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警官,我朋友是怎麼死的,昨天晚上大家還好好的呢,只不過我們開了她兩句玩笑,她面子掛不住便說下樓轉轉買可樂喝,我們只當是玩笑太過分她最後心裡還氣不過就回家了,可怎麼會……”顧薔接着程大星的話繼續說着。
胖警官看看面前這幾個女孩子,一個個眼睛裡含着淚水的樣子,悲傷不像是假的。“你們昨晚都是在一起的麼?”
三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我們在這間房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小雪,期間還給她打了很多電話可沒人接,到半夜1點多的時候,大星說有點餓,我們三個還去樓下24小時餐廳吃了點東西。”顧薔一邊說,一邊抹着眼淚。
“嗯,吃完東西,我們又回來看了會電視,見聯繫不上小學,還打了110,最後實在是見沒有什麼事情可做,大星和顧薔纔回去睡覺的……嗯,那時候應該已經要3點了。”張小爽輕輕抽泣着說,“警官,小雪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胖警官嘆了口氣,“你們的朋友今天早上被人發現倒在逃生樓梯間,失足或者被人推下,現在還很難說,死亡的大概時間是在昨天晚上的11點。可能以後還會聯繫你們進行一些配合調查的工作,請理解。節哀順變。”
胖警察帶着一干人等離開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張小爽輕輕關上房門,轉身,看着自己的那兩個朋友。
“是小雪自己失足跌倒摔下去的,相信我。”程大星知道張小爽想要問什麼,便提前給出了答案。
“是的,小爽,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但是,沒辦法跟警察說明的。”
“爲什麼昨天晚上你們不告訴我?”張小爽看着面前的兩個人,覺得無比陌生,“不是隻要嚇唬她一下,讓她不要纏着大偉的麼?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
“我們昨天也很亂,也不知道怎麼辦,所以纔沒告訴你。”顧薔上前一步緊緊拉住張小爽的手,“你要相信我,啊,我們可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一直都是。”
“我們也很難過,真的……”程大星語氣裡的悲傷在張小爽聽起來卻多了一些惺惺作態的虛僞,但她不想指出,也不能指出,只是沉默着,幾分鐘後,又突然迸出幾聲笑,嚇了另外二人一跳。
“呵呵。”張小爽重重地鬆了一口氣,“也好,反正都是懲罰,也許是連老天也看不下去,想給她點厲害瞧瞧,我們大家,也都不比過於自責了吧。”
聽到這句話,其他兩人連連點頭附和着,眼淚早已不見。
“對了,石膏板你們處理掉了麼?”張小爽問。
“放心吧,不過那麼大一塊東西,還真難處理!”程大星接過話,“小薔,你在哪個電視劇上看到這樣的鬼辦法來弄詭計啊,害的小爽當時帶盧雪來的時候我提心吊膽,生怕穿幫。”
“就你膽子小,怎麼會穿幫。”顧薔驕傲地反駁,“走廊原本就那麼昏暗,加上精神緊張,小爽再隨便誘導一下,盧雪怎麼會懷疑‘走廊’盡頭的房間不是之前的那個房間呢,即便是她發現石膏牆的秘密,知道我們用石膏牆隔開了原來那件房子然後設計出秘密,大不了我們就大大方方地提早承認是一場惡作劇嘛。是不是,小爽?”顧薔歪着頭,臉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張小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萬一警察懷疑我們怎麼辦?”大星有點後怕。
“怕什麼!”顧薔高聲喝住大星的話,“又不是我們做的,不是!再說……盧雪不是寫了懺悔書麼?說不定是她自己羞愧難當情緒失常導致慌不擇路……”
電梯來了,三人便再無言語,彼此沉默地站在電梯轎廂裡,向着樓下的光明緩緩而去。
張小爽知道程大星和顧薔兩人爲什麼會拉她過來參與這場惡作劇,原本顧薔只是梨花帶雨的哭訴盧雪暗中搶奪男友的事情,加上程大星一旁煽風點火,張小爽無奈中也就同意了配合她們一起小小的作弄一下盧雪,喊盧雪寫出“懺悔信”,好抓住把柄。
雖然張小爽覺得用這樣的方式對待朋友未免有點“陰暗”,但顧薔和程大星連連保證只是惡作劇而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況且,也是盧雪有錯在先。所以,顧薔在請碟仙時被“附身”,弄熄蠟燭趁亂調換桌上的羅盤紙,當晚在電梯裡的表演以及大星提早放在餐廳門口的電話,手機彩信,還有利用石膏板隔開的走廊空間,讓盧雪認爲原本倒數第二間的房間是請碟仙時走廊最盡頭的房間……
這一切只是惡作劇。
這一切只是惡作劇麼?
