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凡差一點就忍不住給鍾翰鼓鼓掌,不過處於禮貌,她也只能在心裡偷偷的給鍾翰叫個好,看着尤春霞吃癟的那副樣子,這讓她心裡頭有一種很不厚道的爽快,方纔被尤春霞搞得那一肚子悶氣也瞬間就消散的無影無蹤。
雖然說尤春霞是尤志業的親妹妹,但是從來了到現在,別說悲痛、難過這種關切的情緒了,就連擔憂也沒有看出多少,張口閉口除了對自己的侄女評頭品足、挑三揀四之外,就是一直圍繞着一個錢字,事情與她自身利益相關的時候,她所謂的自己人,所謂的家人就是丈夫和兒子,因此不惜開口向哥哥借一筆自己根本無力償還的大錢,還因爲親哥哥不肯借錢給親妹妹,不認“自家人”爲由記恨了這麼久,而一轉臉,涉及到自己的侄子跑去尤志業店裡插手管理的事情時,她又搬出所謂“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這種理論來,一瞬間把尤莉變成了“外人”。其實她的小算盤看似打得精,作爲旁觀者來說,即便是不夠敏銳的顧小凡也看得出來,尤春霞無非是因爲尤莉和自己不親近,而尤圖和自己相對親近一些,所以極力希望尤圖將來能夠以所謂的“尤家人”身份繼承尤志業的部分財產,這樣一來,她從和自己親近的侄子那裡入手撈甜頭的機率,終究是大過那個“不認親”的侄女。
顧小凡不知道這種一面覺得自己是“自家人”,所以可以理直氣壯的向孃家親戚索要甜頭,一邊又覺得女人不應該和男人一樣享有對自家財產的繼承和支配權力的女人。到底算是可氣還是可笑。
看得出來,尤春霞是很不高興的,可是偏偏她又找不到話來反駁鍾翰,自相矛盾的論調都是從她自己的嘴巴里說出來的。無論她是反駁前一半,還是否認後一半,都無異於自扇耳光,所以她除了表情陰沉的默不作聲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鍾翰此刻的樣子,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尤春霞這種抗議一般的沉默,倒是尤春霞的老伴兒在一旁有些不太好意思。一個勁兒訕訕的衝鍾翰和顧小凡賠笑。
沉默了一會兒,鍾翰纔再次開口,問:“尤圖跑到這裡來幫忙尤志業飯店裡的事情,尤莉和吳偉對他這麼做有意見麼?”
他沒有問尤志業的意見是什麼樣的,因爲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還是很顯而易見的,飯店是尤志業名下的,飯店裡的領班和服務員對尤圖的態度既熟悉親切,又帶着一點諂媚巴結,假如不是有了尤志業的同意或者默許,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尤春霞對鍾翰的詢問來了個充耳不聞。她老伴兒在一旁用胳膊碰了碰她,她耍性子一樣的一扭身子,躲開了,把臉也扭到一旁,看樣子不想開口。
沒有辦法,尤春霞的老伴兒只好替她開口。這人平時估計老實慣了,軟性子,說話也是個不緊不慢的樣子,他先對鍾翰他們,尤其是顧小凡,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然後才說:“有沒有意見這事兒,我們兩口子知道的也不多,自打之前借錢沒借出來那件事兒以後,我們兩家的聯繫也不是很多。知道尤圖去了我二大舅子的飯店裡頭幫忙管事兒,那也是尤圖自己跟我們說的,他說多少,我們就能知道多少,總共他也沒跟我們說太多。所以我們倆也不太知道尤莉他們兩口子對這事兒是怎麼看的,反正尤圖在那兒幹了也有一陣子了,少說三兩年,一直不也沒說被趕出去,或者打起來什麼的麼,八成我二大舅子也是同意的吧。”
“行了,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別瞎猜了,我都是外姓人了,你一個純外人在那兒亂說什麼別人家的事兒!”尤春霞忽然很不耐煩的打斷丈夫的話,橫了鍾翰一眼,“讓我來不是說什麼確認死的是不是我二哥麼?該幹什麼幹什麼吧!別耽誤我們的時間了,萬一出事兒的不是我二哥,我跟你們說得着這麼些麼!”
