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孫翠英送回家,兩個人肩並着肩朝停車的地方走,顧小凡兩隻手插在衛衣的口袋裡,垂着眼皮默默走路,一言不發,鍾翰主動開口和她說了幾句話,她也是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似乎並不是很願意搭腔,這讓鍾翰有些無奈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這麼半天了,你到底在彆扭些什麼?”他忍不住問。
顧小凡也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截了當的問出來,第一時間反而有些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纔好,想了想,最後決定還是坦誠一點,反正撒謊繞圈子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強項:“我就是覺得有些心裡不舒服,我在你面前就好像是個玻璃人兒似的,全透明,一點兒秘密都沒有,但是你明擺着有所保留,你可以說我幼稚什麼的,但是……我心裡不太舒服。”
“給我一個對你不該有所保留的理由。”鍾翰看着顧小凡,目光炯炯。
顧小凡一愣,被鍾翰那麼直直的看着,竟然莫名的有些心虛氣短,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皮來回避他的目光,抿抿嘴,說:“因爲,好朋友不就應該那樣麼……”
鍾翰聽她這麼說,原本已經微微上揚的嘴角依舊保持着原本的樣子,眼睛裡方纔閃爍着的光彩卻一瞬間黯淡下去,他盯着顧小凡看了幾秒才說:“如果是和你有關的事情,我當然會第一時間告訴你,不過既然是我自己的私事,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那我也只能無可奉告了。這纔是‘好朋友’該有的分寸和距離。”
顧小凡原本是一肚子的委屈,現在聽鍾翰這麼一說,委屈又變成了怨氣,心裡面憋悶的要命,偏偏又找不到任何能夠反駁的話,只好賭氣的一言不發悶頭繼續走路,不去理睬同樣臉色不大愉快的鐘翰,兩個人默默上車,默默回到公安局去處理其他事情,工作上的事情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除了一句私下裡的閒聊都沒有之外,關於工作方面事情的溝通倒是沒有任何障礙,在旁人眼中,這兩個人一切正常,甚至沒人察覺不到他們之間偷偷存在的低氣壓。
比起暗自鬱悶的顧小凡而言,表面上更顯平靜的鐘翰纔是情緒最爲複雜的那一個,他的手機時不時的會想起短信鈴聲,而他在閱讀和回覆短信的時候,臉上也會流露出轉瞬其實的糾結和爲難。
儘管心裡面悶悶的不大舒服,顧小凡還是注意到了鍾翰這種別人沒有察覺到的異常反應,偏偏兩個人眼下的局面算是冷戰中,她也拉不下面子去問,只能一個人在工作的空隙時間裡胡思亂想,偷偷的猜測這件事和那個鄭怡有沒有關係。
之前刑技部門的同事從白玉冰的家中提取到了大量繁雜的指紋,可能涉及到的人數大概有二三十人那麼多,這對於白玉冰平日裡喜歡呼朋喚友到家中聚會熱鬧的生活習慣而言,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楊詩婷留下的指紋經過對比,也與其中一組指紋完全吻合,並且是那些指紋當中存在量比較大的一個。
於是鍾翰和顧小凡又按照楊詩婷提供的那份名單,找到了其中幾個人的聯繫方式,取得聯繫之後,對他們其中的三位進行了走訪調查,詢問起當天晚上的情況,對於當晚的情況,這些人的說辭和楊詩婷沒有太大的出入,其中有個人提到白玉冰的狀態並不是很好,但是由於開始近乎於狂熱的減肥之後,她的狀態始終就沒有特別好過,由於營養攝入不均衡,頭疼,胃疼,失眠甚至脫髮這些不良現象一直都困擾着她,白玉冰身邊的人對這些都多少知情,但白玉冰的聚會從來沒有因此受過影響,所以這些人也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值得留意的反常情況。
並且這三個人也不約而同的表示,他們當天晚上離開白玉冰家的時候確實是晚上十點多,因爲是好多人陸陸續續的離開,又都喝了酒,不同程度的有些醉了,誰也記不得楊詩婷是什麼時候走的,不過他們三個人都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白玉冰那輛紅色的寶貝跑車還好好的停在院子裡,並沒有被人挪動過。
走訪完這三個人,天色就已經暗下來了,其他能夠聯繫上的參與聚會人員並不願意當天就和他們見面,所以只能約在第二天,鍾翰和顧小凡便結束了這一趟的走訪工作,再次來到白玉冰遇害的那套獨棟別墅,想要覈實一下孫翠英提到的那些白玉冰生前服用美容營養藥的情況,順便和物業方面溝通一下鄰居張濤夫婦搬回來的事情,物業的工作人員對那件事態度**,雖然沒有直接承認,卻也沒有否認曾經接受過白玉冰的授意,言辭之間也流露出了許多的無奈,最後很明確的表示,張濤夫婦是這裡的業主,隨時隨地歡迎他們搬回來,並且收垃圾的地點也已經找到了更合適的位置,不會再到他們家門前來處理了。