張小爽心中暗暗冷笑,雖然此刻她的表情已然是純良無害的。
盧雪怎麼會選擇樓梯,怎麼會很巧的重重跌倒?還有懺悔書。一切好像都是看似圓滿的圈套,卻讓張小爽無比噁心。
這是一個秘密。
因爲盧雪知道顧薔和程大星的秘密,所以她們讓盧雪的死成爲了一場秘密,但她們卻不知道,如今還有另外一個人掌握着她們的雙重秘密,就像是一個躲在暗中等待召喚的碟仙,準備着一場報復或者救贖。
看完《碟仙》,小白找出之前那隻紅色的手機,按下開機鍵,神情嚴肅。剛剛開機,手機便叮叮咚咚地響起來,進來了一條短信。小白掃了眼短信內容,將它存入了手機內存卡,又把手機重新關閉起來。
這晚,小白把房間仔細打掃了一遍,每一個傢俱,每一寸角落,都不遺漏。整理到凌晨三點多才上牀,卻沒有睡着,只是睜着眼睛,努力地睜着眼睛,任思維飛快運轉。
第二天一早,小白就急急忙忙出了門,幾經輾轉,直到中午纔到了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這裡是網上盛傳的神秘之地,在這兒有一些奇怪的店子,裡面出售一些並不常見的東西,比如,招魂蠟、碟盤、引魂燈等,小白在旁人探究的目光中挑選了幾樣東西,付了錢,詢問了操作的方法,後又慢悠悠地離去。一天來回的折騰,回到小區已是日暮時分,但這恰恰也是小白所希望的。
顧不得吃飯和休息,一進門小白拉上所有的窗簾,挪開客廳茶几上的雜誌水杯,騰出一塊兒空來,從口袋裡掏出今天購買的古怪玩意——白色的招魂蠟在茶几上圍成一個圈,圈中間是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羅盤紙,羅盤紙擺着一個倒扣着的碟子。
做完這一切之後,小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靠在沙發上休息片刻,又找出一盒火柴,一一點燃蠟燭,。一時間,昏暗的房間裡被籠罩到一層搖擺的光,跳動着的光影,像是隨時會撲過來的惡魔。小白定定地盯着茶几上的物品,許久後,伸出手,穿過兩隻蠟燭的間隙,將手指輕輕壓在碟子上。
這時,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接着,門被重重敲響。
打開門,映入小白眼睛的是幾個制服筆挺的保安——哦,不,是警察。
9.
“你知道我們爲什麼會找你來麼?”
“不知道。”
“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你怎麼會在那個房間裡?”
“不知道。”
……
坐在審訊室裡的感覺很奇妙,就好像,是被展覽的小白鼠,任憑旁人手舞足蹈地指點,自己卻怡然自得地沉浸在私人的世界裡。小白一邊把自己當成小白鼠,一邊回答着警察的提問,不必擔心分神,因爲她根本不需要什麼思考,她什麼也不知道。
對於小白的答案和態度,詢問的警察顯然是很不滿意的,這一點小白看得出。不過也許是因爲她瘦弱可憐的外表和單純得近乎於空洞的眼神,所以也沒受到什麼爲難。但警察不可能無限制地任由時間被空耗,而小白也很想知道自己來到這裡的原因,於是,彼此間的對話轉了個彎,再次繼續。
“我想知道,我是怎麼了?”小白在短暫沉默後開了口,看着對面的中年警察,“可以麼?”
“有人舉報,說那個房間裡發生了兇案,我們趕過去,就看到你在那裡。”中年警察看了身邊一同參加審訊的警察一眼,慢慢地說。
“那麼,又什麼發現麼?”小白又發了問。
“我們還在調查中,但是,剛剛得到消息,從你房間的電腦裡,我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說到這裡,警察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被小白敏銳地捕捉到。
“是什麼?”
“你不知道?”
“當然不。”小白調整了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了些,不緊不慢地說,“如果可以,我很樂意知道是什麼有趣的東西。”
“一些記錄。”中年警察簡短地回答到。
小白作出聆聽的樣子,讓對方不由得繼續說下去。
“是一些案件的記錄,雖然,你用的手法很文藝,險些就矇蔽到了我們,但是還是被看出來了。那些曾經困擾我們很久的案件。”
“案件?是什麼?我怎麼會有那些東西,肯定是搞錯了。”
“不會錯的。雖然是用故事的形式又改了當事人名字,但每個案件的前後線索包括細節都很完美,如果不是當事人、案犯或幕後主謀,我想沒人會知道這麼多。”末了,中年警察又補充道,“當然,當事人和案犯的情況都已經在我們掌握之中,但是主謀還不知道,沒有人可以把系列案件中的每一個點都瞭解得那麼通透。”
說到這裡,小白明白警察指的是什麼了,她冷笑一聲,惹得對面的人大爲光火,不過在他們發火之前,小白先開了口。
“那些只不過是一些定期發來的故事罷了,我不知道是誰發給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發給我,我所做的,只不過是固定時間打開郵箱來看看而已。”小白很冷靜,冷靜地讓自己都覺得可怕。
“你覺得我們會相信你麼?我們還在你那裡找到一隻手機,號碼顯示,是最新一個事件受害者的。”
“受害者?是叫曾一鳴麼?”