顧小凡看看鐘翰,鍾翰對她輕輕點了一下頭,顧小凡示意尤春霞起身:“那你跟我來吧。”
尤春霞氣鼓鼓的跟着顧小凡走了,留下鍾翰和她老伴兒兩個人,尤春霞的老伴兒一直等她走出了門好一會兒,才輕輕的嘆了口氣,對鍾翰說:“小夥子,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啊,她這個人吧,其實沒什麼壞心眼兒,真的,畢竟是跟我一起過了幾十年日子的女人,我瞭解她,她是一心爲了我兒子好,所以當初爲了借錢的事情纔會和我二大舅哥弄得不太高興,這事兒我也跟她說過,我說要怪也得怪咱自己沒能耐,沒錢幫兒子買大房子,所以對象才吹了的,不能怪二哥,要是情況反過來,我們家有那麼些錢,二哥家過得緊巴巴的,要是一開口跟我們借幾十萬給孩子買房,我們也不一定就能痛快的答應不是麼。”
“你是個明理的人。”鍾翰對尤春霞的老伴兒點點頭,由衷的說。
尤春霞的老伴兒謙虛的擺擺手:“其實道理誰都懂,她心裡也都明白,就是後來因爲這事兒順不過來那口氣,後來兒子又找了對象,也結婚了,她就好多了,拉不下臉來和二哥他們家和好而已,二哥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兒,她肯定也比誰都難過,再怎麼說也是親兄妹。我老伴兒這個人,就是嘴巴不饒人,方纔說話也不注意,回頭你跟那個小姑娘說說,讓她千萬別往心裡去,別跟她一般見識。”
鍾翰微笑着點點頭,尤春霞口口聲聲的說尤莉是看着聰明,實際上沒什麼腦子,其實這對姑姑和侄女倒是很有共同點,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尤春霞能說會道,又很霸道,但實際上只不過是精明外露,再往內在挖掘一下,也就沒有什麼深度可言了,反倒是她的老伴兒,不聲不響的,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看得很明白,難得的是,她的老伴兒這麼多年來一直包容着她的暴脾氣,還得處處替她打圓場。
再多的話也沒有,兩個男人就沉默的等着,過了一會兒,顧小凡帶着尤春霞回來,尤春霞就立刻風風火火的招呼老伴兒和自己一起離開,離開的時候她的老伴兒和鍾翰他們說了幾句客氣話,尤春霞至始至終拉長着一張臉。
送走了這兩位之後,顧小凡終於有機會可以好好的稱讚一下鍾翰之前替自己出頭時候的機智表現,她衝鍾翰豎起了大拇指,說:“方纔你說的真好,而且簡直就是及時雨啊,我正被尤春霞的話氣得胸悶又找不到詞兒呢!”
“你要是能那麼快找到詞兒,你就不叫顧小凡了,”鍾翰有些無可奈何的看着顧小凡搖搖頭,“就算笨點兒吧,你也不能隨便誰都可以擠兌你欺負你吧?什麼反擊啊、報復啊這麼高端的東西你暫時也談不上,維護一下自己的尊嚴和麪子,這總得做得到吧,以後好好的提高吧,任重而道遠啊!”
“好,我以後學着點兒,那就從你開始吧,以後不許擠兌我,也不許說我是笨蛋什麼的。”顧小凡非常“恩將仇報”的第一個拿鍾翰開刀。
“很抱歉,這個確實做不到,你不能把我和其他人等同對待,因爲我是個天才,擠兌你的目的是爲了幫助你提高。”鍾翰立刻豎起食指搖了搖,表示不接受這樣的意見,還給自己找了個聽起來特正義的理由,“好了,辦正經事兒吧。”
在等待最終的比對結果出來的時間裡,鍾翰和顧小凡順便大致掌握了一下關於尤志業平日裡的生活內容和生活習慣,以及他的社交圈子,發現尤莉和吳偉之前對尤志業的評價和概括還是比較準確的,尤志業自從把飯店的日常業務放手交給女兒、女婿去管理之後,確實是一直過着一種閒雲野鶴般的生活,可以說是安排的非常豐富,除了麻將之外,他還經常去游泳和健身,閒來無事的時候還會約幾個釣魚的釣友一起開車到市郊的水庫邊上去釣魚,不僅如此,他還參加了幾個驢友團體,時不時的跟着他們一起去遠足或者旅遊。
總體說來,尤志業的從自家的飯店裡退下來之後,生活方式可以說是非常的積極和健康,比起大多數同齡人來說,都更充實豐富,就這樣的一位個體商戶,餐飲業從業者,一個生活中興趣廣泛,交友衆多的六十五歲老人,究竟會是被人殘忍殺死在家中,並且鋸掉了頭顱的受害人,還是知情人或者作案人呢?顧小凡和鍾翰都感到十分費解。
在死者身份沒有最終確定之前,他們沒有頻繁的接觸尤莉和吳偉夫婦,更沒有去找過尤圖,直到法醫第一時間通知了他們死者身份得到確認的消息。
那具死去超過一個月,已經開始腐爛的無頭男屍,正是尤志業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