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頭等大事,對於鍾翰而言,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衝回到公安局去,找一身備用的衣服替換上,顧小凡則主動承擔起了把衣服送去檢查的工作,等她重新再回到辦公室裡的時候,鍾翰也已經收拾妥當了,不僅換上了一身乾淨清爽的衣褲,從他頭髮上沾着的水珠來看,估計還抽空洗了一把臉。
“怎麼樣?那邊怎麼說?”收拾乾淨之後的鐘翰,不光打起了精神,就連情緒都跟着從方纔一身髒兮兮時的焦慮中調整了回來。
“哦,黃色的污漬應該是嘔吐物,成分還在驗,黑褐色的那幾個點,和咱們之前猜的一樣,是血跡,查到了賈文博過去體檢的記錄,血型倒是一致,不過不能就那麼確定是不是賈文博本人的血,所以我剛纔在那邊已經打電話通知了賈文博的父母,讓他們過來一趟。”顧小凡把方纔的事情向鍾翰講了一下,然後又想起來一樁別的事情,“方纔看你一身髒兮兮,不太想多說話似的,我也沒問,賈文博家裡有什麼特別反常的地方麼?爲什麼你立刻就想到要勘驗現場?”
“確實很反常,你不覺得他的住處實在是太整潔了麼?”鍾翰反問。
顧小凡點點頭:“確實很乾淨,這也算是反常的地方麼?”
“當然算,你回想一下,咱們去賈文博父母的家裡找他的時候,他父母家裡的凌亂狀態,還有賈文博家的那個小倉庫裡的東西雜亂程度,雖然有一些是被擱置了很多年,不過也有不少雜物一看就是賈文博最近着短時間丟進去的,裡面還夾了一張今年年初的報紙來着,東西也是被扔的雜亂無章,由此可見,賈文博一家並不是那種非常追求整潔的人,但是賈文博的家裡。不僅東西收拾的很整齊,就連衛生也被打掃過,拖鞋也被特意擺放整齊過,這不會很奇怪麼?”
顧小凡聽他說到這裡,也已經明白過來。點點頭:“消除痕跡!”
“孺子可教。”鍾翰滿意的點點頭。
由於兒子失去了聯絡。現在又聽說在自己家的小倉庫裡找到了沾了血跡的衣服,賈文博的父母終於有些感到緊張了,以最快的時間趕了過來。經過了血型和dna的比較,最終法醫確定衣服上的血跡並不是賈文博本人的,而且經過賈父和賈母的辨認,從尺寸來看,那兩件衣服應該也並非賈文博所有。
這下子,賈文博的父母有些慌了神兒,一個勁兒的追問,自己兒子是不是做了什麼傻事,鍾翰和顧小凡除了讓他們稍安勿躁之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眼下的情況來看,賈文博要麼是犯事兒,要麼是出事兒,橫豎哪一個都沒多好接受。
隨後,那件灰色t恤上面的嘔吐物也被化驗出了含有鼠藥成分,結合董星海在被人推下樓之前曾經服下過鼠藥。法醫立即又把上面的幾點血跡和董星海的血液進行了比對,發現那少量的血跡也同樣並非來自於第一個受害人董星海。
那麼,這幾滴血到底是屬於誰的呢?鍾翰和顧小凡也陷入了思索。
從嘔吐物來看,這身衣服應該是屬於董星海的,衣褲的尺碼也與董星海的身高體型相符合。可是血跡假如不是來自於他本人,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來自於兇手。那血跡就只有幾滴,量很小,從形狀來看是滴落在衣服的前襟上的,有一滴血跡甚至覆蓋住了下面的嘔吐物,由此可見,這些血滴是在董星海鼠藥中毒出現了嘔吐之後才滴在上面的。
“從這幾滴血滴落的位置,還有血滴落在衣服上形成的形狀,你有沒有什麼想法?”鍾翰拿着那件衣服的照片反覆的端詳了好一會兒,擡頭問顧小凡。
顧小凡點點頭,不過看上去有點底氣不足:“有,但是有點飄渺,抓不住。”
“我給你一點兒提示,估計你就能抓得住了,”鍾翰說,“對你來說,小美有什麼特點?挑印象最深,最直觀的來說。”
顧小凡想了想:“我說了你可別擠兌我啊,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姑娘長得其實也就是比一般人稍微秀氣點兒,不算漂亮,但是異性緣簡直好到過分,追求者特別多。”
“不僅如此,最後還挑了一個經濟實力相對而言比較紮實的男人,很快的就確定了感情,並且大踏步的超婚姻關係那一步邁。”鍾翰點頭,“你不覺得這種個人情況,包括感情方面,我們還接觸過另外一個非常類似的例子麼?”