“不。”中年警察合上記錄本,“叫林尋。”
“林尋?竟然是這個名字麼?”小白有點如釋重負,“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想,也許是那個房間的主人做的吧,不是麼?”
“別裝傻了,我們已經查出你連續好幾個星期都是獨自出入那裡,並且還頻頻向周圍人隱晦地打聽着什麼人,也許是你接下來的目標吧,還有,最近你常常出現在前幾次案件涉及的地點,這難道也是巧合?再說,你可以解釋爲什麼手機會出現在你的房間裡麼,爲什麼那些和案件幾乎一模一樣的故事會存在你的電腦裡?”
小白聳聳肩,什麼也沒說。於是警察繼續着。
“要知道,那些案件的套路都很一致。但據受害者說,案犯都是通過一段時間感情的鋪墊逐步將他們引入圈套,騙取他們的信任和感情,然後實施犯罪。或將受害人折磨致瘋,或向受害人實施報復,甚至還有兇殺,初期我們單獨立案進行偵察,可沒想到同樣的犯罪手法接二連三,雖然結局不同,但過程極其相似。所以,經過對案犯的逐一審問才知道,他們都曾經接觸過一個神秘的幕後人,就是這個人,教會他們作案的手法,也正是這個人,控制着一切的局面。”
“既然知道有這個人的存在,也有那麼多人跟他接觸過,爲什麼不去抓呢?”小白淡淡地反問。
“沒有人見過這個人的真面目,都是通過網絡進行聯繫。”
“網絡?QQ麼?”
警察點頭。小白嘴角微微一扯,淡淡地說:“警官,你的心裡有沒有什麼不能拿出來說的事情?”
中年警察一愣微微頷首,隨即遲疑地搖搖頭。
“警官,您知道麼,人大腦的神經對真假的反應是無法控制的,在您強迫身體做出否定的態度之前,身體已經自己認可了我的問題。”小白此刻像是換了個人,雖然還是一副弱不禁風的纖弱,眼神中卻綻放着逼人的犀利,“不過不要緊,每個人都有秘密,好的,壞的,在心裡慢慢發酵,只不過,有過虧欠的人,往往最容易被牽着着記憶走,就好像那些故事裡的人,任憑那些爛俗的圈套卻不知覺地往裡面跳。這其實是因果輪迴,曾經欠下的,某個時候一定會加倍還回。”
中年警察的表情說不出的不解還是尷尬,似乎對面這個小女生說出的這些話,讓他一時之間難以消化,甚至有點什麼東西梗塞在喉。
小白就像沒有看到中年警察的神色一樣繼續自顧自地說道:“警官先生,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會相信那個幕後的神秘人會這麼老實地坐在你面前讓你懷疑、猜測和分析,甚至,我應該和那些大多數人一樣,是受害者。”
“嗯?”這句話一出口,驚得另外一個做筆錄的年輕警官也擡起了頭,倒是中年警察,現在倒是換上了一臉冷靜的神氣。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是受害者呢?”中年警察問道。
“憑什麼?呵呵。”小白長長嘆了一口氣,“我不在乎你們花多久,你們可以去查我和那個受害者,林尋,我和她有什麼的交集?根本沒有,是不是。如果我是你們要找的人,我爲什麼有那麼多的時間卻不走,卻還是要在那間房裡,還要在周圍顯眼地打聽?我是失去了記憶,但不等於失去了智力。”不等對面的警察們做出什麼反應,小白接着說道,“至於爲什麼我會去萬達廣場、去學校,因爲我也覺得奇怪,我也覺得那些故事裡有着難以言說的古怪,所以我想盡自己的力量去解開那些困擾自己的謎團,我也想把林尋找回來,但卻沒想到……呵呵,其實,我早就知道已經陷入一個圈套裡了,只不過,鑑於那些故事,讓我明白,抵抗很愚蠢,所以我選擇順其自然,直到你們找到了我。”
“你早就知道是個圈套?爲什麼。”中年警察忍不住問了出來。
“就是你們找到的那個手機。”小白頓了頓,“上週找到手機,發現裡面的SIM卡,雖然已經被磨損了部分,但我當時還是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而事實上,我的感覺是對的。——直到我悄悄給一個號碼充了值,同時藉助移動客服發了條短信到手機裡,才發現,那個手機的號碼對應的是“曾一鳴”,那個永遠聯繫不上的陌生人。從那時候我就知道,要麼是林尋騙了我,要麼是帶走林尋的人布的整個局。總之,我只是一個棋子。”
“還是那句話,我憑什麼相信你。”
小白皺着眉頭,看不出是笑或是在思考,維持這個表情很久之後,她突然冷哼一聲,身體慢慢站起,把腰彎成一個低低的角度向桌子那邊的警察探過身去,突然而來的動作讓警察神經一緊,但隨着她嘴角張合吐出的字句,衆人的表情從緊張逐漸變成不可思議的懷疑。
“去吧,也許來得及。”小白看着疾步走出審訊室中年警察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