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鍾翰打開門,看到門外面無表情的顧小凡時,似乎並沒有因爲她的突然出現兒感到任何的訝異,只是默默的讓開門口請她進來,沒有立刻開口詢問。
顧小凡木然的走到客廳裡,坐在客廳裡的那張布藝小沙發上頭,垂着眼皮盯着面前木地板上面的紋路,一言不發,兩隻手交握在一起,微微的有些顫抖。
鍾翰嘆了口氣,默默走開,不一會兒又從衛生間裡出來,手裡拿着一條已經沾溼了的毛巾,走到顧小凡面前,根本不容拒絕的拉過她的手,把毛巾塞在她手裡,對她說:“溼毛巾都給你準備好了,想哭你就隨便哭吧,反正這裡沒別人。”
他的話就好像是一枚催淚彈,讓顧小凡原本就只剩下一點點的剋制力頓時化爲烏有,堵在心口上的那一團沉甸甸的委屈一瞬間涌了上來,眼眶一熱,還來不及反應,眼淚就大顆大顆的從眼眶裡掉落下來,壓抑着的情緒也終於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這一哭就愈發不可收拾起來,顧小凡乾脆把臉整個埋進溼潤柔軟的毛巾裡,盡情的發泄自己的委屈,從一開始的無聲抽泣漸漸發展成了嗚咽,再到後來乾脆放聲大哭起來,等到漸漸哭累了停下來的時候,連自己都說不清楚方纔那一番酣暢淋漓的哭泣到底僅僅是因爲在高軒那裡受到的委屈,還是乾脆已經借題發揮的把這幾年來工作中、生活裡所有的不順心統統發泄出來了。哭過之後,顧小凡覺得非常疲憊,可是卻又打從心底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看她不哭了,鍾翰伸手把已經變得有些溫熱的溼毛巾從顧小凡手中拿過來,顧小凡反應過來之後有點不好意思,趕忙伸手想要阻攔:“那上頭都是我的眼淚鼻涕,你肯定嫌髒,別碰了,還是我去洗乾淨吧。”
鍾翰瞥了她一眼,人已經拿着毛巾起身往衛生間走了:“你忘了咱們兩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是個什麼場景了麼?有那件事打底,眼淚鼻涕算什麼。”
顧小凡的臉不禁紅了起來,很久不提起這件事,她幾乎要把當初和鍾翰相識的那個令人尷尬的巧合給忘在腦後,現在忽然又提起來才猛然覺得,在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自己很多原本的認知都被顛覆了。那個時候,因爲鍾翰的嘴巴不饒人,自己以爲他會是一個眼高於頂,自戀驕傲,並且睚眥必報的人,可是事實上就是這個讓自己第一印象並不怎麼好,甚至一直考慮要如何去保持安全距離的人,工作上處處點撥,比起同事更像是自己的師傅一樣,而私下裡,竟也成爲了自己最信任的異性朋友。曾經高軒在自己心目中那個溫文爾雅又事業心強的形象,也在拉開一段距離,能夠儘量客觀的去審視之後逐漸的坍塌,漸漸的變成了自私、功利,以及傲慢,有時候甚至讓顧小凡忍不住懷疑,自己當初到底是不是被什麼遮了眼,纔會看不到高軒性格中那麼多的不足和弊端。
拋開老姑婆、可憐這一類攻擊性的話不談,有一件事高軒倒也不算是說錯了,仔細一想,顧小凡覺得自己確實在鍾翰的影響下變了不少,和過去比較起來,勇敢了一點,獨立了一點,自信心也強了一點,看待身邊的人,也客觀了一點。
“喂,你不是把腦子哭短路了吧?”
顧小凡猛然回過神來,發現鍾翰已經洗過了毛巾回來,正坐在自己對面的懶人沙發上頭,專注的看着自己呢,方纔心裡面委屈難過,也顧不得許多,現在發泄過之後,也算是雲消雨散,心情平復下來之後,再面對他那種嚴肅的表情和審視的目光,顧小凡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訕訕的衝鍾翰擠了個歉意的笑:“我本來是想打車回家來着,結果上車之後人家司機問我去哪兒,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一張嘴就說了你家地址,都快開到了才反應過來,所以就上來了……”
鍾翰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挑動了一下,表情還是像之前一樣嚴肅:“來都已經來了,哭也哭完了,你是不是有義務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呢?”