顧小凡被他這麼一點撥,感覺好像一陣風把腦子裡面的霧給吹散開了不少似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許多,她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急急忙忙的往外走。
“你幹嘛去?”鍾翰叫住她問。
“你都把我提醒到這個程度了,我要是還聯想不到什麼,那我可就真的成了笨蛋了呢!”顧小凡站住腳,回頭對鍾翰說。
鍾翰一聽這話也笑了,衝她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顧小凡沒花太久的時間就處理好了那件事,只等法醫那邊出結果,等她再回到刑警隊,鍾翰已經把湯力和高軒都叫了回來,準備好出發,就只等顧小凡了。
“去哪兒?”顧小凡沒多耽擱的立刻跟上,事到如今,已經能夠隱約看到案件被破獲的曙光,這讓她覺得有些熱血沸騰,這種感覺和之前偵破了任雪峰那起謀殺案的時候有點類似,卻又不完全一樣,激動之中又混雜着一點緊張。
“還去賈文博家,東西都準備好了,走吧。”鍾翰對她說。
準備好的是什麼,顧小凡也沒顧得上問,這一次去賈文博的住處,她的內心感受忐忑多過擔心,畢竟在被鍾翰點透了那一層之後,現在這個案子背後隱藏的兇手,對於她而言已經算是隱約可見了,忐忑的只不過是賈文博到底會在哪裡被找到,以及他會以什麼樣的面目出現在大家的面前罷了。
一行人開着車子直奔賈文博的住處,卻沒有到樓房那邊。而是直奔了那一排小倉庫,車子停下來之後,他們又從車上拿下來了照明用的工具,小倉庫的門再次被打開,裡面那種難聞的異味依舊很濃重。不過這一次有了照明設備的幫助。黑乎乎的小倉庫裡面終於被照得燈火通明,所有東西都一覽無餘。
“這兩天我一直就在琢磨這個小倉庫裡面的這種異味,總覺得有點刻意。”鍾翰一邊仔細檢查小倉庫裡的東西和擺設,一邊對身邊的顧小凡說,“尤其是拿一瓶碎了的臭豆腐,尤其怪異,當時因爲還沒有發現櫃子底下的那身衣服,所以也不好急着下判斷,這回又過來,你可以自己仔細看看哪裡不對。”
顧小凡小心翼翼的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那個摔破了的臭豆腐玻璃罐,仔仔細細的觀察起來。很快她就留意到了鍾翰所指的怪異之處:“生產日期是三個月以前的,從出廠到運輸,再到超市上架銷售,那這東西估計買到手應該是最近這一兩個月的事情了!這個瓶子咱們帶回去吧,說不定上頭還能找到什麼指紋呢。”
“拿回去是肯定沒問題的。”鍾翰點點頭,然後忽然壓低了聲音。湊近顧小凡非常小聲的說,“你拿出去給別人,可別放我車裡頭。”
顧小凡不得不用輕咳來掩飾自己方纔一不小心沒有忍住的笑,點點頭,拿着裝過臭豆腐的玻璃瓶一轉身。正好看到高軒正表情複雜的朝自己和鍾翰這邊打量,當他的視線和自己對上的時候,他又一次立刻移開了視線。
顧小凡輕輕嘆了口氣,拿着瓶子出去交給外面的人收好,然後又折了回來,再回來的時候,包括高軒在內的三個人已經爲湊在了一面牆邊的木櫃子旁,彎着腰在仔細的觀察着什麼。
“嗯,確實是被挪動過,那咱們再挪一遍麼?”湯力看看鐘翰,儘管高軒也在一旁,但是他顯然已經習慣的把鍾翰當成了決策者。
“挪吧,來,大家都搭把手。”
鍾翰對湯力點點頭,走到木櫃子的一側,湯力走到了另外一側,高軒又叫了兩個人進來幫忙,這種時候用不上顧小凡,她索性就站在一旁,以免自己礙了別人的事。
木櫃子雖然很舊也很髒,上頭的油漆都因爲受潮而起皮掉得斑斑駁駁的,但那種老式的木製傢俱用料特別實在,再加上上頭還堆放了些東西,分量不輕,五個大男人齊心協力,才總算是把櫃子擡起來,挪到了一旁,把原本被擋在櫃子後面的那面牆壁給露了出來。
