不快都難。

一直向北,穿過居民區又走了大約二十分鐘。來到了一處高樓,長方形,長面朝南北向,約二十幾層,樓前有大院無圍牆。這就是外國人宿舍也是預科宿舍名叫13。爲啥是13呢?因爲白俄羅斯信奉東正教,屬於基督教三大流派之一。相信對基督教熟悉的朋友都知道,13對於他們來說不吉利,所以就給了外國人居住。略微有些陰險啊~

羅夫一路無話,帶着我進了宿舍,走過一段內廊,來到宿舍大廳,這裡還有個內置崗亭,兩個蘇聯大媽在把守,相當負責。羅夫出示了證件,並指了指我,用俄語和大媽說了什麼。想是在介紹我。大媽們點頭,放我進去了。

宿舍中間有共用走道,將房間分成南北兩邊,最東南的一間是水房和公共廚房,白俄基本做飯都是用電,所以裡面放了兩個超大的電爐架,每個架子有四個火頭,大小不同,熱量和速度也自不同。

來到二樓最東頭的北屋,是一個大的辦公室,屋門敞開,羅夫伸手敲門後進入,看到一黑胖矮的大叔坐在裡面。年齡看似不小了,兩鬢有白,發留成寸短袖加揹帶褲。看到羅夫進來問了情況,特別熱情和我握手。好傢伙!真用勁兒啊!疼死了!

請我坐在辦公室沙發上,打了個手勢,羅夫出去,並未關門。大叔給我端了水,真是渴了,“咕咚咚”一飲而盡。大叔看看我笑了,又給我滿上。接着讓我奇怪,他並沒有對我說什麼,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頭在寫着什麼。這個…大叔,啥意思?

當我不知所云時,羅夫回來,又伸手敲了那開着的屋門,帶進來一箇中國人,接着他又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此時大叔才站起,開始說話。原來他知道我聽不懂俄語,是在等翻譯。有這個中國人幫忙,我們開始間接式溝通。

原來大叔叫莫漢,黎巴嫩人。是工大建校後第一批來此的外國人,也是最終選擇留下的,在這裡生活了近四十年了。所以工大校辦給他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所有外國人的管理交給他,包括每年簽署的學習合同、住宿合同都是找他,算莫漢的外國學生。這個中國人說這是規矩,交給莫漢管理相對方便,遇到問題他可以出面幫助協調。

好吧!入鄉隨俗~

接着就是問我未來選擇。告訴我在這裡住僅僅是預科這一年,因爲只需學習俄語、數學和基本繪畫知識,課程都在主校園中預科樓進行,方便。等通過考試准許入系後,可根據個人需要,考慮是搬去建築系自己的宿舍,還是繼續在這裡居住。在學校裡,只有建築系有自己的專屬教學區,包含教學樓、食堂和宿舍,霸氣!

突然我想到件事,所有行李還在美院宿舍,這…莫漢知道後笑了,說羅夫就是去辦這事的,不用管了,稍後他會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運回來的。哇塞!

接着就是辦入學手續、籤合同、說明各項規矩等等,不用細說。最後簽訂:每年學費優惠至900美金,房費30美金,預科一年,如果順利通過,五年本科,一年碩士。手續全部結束。

莫漢又派了一個手下,將我領到了自己房間,六樓中間朝南的一個單間兒,約8平方多正方形。順便說一下,這裡的宿舍叫布洛克,也就是雙套間。一套是由一大一小兩間組合,兩間門前共用一個前廳,另外一套同樣,兩套之間有狹長的過道,過道有一衛、一淋浴間和兩個洗漱池,整體組成了一套布洛克。大間約16平方,年費80美金,可以自己獨住,也可以多人合住分攤費用;小間只能住一人。

一層是洗衣房、布草間、鍋爐房、設備間、工人房和守衛休息室。去布草間領了臥具,返回套間前廳,所有行李和出入證已經放在了我屋門口,真貼心。

晚上又買了電話卡,宿舍大廳就有電話,告訴爸媽目前的情況。因爲害怕老媽又哭,且時間有限,直接簡明扼要的將事情告訴了老爸。我聽得到,老爸在那邊估計也激動了。可能是覺得我這趟折騰,太不容易了。

今天是2000年8月25日,終於安定住了,坐等9月1日正式開學。

這段時間我認識了布洛克中所有鄰居,都是中國人。隔壁大屋的一對兒,師兄是學校大四經濟系的,師姐是大四新聞系的(注:新聞系不是本校的專業,僅僅是情侶關係住這而已,原來莫漢在其他院校也能說得上話,這位師姐是他外校的學生)。對面套間的大間也是一對兒,男女都是經濟系,大二;小間是個大一男生,機械製造系計算機專業,名叫**。

