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力似乎察覺到了賀寧的這種糾結,不過他卻並沒有急着開口去打擾賀寧,讓賀寧默默的做好了歸納總結,又給了她一點時間去思考,然後才走過去,輕輕的拍了拍賀寧的肩膀,對她說:“不用着急,會有答案的。”
賀寧回過神來,聽了湯力的話,也對他點了點頭,雖然不可能因爲湯力這麼一句簡簡單單的安慰就不再糾結方纔的那些疑惑了,但是湯力那種沉穩的狀態卻好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染力,讓自己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慢慢的也沉了下來。
“走吧,去一趟許靜家,她剛纔來電話了。”湯力對賀寧說。
賀寧一聽這話,立刻來了精神,趕忙起身跟着湯力下樓去,通過交警這邊確認莊文彬的車牌照和車禍已經不大可能了,那麼最有希望的自然還是得通過許靜那邊挖出一點線索來,賀寧感覺莊文彬和刁念華的那一場車禍搞不好不僅僅是他們兩個人關係終結的轉折點,對於本案來說也有着重要的影響。
兩個人趕到許靜家裡的時候,一進門就發現她的客廳裡面堆滿了各種雜亂的東西,許靜一邊開門讓他們進來,一邊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開口解釋說;“不好意思啊,家裡面特別亂,讓你們見笑了。我們家的老照片,平時也不拿出來給誰看,所以被我塞到了櫃子最裡面,這一翻一找,東西就都被我給翻出來了,好在我之前跟你們提到過的那張照片也被我給找了出來,我拿給你們看看。”
“沒想到你這一回倒是配合度挺高的,我還真有點不大適應呢。”賀寧看着許靜忙着去翻那張照片的樣子,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咦……我剛纔放在這兒的,這一轉眼就哪兒去了呢……”許靜翻了翻客廳茶几上的那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這才聽到賀寧說的是什麼,她有些訕訕然的擡頭看着她笑了笑,畢竟之前她的歇斯底里和故意搗亂都是不爭的事實,現在再說什麼去搪塞也是無濟於事,索性也不打算去替自己開解什麼,態度坦誠的表示說,“我現在是在爲自己負責,爲了擺脫自己的嫌疑,可不是爲了莊文彬。反正實話我也都已經對你們說過了,現在也不怕你們笑話什麼的,莊文彬的死,我一點都不難過,不管是因爲什麼,終歸是他自己作出來的,天作有雨,人作有禍,報應到頭上了也沒有什麼可委屈的,他這一輩子折騰成這樣,沒什麼虧的,他死了呢,回頭我對外就說是因爲別的原因被人殺死的,爭取保全一下自己的面子,也算是解脫出來,對我們誰都沒壞處,我現在要是在你們面前假裝的自己好像挺痛苦挺難過的,那才叫不對勁兒呢,之前是我犯糊塗了。”
她又翻翻找找了一會兒,終於從凌亂的一大堆東西里面翻出了一個薄薄的小相冊,是那種非常簡易的相冊,九十年代那會兒還挺常見的,那個時候數碼產品還並不普遍,拍照還都是用交卷相機,拍完之後自己家能夠沖印照片的也少之又少,基本上都是拿着一卷膠捲到專門沖印相機的沖印店裡面去處理,通常沖印店在沖洗好了照片之後,會把照片和膠捲連同那麼一個簡易的小相冊一起塞進紙口袋裡,交給顧客,對顧客而言算是多一個收納照片的小相冊,雖然放不了多少張照片,但勝在便於攜帶,而對於沖印店來講,也是一種宣傳的手段。
隨着後來數碼產品越來越普遍,數碼產品的內存也越來越大,手機、電腦這些東西越來越智能化和普及化,越來越多的便捷沖印設備進入了個人家,沖印店慢慢的不在像往日那麼紅火,連帶着這種小贈品也漸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當中。