牆壁上赫然有兩扇對開的小門,看樣子這個櫃子後面原本居然還有個壁櫥,壁櫥兩扇門的把手上頭用鎖自行車的鐵鏈鎖緊緊的鎖了兩圈。
“方纔要是把鎖匠一起拉來就好了。”顧小凡一看有鎖第一反應是鎖匠沒來。
鍾翰衝她搖搖頭:“這種時候,不需要鎖匠了。”
說着,他指了指那兩扇木門邊框處露出來的老式金屬摺頁,轉身出去,在車裡翻着了一會兒,翻出一把螺絲刀來,手腳麻利的在金屬摺頁的周圍撬了起來,不知道是他下手的地方找得好,還是因爲這兩扇木門在這種有些潮溼的小倉庫裡也有了一定的年頭,木質不再堅硬,沒幾下,其中一扇門的摺頁就已經被他從木門上給撬掉了,另外一扇門鍾翰也是如法炮製,眼看着櫥櫃門就可以被打開了。
“這也是你們出去維和時候練成的手藝吧?”高軒在一旁看着,忽然笑呵呵的對鍾翰說,“你們在外面確實挺鍛鍊的,動手能力確實強啊,而且什麼旁門左道的本領都能學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派上用場了。”
這話聽着真是句誇獎,或者是句玩笑,只不過從高軒的嘴裡說出來,顧小凡聽着總覺得他實際上想要表達的說不定是個什麼意思,而且在這種時候,不管是風涼話還是開玩笑,都顯得有點不合時宜,她看了看高軒,抿着嘴沒吭聲。
鍾翰倒是不太在意似的,一邊撬最後一個金屬摺頁,一邊說:“是啊,做人確實得學會多動手。少動口,因爲關鍵時刻光靠嘴上聰明也不一定能解決問題。”
“這話說的對。”這一次搭腔的人是一向少言寡語的湯力,很顯然鍾翰的這句話對於他這種惜字如金的行動派而言,是很中聽的。
高軒什麼也沒說,他自己主觀上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不知道。主要是客觀上也沒有再給他開口的機會。鍾翰把最後一個金屬摺頁撬鬆了之後,湯力兩手拉住自行車鏈鎖那麼一拉,兩扇木板門就從門框上脫了下來。鍾翰幫着湯力一起把門放在了一邊,而隨着壁櫃的門被打開,一股難聞的味道也從裡面散發出來。
有了照明設備提供的充足光線,顧小凡看到被拆掉了門的壁櫥裡有一個用後塑料膜層層捲住的長形包裹,看不清楚裡面是什麼,幾個人小心翼翼的把那東西從壁櫥裡搬了出來輕輕的放在地上,那東西感覺很重,但是又並不僵硬,等幾個人把這包裹的很嚴實的東西放在地上的時候。每個人的臉色都已經發生了變化。
“小凡,你到門口去等我們吧。”鍾翰扭頭對顧小凡說。
顧小凡還有點猶豫,不過見湯力也這麼說,就連好多天沒怎麼和自己吭過聲的高軒也建議自己先出去等着,她也只好選擇到門外去,站在門口聽着消防庫裡面他們悉悉索索拆塑料膜的聲音。從聲音聽起來,他們的動作很小心仔細。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顧小凡終究還是耐不住心裡面的好奇,深吸了幾口氣,有些緊張而又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然後她便看到了那捲塑料膜裡包裹着的東西。
確切的說,那是一具屍體,一具身穿長褲和長袖衣服的男性屍體,屍體身上覆蓋着大量的食品乾燥劑,表皮帶着一種脫水後特有的暗黑色,屍體周圍散發着濃重的腐臭味,薰得人只覺得胃裡面翻江倒海的,顧小凡站在後面堅持着看了幾眼,便急急忙忙的躲了出去,站在門口緩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捂着嘴巴跑到一旁不礙事的角落裡,蹲在那裡吐了幾口酸水。
吐完還沒等站起來,一張面巾紙就遞到了她的面前,不用擡頭,光看那兩根手指頭夾着紙巾的樣子顧小凡就知道站在自己身後,背對着自己的人是誰。
接過紙巾擦了擦嘴巴,剛站起身,鍾翰又給她遞了一瓶水,顧小凡接過來漱了漱口,也喝了一點下去,這才覺得好受了一點兒,問鍾翰:“是賈文博麼?”