“算了,你別問啦,過去就過去吧,我以後自己長記性就行了,這也算是挺生動的一課。”顧小凡覺得有點難以啓齒,想起來就很傷自尊。
鍾翰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那好吧,你不說我就不問了,但是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的求知慾一向是很強烈的,所以回頭我再跟別人打聽好了。”
“你別啊!”顧小凡一聽這話,立刻沉不住氣了,“這麼丟臉的事兒,我也就之好意思跑來你這兒哭一鼻子,別人我就更不可能讓他們知道了,你回頭一打聽,他們猜估計也能猜出來個大概來,到時候我多難爲情啊。”
“那你就自己坦白從寬吧,反正這件事兒我不打聽清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鍾翰雙臂交叉環抱在胸前,身子微微朝後仰着,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顧小凡拗不過他,只好把方纔的事情經過說給他聽,末了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說:“之前想通了,以爲自己認清楚事實了呢,可是現在我的感覺是自己好像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認識過高軒這個人似的,特別陌生。”
鍾翰聽完之後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就朝廚房的方向走,顧小凡還以爲他聽自己講完會說些什麼,見他就這麼一言不發的走開了,連忙起身跟過去,有些納悶兒的問:“你這是要幹嘛呀?”
“還能幹嘛,有個可憐的‘老姑婆’跑來我家裡哭了半天,我怎麼着也得有點兒悲天憫人的情懷,給人家做點飯吃吧。”鍾翰有些無奈的回頭對她說,“反正一個也是趕,兩個也是放,你打電話把戴煦也叫來吧。”
顧小凡點點頭,摸出手機來給戴煦打電話。鍾翰雖然也故意叫自己是“老姑婆”,顧小凡卻並不覺得難過,因爲以他的語氣和神態,那個詞便從嘲諷變成了調侃,不但沒有了貶低自己的意思,反倒好像是在故意擠兌高軒似的。
鍾翰廚藝了得這件事,之前顧小凡就已經有機會見識過了,她打電話給戴煦,戴煦一聽便立刻興高采烈的應了下來,十幾分鍾之後人便已經進了門。
“幸虧我回家就睡着了,不然豈不是錯過了蹭鍾媽這頓飯的機會!”戴煦到了鍾翰家裡的時候,臉頰上還留着打瞌睡壓出來的橫七豎八的印子,坐定下來之後,也很快就留意到了顧小凡明顯紅腫的雙眼,“你怎麼了?被鍾翰氣的吧?用不用我先按兵不動,等吃飽了這頓飯,攢足力氣之後揍他一頓幫你出氣?”
顧小凡被他的說法逗得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那樣咱倆不就都成恩將仇報了麼,不關鍾翰的事。”
“怎麼回事兒?說來聽聽。”戴煦當然只是和顧小凡開玩笑,見她笑了,便也笑着開口詢問,態度輕鬆之中帶着一點懇切,關心但又不給人以壓力。
要說外貌,戴煦比鍾翰是要稍遜一籌的,論起親和力來,他卻足夠讓鍾翰追着自己的後腦勺跑,顧小凡期初並不想再提起那件事,一來畢竟是傷自尊的事情,二來她也不想自己像是祥林嫂似的,盯着一件事絮絮叨叨,沒玩沒了,可是被戴煦拐彎抹角的問了幾次,她還是沒有堅持住立場,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下。
聽完她大致的講述,戴煦忽然笑了,他這一笑倒把顧小凡給笑懵了,還以爲他是在笑自己出糗,忍不住有點微惱:“早知道你笑話人,我就不告訴你了。”
“天地良心,我這可不是笑話你,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麼?”戴煦一臉無辜,“我那明明就是對高軒充滿同情的笑。”
“他有什麼需要人同情的?”他的回答讓顧小凡更加摸不到頭腦了。
“現在暫時還沒有,不過以後一定會有的,我認識鍾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戴煦滿懷同情的深深嘆了一口氣,慢慢站起身來,一邊伸懶腰一邊說,“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長這麼大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不開眼的人,專門緊着不應該招惹的人去招惹,挑着不該擠兌的人去擠兌,真是讓人想不同情都難。算了,我還是先去幫幫鍾媽吧,免得他回頭又說我只會吃白食。”
顧小凡眨巴眨巴眼睛,心裡面還是有點茫然,戴煦的話每一句她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又讓人覺得有點浮想聯翩,他表達的意思似乎是說因爲高軒得罪了自己,所以鍾翰會替自己出頭,把高軒整得很慘?
可是戴煦爲什麼那麼篤定鍾翰會去維護自己,替自己打抱不平呢?難不成他知道鍾翰對自己有什麼想法?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顧小凡就忍不住在自己的腦袋上敲了一記。
照照鏡子吧,鍾翰可是連倪然都沒看在眼裡的人,自己和倪然相比,又有哪一點比得過的地方?還是別有那種不切實際的猜測比較好!
“小凡,幫忙拿筷子。”
“來了!”顧小凡正胡思亂想呢,忽然聽到鍾翰在廚房叫自己,連忙把方纔的念頭拋在腦後,起身進了廚房。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