由於開學還有時間,我熟悉了周邊的環境。宿舍樓下有門面房,開着網吧。那個年代,計算機發展程度還很差,特別是這裡比國內更差,不過我在國內也從未真正接觸過計算機。老爸爲了方便聯繫,在家自學基本使用方法;我呢,在**的幫助下,也申請了qq賬號。就這樣,在沒有中文輸入法的電腦上,時常約好時間與老爸聊天。兩個剛學電腦父子,一邊以拼音形式送出消息,一邊用緩慢的打字速度回消息,相隔萬里,艱難但又如此溫馨。

早上五點起牀,接着就是約三公里的慢跑練氣,再就是約四十五分鐘拳擊練習,這是個人的習慣。可能是海拔原因,在這裡運動累的很快。

每天早上我都會跑到宿舍西南,那片住宅區結束。因爲中間有個百十平方的小運動場,在這練拳很安靜,場地也合適。不知從何時開始,有早起的孩子發現我,就安靜的坐在旁邊觀看,慢慢發展到了六個。就這樣我每天來練,他們每天來看,沒有交談,但是就這麼默契。

第四天清晨我再來時,這些孩子竟然叫來了自己的媽媽。哦!今天是週日。當我練完想走時,一位媽媽走來,衝我說了什麼,不懂。我用手勢外加英語表達着,哦!很好,這位媽媽會英語,於是我們交談起來。

原來這些孩子想和我做朋友,但是看我認真不好打擾。真有意思!在這位媽媽的翻譯下,我介紹了自己,大家愉快的聊了起來。

突然我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最近的菜場在哪裡?由於不會俄語,套間裡的這羣同志們又都不會做飯,所以沒人知道菜場在哪。我呢,連着在樓下吃了幾天的熱狗,因爲簡單,不需對話,價格標的很清楚,指着要就行,真是吃膩了。

那位會英語的媽媽很熱情,不一會開來了一個七座的家用車。帶着她的孩子和我,一起去了附近菜場。太意外了,就在我們宿舍往西,步行路程約三十分鐘的地方,就有這片區最大菜場,名叫雷納克。謝過她們母子後,我一個人第一次隻身去了菜場。

好傢伙,這個菜場恐怕要有三、四個正規足球場大小,分爲露天和室內兩部分,呈長方形,同宿舍樓方向一致。由東往西開始是零食區、生鮮區、糧食區、蔬菜區、水果區,最後在西北角的室內則是所有的肉類區。

後來我才知道,菜場由當地馬匪負責管理。與俄羅斯不同,這裡的馬匪僅僅是個統稱,實則更像個商業協會,主要負責經營管理多種生意,相當規矩。如果有缺斤短兩被發現,攤主就可以不用再幹了。

在這裡東逛逛西逛逛,我足足花了近三個小時,直到餓的實在受不了纔想起來,到現在還未吃早飯呢。

在戶外有一排排的車載房,每間小小的,但是賣的東西各種各樣。找到一家賣熟食的,點了幾樣。但錢還認得不清,不知道該付多少,只好拿出一把打開讓人家拿。放心!**子特實誠和規矩,絕不多拿。

填飽肚子,又轉了一個小時。基本摸清所有的食材和分佈位置,又捎帶手買了少許肉、菜、油、米,美滋滋的就回去了。

到宿舍,從大包中拿出了鍋、鏟、調料、刀和小菜板,甚至還有個小電飯煲,齊全吧!要麼揹包那麼重呢!洗了米蒸上不用管,拿着食材就奔着公共廚房去了。隔壁的師姐這會沒課,看我這種陣勢,好奇的跟去觀看。就這樣,洗、切、炒、燉再燜,畢竟電火還是慢,不燜不行。搞定!終於吃上了一頓踏踏實實、真真正正的飯菜。心裡的幸福感終於又回升了不少。

各位別懷疑,我這從小養成的吃貨潛質可不是蓋的。十歲就幫着爸媽炒菜、包餃子、下面條,爲自己做個菜不是難事兒。

吃着親手做的飯菜,師姐在旁流着口水正誇我的時候,同屋的師兄上午課結束回來了。看這情況外加師姐的吹噓,自也是奉承一番。當我準備邀請他們嚐嚐的時候,師兄又帶了個消息讓我震驚。

今年是學校80年大慶,預科生全部推遲一個月開學!

我的老天爺!玩兒人不帶這樣的,接二連三哪!還好不算致命打擊,正好能讓我對周邊再熟悉一些,也成。

有時候發愁苦惱真沒用,不如想開點轉化成動力更有效。

吃完飯,看着窗外的街景。看着這下午的陽光,真是映襯了我此刻的內心,金燦燦、暖洋洋的。雖然我最愛的動漫暫時黃了,但是新的希望接踵而來,說不定壞事會慢慢變成好事呢!

我心中的華爾茲舞動起來,迎着這金黃奪目的陽光,帶給我新的動力和激情可好?

致敬!我這倒黴,但又不失運氣,剛剛開始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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