“十有八九吧,剛纔那個屍體表皮被大量的乾燥劑脫了水,但是內臟什麼的估計已經腐爛了,所以纔會特別的難聞,還好現在天氣不算特別熱,要是咱們再拖得久一點,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鍾翰的臉色也不大好看,畢竟麼,再堅強的人,承受能力也是有一定限度的,方纔那個屍體,雖然和血腥扯不上什麼關係,但是也足夠重口味的了,所以顧小凡最終還是沒能避免的吐了酸水這件事,鍾翰也沒有拿出來調侃她。
“那屍體該怎麼處理?”顧小凡問。
“打電話通知法醫他們過來了,說實話,弄成這樣,我們也挺不敢亂碰亂動的。”鍾翰嘆了口氣,“現在回過頭來說,假如沒有那瓶八成是故意打碎在那裡的臭豆腐味道做遮掩,估計屍臭早就散出來了,不過要不是有那瓶臭豆腐的味道給咱們打了個預防針,估計這會兒吐的人肯定不止你一個。”
顧小凡這下也不敢再逞強,餘下來等法醫來檢查和處理屍體的時候,她都很自覺的和屍體保持一定距離,協助其他人做一些不需要和屍體打照面的工作,然後大家一起把這具屍體和其他可以作爲物證的東西帶回了公安局。
很快,之前關於血液的比對結果就出來了,後來發現的屍體經過辨認,也初步認定爲賈文博,檢查還發現,賈文博的頭部有明顯被撞擊的傷痕,但是卻並不足以致命,賈文博真正的死因是突發心臟病,後由他悲痛欲絕的父母證明,賈文博確實有先天性心臟病,收到刺激或者驚嚇就會犯病,這也是他不求上進,家裡也不強逼着他的原因之一,而法醫也認爲,賈文博是由於收到了頭部撞擊的傷害。所以纔會受到強烈的驚嚇,繼而引發了心臟病,丟了性命。
事到如今,似乎之前的判斷和推測就都得到了印證,接下來。就是付諸實施的時候了。
湯力又帶人去了一趟魏鵬程的住處附近。讓周圍的人幫忙辨認照片,在反覆的確認之後,還真有一個鄰居證明自己有一天在陽臺上抽菸往下看的時候。確實在家附近見過照片中人,並且還回憶起了大致的日期和時間。
得到了湯力的這一反饋,高軒主動提出要去恆久傳媒找人,唐弘業則表示願意負責去董星海生前居住的那個小區裡去找人,鍾翰對這一樣的安排也沒有異議,事實上他和顧小凡也沒有閒着,開始覈對其近期鐵路、公路甚至航空的售票情況。
“你覺得他們兩個找到人的希望大麼?”顧小凡還忍不住,偷空問鍾翰。
鍾翰笑了笑,也沒給她一個明確的回答:“不管希望大不大。那兩個地方也確實總得有人去找吧,尤其是唐弘業那邊,實在不行還得做好登堂入室的準備呢。”
很快,高軒就打了電話回來,情緒似乎不怎麼好的表示,他們要找的人已經提出了辭職。前兩天才剛剛完成工作上的交接,不再到公司來上班了,原本的住處自然也是要近期就騰出來的,只不過公司方面暫時還沒有功夫去收房罷了。
唐弘業那邊也撲了個空,住處也同樣沒有人在。而鍾翰和顧小凡也查找到了關鍵的購票信息,他們立刻請示了大隊長楊成,楊成在聽取了彙報之後,很快做出了部署,唐弘業帶人拿着搜查證去住處進行取證,其他人立刻趕往火車站,無論如何也要把人給攔截住。
在開車趕往車站之前,鍾翰盤算了一下時間,決定在出發前提前通知鐵路公安方面,並且把清晰的證件照以及證件信息統統用傳真發了過去,然後才火速的趕往火車站。
火車站裡依舊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到處都是大包小包準備出門的旅客,鍾翰他們把車停在火車站進站口門外,急急忙忙的往裡面衝,幸虧事先打好了招呼,鐵路站前分局的同事幫他們幾個開了條通道直接進去,幾個人以最快的速度衝上二樓,直奔檢票大廳的入口,距離入口處還有二三十米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檢票口的工作人員高聲喊了一句:“哎你別跑!”
鍾翰他們立刻做出了反應,朝那個檢票口的方向迎了上去,果不其然的就看到了正逆着人。流想要從樓梯下去,離開車站的鞏志學。
“又見面了,你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兒啊?”鍾翰一把拉住打算從他身邊跑過去的鞏志學,很親熱似得攬住了他的肩膀,“人家都趕火車往裡跑,你怎麼還往外跑呢?”