一轉眼賀寧都想不起來到底自己有多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簡易小相冊了,這也可以從另外一個側面說明了莊文彬的這張照片也已經有些年頭了。
許靜打開小相冊,從裡面抽出來一張照片遞給賀寧和湯力,湯力接過來看了看,眉頭微微一皺,轉手把照片遞給了賀寧。賀寧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立刻就明白了爲什麼湯力會有一個蹙眉的動作。
這張照片是莊文彬的一張單人照,照片看起來的確有些年頭了,拍照的季節應該是在夏天的時候,照片上的莊文彬比現在看起來要年輕不少,中等身材,臉上架着一副無框眼鏡,他身穿一條淺卡其色的長褲和翻領的Polo恤,上衣的衣襟還塞在了褲腰裡面,手中夾着一個不太大的棕色手包,非常典型的屬於那個年代的成年工作人員的打扮風格,在他的身後斜停着一臺車,是當初一度十分熱門的某款日本車,雖然放在現在並不算是什麼,但是在十多年前,在當初的A市這種級別的城市來講,還是很不錯的,莊文彬站在車旁邊,臉上掛着洋洋得意的笑容,身子微微的側着,朝向車子的方向,很顯然拍攝這張照片的時候,莊文彬最想要體現的正是他身後的這一臺車,而同樣最讓賀寧感到驚訝的是,那臺車的車牌照並不是他們之前在交警隊那邊查到的記錄上面的那一個。
“莊文彬就有過這麼一臺車麼?”雖然說交警那邊已經給出了這樣的回覆,賀寧還是感到有些納悶,開口詢問道。
許靜點點頭:“是啊,就這一臺,我之前不是跟你們說過麼,他的錢他都拿出去當冤大頭了,我的錢是用在家裡面的,他之前自己拿錢把這臺二手車買了回來,我也沒攔着他,當然了,我也攔不住,但是後來他自己把車撞壞了,便宜處理掉了以後,再想買車估計手裡也沒有那麼多錢了,我又不可能贊助他,這都是我的猜測,因爲打那之後莊文彬就再也沒動了想要買車的心思,我估計可能是折騰了一圈之後,元氣大傷,他外面那麼多相好的,多費錢啊。”
說着,她還有些鄙夷的哼了一聲,雖然說在極力洗刷自己嫌疑,但是每次提起莊文彬,她都毫不掩飾自己的怨恨情緒,甚至對莊文彬的死有一種落井下石的喜悅夾雜在裡面,對於她這種“恨的坦蕩”,賀寧也不知道該作何評價。
對於許靜的態度,賀寧並不打算做任何的迴應,畢竟她和湯力今天來的目的並不在於這件事,趁着湯力到一旁去打電話的功夫,她又問許靜:“那他那一次在外面出了車禍回來之後,你有沒有問過他出事的地點是在哪裡?”
“我不記得了,這事兒過去了十多年……你們那天問過我之後,我也仔仔細細的回憶了半天,應該是過去了有十一二年了吧,隔了這麼久,好多事情其實我都記不那麼清楚了,只能記得個囫圇個兒,很多細節都記不那麼清楚,我當時肯定是問過他,畢竟是兩口子,而且那個時候說實話,我多多少少也還做着一點白日夢,覺得萬一他哪天回心轉意,痛改前非,我倆日子還得好好的往下過,所以還挺嘗試着去跟他溝通的,沒有後來那樣越來越僵,索性就只剩下吵架,什麼都不想多說了。”許靜回憶了一下,“莊文彬那個時候跟我的狀態也跟後來不太一樣,他那時候表面上還得假裝着應付應付我,我問什麼事情,哪怕是編瞎話,他也得編一個說得過去的,但是如果我刨根問底兒的一直揪着不放,他就會翻臉,跟我發脾氣,火冒三丈的那種,嫌我管東管西人,然後就撂挑子走人。”
“你再仔細的幫我們回憶一下吧。”賀寧也知道時隔這麼久,非要許靜事無鉅細的都給回憶出來,這也是有些強人所難的,但是這件事畢竟事關重大,賀寧也不能那麼輕易的就放棄追問,到了現在的這個份上,那麼多的疑問都擠在了一起,很有可能最後疏通了所有關節的線索卻是非常不起眼的,正是因爲如此,賀寧才反而更加的較真兒,更加的執着,生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了什麼重要信息。