隨後,鍾翰和顧小凡也很順利的按照孫翠英提到的位置,從白玉冰所居住別墅一樓的餐廳抽屜裡找到了幾瓶藥,和孫翠英描述的完全一致,其中幾瓶是解酒護肝的,還有幾瓶標籤上滿是外文的藥瓶,有的是膠丸,有的是膠囊,總共有四種,鍾翰戴着手套給那幾瓶藥的外文標籤拍了幾張照片,然後把這些藥瓶小心翼翼的裝進證物袋裡,帶回了公安局,直接送去提取指紋和化驗藥物成分。
在鍾翰把這些藥瓶送去化驗的時候,顧小凡按照他轉存到電腦上的圖片,在網上搜索這些藥可能的來源以及主要成分和功效,很快顧小凡就發現,那幾瓶滿是外文的藥物根本不是白玉冰告訴孫翠英的所謂美容營養藥,其成分非常複雜,功效也絕非美容,而是調整身體機能,幫助提高受孕機率的助孕藥物。
那幾瓶藥來自於同一個國外品牌,這個品牌在國內並沒有官方指定的經銷商或者代理商,購買途徑也比較不正規,大多是一些網站上個人賣家在銷售,再從境外寄回到國內來,價格高低不等,並不難買到,這一點也和孫翠英提到的,關於白玉冰說那些藥是從網上託人從國外買回來的說法完全相符。
可是助孕營養藥,爲什麼到了孫翠英的口中就成了美容營養藥了呢?
顧小凡倒不覺得孫翠英在這件事上有說謊的必要,相比之下她更傾向於相信,白玉冰對外不願意透露自己積極備孕,希望能夠再次懷胎,畢竟以目前掌握到的信息來看,之前一次懷孕的時候,白玉冰可以說是興師動衆,排場擺得很大,結果最後以意外流產告終,身邊知道這件事的人裡,有替她難過的自家人,自然也不會缺少幸災樂禍的旁觀者,所以有了之前的教訓,白玉冰選擇低調進行也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另外當然也少不了第二種可能,由於和施逸春見面詢問白玉冰情況的時候,他對白玉冰備孕的事情隻字未提,這也不由的讓人推測,會不會是施逸春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那隻不過是白玉冰自己一個人的計劃而已。
至於爲什麼白玉冰不告訴施逸春,是覺得時機未到還是怕施逸春不贊成,現在也不能妄下定論,想要覈實這件事難度也不是特別小,至少單憑顧小凡一個人,是絕對搞不定的。
做完了這些事之後,顧小凡看了看時間,知道今天的工作基本上也就到此告一段落,鍾翰還沒有從法醫那邊回來,考慮到兩個人從白天時候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冷戰局面,假如自己在這裡等着人家回來送自己下班,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她就懷着複雜的心情,給鍾翰留了一張字條,把自己的發現和分析結論寫下來,用水杯壓在鍾翰的辦公桌上醒目的位置,以便他從法醫那邊回來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看到,穿上外套鎖好辦公室門,準備自己坐公交車回家去。
剛剛拐出公安局大門,還沒走出幾步,顧小凡就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立刻收住了腳步,一面心跳加快,一面還得保持着一張冷臉的轉過身去,看到身後不遠處的公安局門口停着一輛車,車邊站着高軒和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兒,不由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心裡面是多麼迫切的希望鍾翰回到辦公室,恰好看到自己一個人剛剛離開,於是追了出來,以至於連方纔叫自己名字的那個聲音根本不是鍾翰的聲音都沒有意識到,就直接跳進了自己心裡面暗暗演繹了幾遍的情節當中。
“哦,是你啊,有事?”顧小凡希望自己沒有流露出失望的表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高軒。
“沒事兒,就是看到你自己出來覺得有點兒驚訝,你不會是打算自己去坐公交車吧?我還以爲你已經搞定鍾翰了呢。”高軒一副扼腕的模樣,然後親暱的勾着身旁那個姑娘的肩頭,“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女朋友。”
高軒身邊的那個姑娘比顧小凡還略矮一點,相貌平平,不醜,卻也很難找到長相上的亮點所在。顧小凡聽了高軒的介紹,對她笑了笑,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姑娘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顧小凡一番,笑容裡透着一股子優越感:“哦!原來你就是那個顧小凡啊,久聞大名,今天總算見到了。”
顧小凡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這姑娘的話說得沒頭沒腦,高軒在一旁又是一臉**的笑,這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滴——。
正在她不知道怎麼開口的功夫,一聲車笛聲把三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鍾翰的車緩緩停在了路邊,他降下車窗探出頭,對顧小凡說:“不是讓你在門口等我就好麼,怎麼走出這麼遠來,上車吧,餐館我已經訂好了,你最喜歡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