“哦,鍾警官,是你啊。”鞏志學的慌亂在被鍾翰拉住之後的一瞬間就隱藏的無影無蹤,他一臉不太好意思的表情,對鍾翰笑了笑,說,“我忽然想起來,a市這邊還有點事情沒有處理完,挺重要的,這不麼,火車還有二十分鐘就要開車了,我想趕着去把票給改簽一下或者乾脆退了。”
“哦,這樣啊,沒關係,這件事你交給我好了,如果回頭你還需要退票或者改簽,我幫你處理,在這之前,你先跟我們回一趟公安局。”鍾翰對他說。
鞏志學的眼珠子在眼睛裡轉了轉,有些猶豫,不過還是點了頭:“行吧。”
顧小凡稍微鬆了一口氣,心裡卻還是有點沉甸甸的,在車站順利的堵到了鞏志學,他們的運氣可以算是還不錯,但是鞏志學這麼二話不說的就痛快的答應跟他們回去,卻並不是什麼態度良好的體現,他越是不慌不亂,就越是說明了他仍然抱有着僥倖心理,和負隅頑抗的內心小算盤,接下來,還是免不了要花費口舌去和他周旋。不過很快的,轉念一想之後,顧小凡就又想通了,假如鞏志學不是這樣一個眼見着事情敗露還能鎮定自若的爲自己打算退路的人,整個案子自然也就不會被搞得這麼複雜了,這其中存在着一種必然的聯繫。
很快,鞏志學就被帶回了公安局,並且直接帶去了審訊室,整個過程中,鞏志學表現得非常從容淡定。在被帶進審訊室的整個過程中全然沒有異議。
坐在審訊室的椅子上,鞏志學有些不大舒服的挪動挪動屁股,調整了一下姿勢,看看鐘翰和顧小凡,似乎有些疑惑似的問:“鍾警官。顧警官。你們今天找我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兒呢?”
“你看看你周圍,這個問題應該不需要我們回答吧?”鍾翰笑呵呵的回答。
鞏志學倒是回答的很自然:“我就知道你們說需要我跟你們到公安局來一趟,現在我跟你們來了。別的我也還是一頭霧水呢。”
“進門的時候你注意這屋的門牌了沒?你覺得這意味着什麼?”顧小凡問。
鞏志學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注意到了,審訊室麼,反正你們的地盤兒,帶我到哪兒都是你們的安排,我服從安排就可以了,沒什麼想法。”
顧小凡心裡面有些煩躁,鞏志學看上去還是最初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種老實巴交的樣子,但是此時此刻,在掌握了一系列的證據之後。這張臉,加上那副無辜又無害的表情,都讓顧小凡覺得特別虛僞,特別令她反感。
“我們叫你過來,確實是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聊聊,”鍾翰比顧小凡沉得住氣。不急不躁的對鞏志學說,“你高中是在致遠唸的吧?”
鞏志學愣了一下,臉色也跟着微微發生了一點變化,提起致遠高中的名字,他好像覺得十分不順耳。眉頭微微一皺,開口說話的時候語氣有點冷硬,態度倒還算是平和的說:“嗯,是在那兒唸的。”
“和董星海還有魏鵬程他們都是同班同學吧?”鍾翰又問。
鞏志學擡起眼皮迅速的掃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吭聲,脣線緊抿着。
“你也知道,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調查董星海和魏鵬程的死因。”
鍾翰剛說完這句話,鞏志學立刻就開了口:“你的意思是說,魏鵬程也死了?”
顧小凡盯着鞏志學,覺得他方纔那故作不知情的樣子,實在是要多做作,就有多做作。鍾翰也不搭腔,只是自顧自的說:“所以爲了調查他們兩個的事情,最近我們也沒少去了解你們當初一起上高中時候的事情,也聽說了不少那個時候很有意思的事情,聽你們原來同班的老同學講,你們當初那個班的同學感情還是挺不錯的,雖然畢業了這麼多年,但是他們還是組了一個同學羣,沒事兒就在那裡面聊天交流感情,真不錯,挺讓人羨慕的,要不怎麼有人說呢,高中時代的感情纔是最真摯,最美好,也最難忘的。”
鞏志學輕笑了一聲,聲音很小,幾不可聞,但是那一聲輕笑裡所包含的卻並不像是贊同,更像是譏諷,隨即他便又沉默下去,什麼也沒說。
“聽說董星海那個時候在班級裡簡直就是個惡作劇大王,特別喜歡和同學開玩笑,經常把大夥逗得哈哈笑,所以人緣特別好,對吧?你對他那個時候的印象怎麼樣?”鍾翰若無其事的繼續和鞏志學攀談。
鞏志學面無表情的用平淡的語氣回答說:“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不是聊過了麼,我記不清了,那時候我和他沒有什麼交集,所以沒什麼可說的。”
“估計那個時候你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了吧?以你當年的成績來看,這倒也不奇怪,不過我們還聽說過一件事,有一個同學說,當初董星海有一次和班級裡一個平時特別沉默老實的同學開了個玩笑,結果玩笑有些過火了,讓那個同學當着全班的面出了一個特別難堪的醜,因爲當時覺得太震驚了,以至於現在過去了那麼多年,都還記得特別清楚。”鍾翰自顧自的說。
鞏志學的原本放鬆的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手指怪異的抽動了一下,似乎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大腦在想要握拳,又想要避免這個動作發生這兩個決策之間產生了矛盾,他的臉色也因爲鍾翰提到的這句話而變得更加陰沉,兩眼盯着鍾翰,問:“是誰說的?誰跟你們說的?他有沒有說是什麼事?”