許靜倒是也沒有推三阻四,只是努力的去回憶起當時莊文彬出車禍之後的細節,在她冥思苦想的時候,賀寧也不好意思打擾她,就靜靜的站在一旁等着,過了一會兒,湯力從外面返回來,看許靜還在回憶當時的情況,就輕輕的向賀寧示意了一下,賀寧知道他肯定是有了什麼收穫,趕忙走過去。
“莊文彬照片上的車牌照是一副套牌。”湯力剛剛出去就是給交警部門打電話,和對方確認照片上面的那一組牌照號碼的,現在已經得到了非常確切的答覆,“那個車牌照的真正擁有者車型與莊文彬的舊車不相符,之前交警抓到過一個使用該號牌套牌的,套牌的人說車子是熟人轉賣的,套牌也是隨車一起贈送。我委託了交警隊那邊聯繫當初那個套牌車主,做進一步瞭解。”
賀寧點點頭,雖然說這不算是什麼特別大的收穫,但是聊勝於無,至少可以藉此確定一下莊文彬套牌的事實,甚至關於當年車禍的一些細節。
“我實在是想不起來太多的東西了,”許靜那邊回憶了半晌,最終也只是略帶着一點愛莫能助的搖了搖頭,“我就記得當時莊文彬回到家的時候都已經是大半夜了,好像是凌晨一兩點,我原本以爲他第二天才回來呢,就反鎖了房門在屋子裡睡覺,他大半夜的突然回來,咣咣的在外面砸門,還把我給嚇了一大跳,半天沒敢開,後來哆哆嗦嗦的湊到門邊上,透過門鏡一看是他,這纔給開的門。一進家門莊文彬就抖得篩糠一樣,臉色都不對了,我一看他那副模樣,也嚇了一大跳,趕緊給他倒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那會兒被嚇得都快沒有個人樣兒了,水杯都得兩隻手端着,一隻手都拿不住,兩隻手端着還抖得水灑了一地,基本上沒喝到嘴裡去幾口。我看他那個德行,還以爲他在外面惹了什麼事呢,結果追着那麼一問才知道,他把車給撞壞了,還把自己給嚇了個半死,後來我又問了什麼現在也記不清了,就記得他一下子就火了,跟我大發雷霆,說他等同於是撿了半條命回來,結果我不安慰他,還問東問西,跟我狠狠的嚷嚷了幾句,我一氣之下就回房間去睡覺,不理他了,因爲看他活蹦亂跳的,也不像是受了什麼上的樣子,到了第二天白天才發現,他胸口那裡青了一大片,估計是撞在方向盤上頭了。”
賀寧和湯力認認真真的聽着許靜說這些,雖然她並沒有說出什麼特別具體的細節,可是賀寧仍舊從這一番話裡面聽出一些端倪,她不動聲色的繼續聽着,心裡面也暗暗的思索着,等許靜把能回憶起來的細節都大致的說了一遍,賀寧和湯力就對她道了謝,並且徵求了一下許靜的意見,問是否可以帶走那張照片。
“隨便,有需要的話儘管拿走就好了,用完之後你們是願意燒了還是撕了都隨意,反正我留着也沒有什麼用,”許靜回答的乾脆極了,“這是幸虧照片收的有點深,不然的話估計早就已經被我給撕吧撕吧扔了。”
離開許靜家,賀寧和湯力走到了樓下,上車之後,湯力沒有着急發動汽車,而是有話要對賀寧說,他轉過頭去正要開口,就看到賀寧也是一副想要對自己說什麼的姿態,兩個人對視一眼,愣了一下,湯力對賀寧點點頭:“你先說。”
“好,”賀寧不是扭扭捏捏的性格,湯力讓她先說,她就直接開了口,“其實許靜剛纔回憶起來的那一段往事,對咱們來說還是挺有價值的。莊文彬的車子在撞了之後還能開回家裡來,之後還能簡單的修一修,花上幾千塊錢就可以搞定,他自己在撞車後也只是胸口青了一片,沒有其他任何的大礙的回到家,這就說明那絕對不是他所謂‘撿回半條命’的嚴重程度,那莊文彬爲什麼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整個人抖成那樣,就值得商榷了,我覺得有可能和刁念華肚子裡的孩子因爲這件事沒有了有關,也可能是因爲別的,莊文彬在外面其實還捅了別的婁子,只不過他沒有告訴許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