“這個你不需要問我們吧?你當年就是那個班級的一份子,而且還是……”
鍾翰的話還沒有說完,鞏志學的鼻孔裡忽然流出了兩條紅線,他本能的低下頭,鼻血滴滴答答的就滴在了地上。顧小凡見狀也顧不得繼續鄙視這個看似無害,實際上卻心狠手辣的年輕男人,連忙摸出紙巾走過去遞到鞏志學的手裡,鞏志學手忙腳亂的擦拭流出來的鼻血,不知道是不是所處的環境發生了變化。這一次他面對流鼻血的反應遠沒有上一次在他家中的時候表現得那麼淡定自若。
“之前你毒死了董星海之後。也是像現在這樣因爲太害怕了,所以才流鼻血的吧?鼻血滴到了衣服上,你沒辦法。只好把他原本穿得家居服換下來帶走藏起來,我沒說錯吧?”鍾翰趁着他慌慌張張的止鼻血的時候,在一旁忽然開口說。
“我纔不是因爲害怕……”鞏志學在分神的時候,本能的脫口而出,話說到一半,餘下的卡在了嗓子裡,連擦拭鼻血的動作都跟着一起僵住了。
顧小凡要不是考慮到鞏志學還在場,真相給鍾翰豎個大拇指,她聽得出來。方纔這個傢伙是故意在提讓鞏志學情緒激動的事情,結果鞏志學畢竟不是什麼老道的滾刀肉,臉上不管表現的多麼平靜,心裡面還是受不了往事的衝擊,緊張再加上情緒激動,愛流鼻血的毛病就又犯了。
說起來。鞏志學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容易流鼻血,這還真是顧小凡和中韓兩個人在分析之後做出的大膽猜測,董星海衣襟上的血跡是垂直滴落的,而且是在董星海鼠藥中毒之後,血型經過比對也和鞏志學相符。這是其一;其二是上一次在鞏志學的家裡面,鍾翰突然冒出一句“你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之後,他雖然找了個藉口搪塞敷衍過去,但是那一瞬間內心裡還是起了波瀾,以至於鼻血瞬間就流了下來,他自己也解釋說自己愛流鼻血這樣的毛病一直都存在,因此鍾翰和顧小凡猜測,鞏志學的鼻血,說不定和他的情緒波動有直接的關係。
鍾翰也不急着乘勝追擊,他只是淡定的靠坐在桌旁,看着鞏志學,鞏志學自知失言,用紙巾壓着鼻孔,也不吭聲,審訊室裡很安靜,但氣氛卻也很壓抑。
“真的不打算主動開口麼?既然方纔你都已經算是開好頭了。”鍾翰問。
鞏志學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眼神裡帶着一種怨毒:“剛纔那是你詐我,我的反應都是不經過大腦的,不能夠算數。”
鍾翰嘆了口氣,搖搖頭:“主動權我已經給你了,你自己不要,最後落得被動了,你可別說我沒有幫過你。”
鞏志學瞥了他一眼,諷刺的哼了一聲。
又過了一會兒,審訊室外面有人敲門,顧小凡過去開門,進來的人是唐弘業,他的手裡還拿着一個裝在證物袋裡的東西,看樣子好像還挺有點兒份量的。
“找到了?”鍾翰問他。
唐弘業得意的點點頭,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找到了,太大件兒的不方便往這屋拿,我挑了一個最具代表性的,拿過來讓這小子認一認,別的先看照片吧,回頭外面認去。”
說着,他從桌邊讓開,好讓鞏志學能看清楚桌子上放着的東西,鞏志學也確實擡眼朝這邊看了過來。擺在桌子上的是一個黃銅工藝品,大概一尺高左右,樣子是一個雙手托起一個圓球的連衣裙少女,女孩兒的裙裾呈飛舞狀,有一個地方還有一點損壞的痕跡,從形狀來看,和魏鵬程家牆上的那個小坑倒是很相符。鞏志學只看了那個黃銅工藝品一眼,就立刻把目光移開了,再也不肯多看一眼。
“這東西砸魏鵬程腦袋的時候,你用得挺順手吧?”唐弘業諷刺的問鞏志學,順便把幾張照片擺在他面前,“看看吧,這都是在你家裡頭拍的,順便你也給我們解釋解釋,爲什麼賈文博的旅行箱、大衣還有帽子,都會在你的家裡頭被找到?”
“你們……這是私闖民宅!”鞏志學臉憋得通紅,從牙縫裡擠出這麼一句。
“以後啊,少看點兒沒用的電視劇,好的不學,臺詞倒是記得挺牢!看看這是什麼!方纔我們開門進去的時候,可是找了你家鄰居作證的,一切都嚴格遵循程序進行。”唐弘業把搜查證拿出來在鞏志學面前晃了晃。然後又說,“算了,方纔前半句算我沒說吧,反正估摸着,以後你想沒事兒看看電視劇。也不太容易了。”
鞏志學當然知道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當下臉色由紅變白,身子在椅子上面晃了晃,看起來好像隨時能一頭栽倒在地似的。實際上倒也並沒有發生那樣的狀況。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你還想繼續扛着麼?我覺得以你的智商,肯定看得出來,事到如今,沒有什麼迴轉的餘地了,你要是繼續抱着僥倖心理,除了誤了自己之外,還挺辛苦,何必呢。”鍾翰看鞏志學被唐弘業擠兌的差不多了。這才語氣很平和的開口對他說,話裡面有點循循善誘的意思。
鞏志學看上去確實有些精疲力盡了,他垂着眼皮,有些頹然的癱坐在椅子上,臉頰上還沾着乾涸的鼻血也想不起來擦,有氣無力的問:“你們讓我說什麼?”
“有什麼說什麼。這樣吧,先說說爲什麼要殺這幾個人吧。”
“其實這件事從一開始,完全是一場意外,只不過後面就從意外,變成計劃好的了。”鞏志學的目光看着桌子。重重的嘆了口氣,擡起頭來,對鍾翰他們說,“我最開始誰也沒想殺,就是事情一旦開了個頭,後面就不受控制了。”
“你最先下手的人其實是賈文博吧?”顧小凡問,賈文博的死亡時間經過法醫的推算,顯然要比董星海還要略早一些。
“對,我說的意外,就是賈文博。其實我沒想殺他,我原本去找他,是想要求他幫我的忙來着,我有聯繫的高中同學不算多,他是其中之一,雖然關係沒多好吧,但好歹說得上話,他之前在網上跟我說,說他家親戚在北京開公司,是大老闆,讓他去那邊工作,過去直接就從部門負責人開始做,工資年薪幾十萬,說得特別言之鑿鑿,我就挺羨慕的,我在恆久傳媒工作了那麼久,那麼努力,結果待遇連憑關係去實習的董星海都還不如,我實在是太委屈了,就敢在賈文博去北京之前,到他家裡求他幫我跟他親戚引薦引薦,讓我也過去工作,給我個發展的機會,結果他不但不幫我,還嘲笑我,我們倆就打起來了。”鞏志學說,“我打他的時候心裡想的是這些年我受的委屈,我家境不好,所以拼命學習,結果到頭來,我苦撐苦熬也出不了頭,賺不了大錢,那些富二代吃香的喝辣的,還可以平步青雲,我不平衡!我就揪着賈文博的腦袋往牆上、櫃子上撞,我真沒使勁兒,結果他就那麼死了。”
“這和你之後又繼續殺人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賈文博死了以後,最初我也害怕,我跑出去批了一大堆的乾燥劑,把賈文博的屍體給藏起來了,那地方我以前知道,他有一次讓我來他家幫他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的,他總是這樣,使喚我幹活,然後給我頓飯吃,就好像我是什麼牲口似的。”鞏志學恨恨的說。
“那你可以選擇不來啊。”顧小凡忍不住咕噥了一句。
鞏志學一愣,沉默了一下,然後才繼續說:“我原來是想把屍體藏起來,再慢慢想該怎麼處理,可是等我換了賈文博的衣服,把他的屍體在他家倉房裡,我還怕萬一別人問到臭味,買了一瓶臭豆腐扔進去了,等把屍體藏完了,我忽然發現我不害怕,而且還覺得特別的興奮,我收拾賈文博的住處之後,把他電腦給順走了,本來想賣錢,後來發現我們班居然有個羣,從來都沒有人加過我!他們還在玩一個什麼殺人遊戲,我就一瞬間有了那麼個念頭,玩遊戲做手腳對我來說,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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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鞏志學後面的計劃,鍾翰他們都已經摸清,並不好奇,便問:“爲什麼選董星海和魏鵬程?”
“因爲我恨他們,你們不是都打聽出來了麼,我上高中的時候,因爲董星海捉弄我,我差一點想要自殺,沒臉去學校唸書!”鞏志學恨恨的說,“他騙我。說他親戚從國外買的巧克力,給我吃,我就吃了,結果後來我才知道,那東西其實是瀉藥。我那天上課的時候忍到不能再忍。請假去廁所,老師不給假,結果後來我就……”
“所以你就那天故意一大早採購。做出自己很忙碌的樣子,實際上從樓梯上樓,去對董星海下手了?你是怎麼讓董星海寫下遺書的?”顧小凡問。
“我去找他,他玩遊戲正起勁兒呢,也沒怎麼搭理我,然後我就趁他玩遊戲,拿刀架他脖子上,他一下子就慫了,讓幹嘛就幹嘛。人都是欺軟怕硬的。”
“那後來的服毒呢?”
“我騙他的,說這兩粒藥,一個是瀉藥,一個裡頭是麪粉,我最開始讓他寫遺書,就是想要嚇唬嚇唬他。報復他當初欺負我的事兒,所以我讓他選一個,他就真的選了。”鞏志學哼了一聲,“我原本也沒想到他那麼笨,居然那麼順利就吃下去了。”
“也就是說。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那兩粒膠囊裡都是鼠藥對麼?”
“對。”
“那魏鵬程呢?爲什麼選擇他?”
“因爲他假仁假義,總是喜歡裝得自己很打抱不平似的,裝得好像自己多鋤強扶弱似的,實際上,他也是個勢利眼,僞君子!當初董星海拿瀉藥巧克力騙我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着,他什麼都知道,但是他不攔着,不告訴我,還看我的笑話。”鞏志學攥着拳頭說,“反正殺一個殺兩個沒區別,索性把他也算上,當成是挑戰了吧。”
鞏志學假冒賈文博玩遊戲和聊天,自然會知道魏鵬程女友外出的事情,所以顧小凡問:“那你和魏鵬程沒有什麼交往,你是怎麼得手的?”
“我買了個電話卡,以賈文博的名義發短信給他,說在遊戲裡誤傷了他,要登門賠禮,他就同意了,告訴我地址,我去了之後,他開門問怎麼是我,我說賈文博在後頭,理虧不敢一個人來,叫我陪着。魏鵬程瞧不起我,所以根本沒有防着我,我就從後面給了他一下。”
“既然你更恨董星海,爲什麼後來要捅魏鵬程那麼多刀?”
“我也不想,我就想假裝進來搶劫,一刀兩刀捅死他算了,結果他罵我,說他今天要是不死,就讓我生不如死,我一生氣,就……”鞏志學看了看鐘翰他們,沒有說下去。
“如果我們今天沒有讓車站協助阻攔你,你應該就離開了吧?小美從頭到尾都不在你的殺人計劃裡,對不對?那爲什麼還要盜用賬號殺死她?”鍾翰問。
鞏志學笑了笑,事到如今什麼都說出來之後,他反而就淡定下來了:“嚇唬嚇唬她,當初我多喜歡她啊,她問我借作業抄,我從來沒拒絕過,每次考試她都求我讓她抄答案,結果呢?利用完我之後,她從來沒真正看得起我,還跟別人一起嘲笑我衣服破,人也面黃肌瘦的,一臉難民相。像她和文靜那樣的女人一心想利用男人,都是虛榮的婊、子!”
“你覺得被你殺的人都該死麼?”鍾翰問他。
鞏志學毫不猶豫的點了頭:“該死!憑什麼我辛辛苦苦追求的生活始終得不到,他們不學無術還可以過的那麼滋潤!這不公平!所以我要報復他們。”
“然後呢?殺死了他們,你現在得到你所謂的公平了麼?你的人生就可以圓滿了麼?這樣的結果是你原本一直想要努力實現的麼?”
面對鍾翰拋過來的一連串問題,鞏志學愣住了,臉上原本那種報復後的喜悅和得意漸漸從臉上消失,他看了看面前的三個人,看了看面前的桌椅,好像這麼久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和前景似的,整個人的精神漸漸萎靡下去,最終好像被人抽掉了骨頭一樣的癱在了椅子上。
【從明天開始,講一個死亡名單的故事,這個故事之前小莫有偷偷的交代過一點,能記得麼?卷三會有一個新人物亮相,這人以前的文裡有提到過,不知道有沒有細心人能夠猜得到他的身份?嘿嘿,第三卷《死亡名單》,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