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們自己猜出來的,還是說郝聰曾經有過什麼比較委婉的表示?”湯力聽完了郝睿母親的話之後,覺得她並沒有說出什麼實質的東西,說來說去,還是對麻經緯的諸多不滿,而這諸多不滿似乎也都是從她的主觀角度出發的。
“我自己的女兒,我懂,有些話不需要她說的很直白,我也能明白。”郝睿母親看起來也是一個比較固執的人,面對湯力的這種疑問,她也表現的略微有些不大高興,並且對於自己的看法也十分堅定,大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剛開始的時候,聰聰太單純,覺得人家對她好一點,生活上多照顧她了一點,這就是她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了,再加上跟我們賭氣,不願意我們去安排她的人生這種因素在裡面,她就更堅定了自己的選擇,結果真的走在一起,開始接觸到柴米油鹽,開始兩隻腳都踩在地面上的生活了,她就傻眼了,這才發現麻經緯什麼都不是,作爲一個男人,他爲家裡什麼都分擔不了,完全沒有擔當,一遇到事情就想着指望別人,打從跟着聰聰到我們這裡來落戶的時候就是這樣了,藉口說是爲了遷就聰聰,讓她離孃家近一點,結果來了之後就眼巴巴的等着我們給他安排工作。”
“麻經緯的工作,你們不是因爲可以託付的人工作出現了調動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沒有給安排麼?”賀寧以爲這中間還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插曲。
郝睿父親搖搖頭:“其實不是這麼回事兒,那是我們搪塞聰聰和麻經緯用的藉口,我們就是沒想給他辦。那個時候,聰聰被麻經緯給灌了迷魂藥一樣,就要跟他在一起,麻經緯就好像覺得他把聰聰吃的死死的,就可以理直氣壯的使喚我們家,利用我們的資源。當時我們也是挺生氣的,覺得無論如何,也得讓聰聰清醒過來,看一看她到底是怎麼就迷了眼,爲了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是的男人,跟一心爲了她着想的爸爸媽媽鬧成這樣。所以我們就一直找藉口拖着,本來以爲麻經緯找不到合適的好工作,聰聰會嫌棄他,跟他分手,沒想到我那個傻女兒居然因爲我們和她談的次數太多,一賭氣就拿了戶口本去跟他把結婚證領了。”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件事一定是麻經緯教唆的,聰聰從小就那麼聽話,你覺得她有可能自己想出來這麼大逆不道的做法麼?”郝睿母親時隔多年談起這件事,還是會有些恨恨的,“麻經緯就是覺得只要他和聰聰結了婚,我們就拿他再也沒有辦法了,我們怎麼可能讓他如願,所以那個工作的事情就更加不能給他辦了,必須卡着他。我到想要看一看,貧賤夫妻百事哀,守着這麼一個一事無成的男人,聰聰還能執迷不悟多久。後來果然,一轉眼結婚幾年,沒有我們出手幫忙,麻經緯就那麼半死不活的卡在他的那份破工作上,偏偏他能力水平一般般,心倒是還挺高的,雖然那所學校也不是什麼重點校,但是好好的努力工作,也不至於一事無成,偏偏他到了那裡之後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根本沒有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也沒有想過靠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狀況,就想依靠別人一步登天。”
“麻經緯和郝聰因爲這件事起過矛盾?”賀寧問。
“那倒沒有,就算我們不幫他,他能找到聰聰,也是祖墳冒青煙的事了,而且聰聰工作什麼的都比他優秀,他哪有那個底氣去跟聰聰發脾氣鬧不愉快?”郝睿母親說,“就是時間久了聰聰也是有點吃不消的,她一個女孩子,又很努力很要強,結果偏偏自己丈夫根本就不是塊好材料,家裡家外都靠她去支撐,一天兩天沒問題,說什麼愛情的力量,但是日子久了,換成是誰都會覺得特別累的。尤其是年齡大了一點之後,身邊的人基本上也都戀愛結婚安定下來了,別人家這個丈夫經濟實力很好,那個工作非常有能力,前程似錦,就只有她,丈夫除了下班回家洗衣做飯,什麼都不行,天長日久,聰聰也覺得臉上沒光啊。
這事兒也是巧了,這邊聰聰跟麻經緯過的越來越力不從心,這時候呢,之前我和她爸爸努力想要幫她撮合的那個男孩子也回國來了,人家博士畢業,找到了一份特別好的工作,因爲父母在國內,所以爲了方便照顧,決定國內國外兩頭跑,工資高的喲,一個人可能比我們全家都加在一起收入還高,麻經緯在人家面前,那真的是一下子就比沒有了,給人家提鞋都不夠資格呢!”
“你就別說別人了,跟咱們家沒有緣分,提他幹什麼。”郝睿父親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再多別人的好又有什麼用呢,現在聰聰都已經不在了……”
郝睿母親又一次紅了眼圈:“所以我才替我那可憐的女兒難過心疼呢啊!誰讓她當初不聽勸,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她這是吃了多大的虧,本來還有糾正錯誤的機會,結果……她這一出事,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的意思是,郝聰生前已經打算要和麻經緯分開了麼?”賀寧有些吃驚,之前他們同麻經緯瞭解情況的時候,可並沒有聽說過還有這樣的一個轉折。
“她倒是沒有明說,但是她後來對麻經緯也是挺大不滿的,嫌他工作方面實在是太不努力了,回來孃家的時候也沒少抱怨過。我覺得這就已經是一種轉變了,要知道在過去的時候,我們家誰都不許說麻經緯一個不字,說了聰聰就要發脾氣,後來她自己都忍不住在我們面前抱怨麻經緯,我就知道,她肯定是已經回過味兒來,有點覺醒了。”郝睿母親用手背沾了沾眼角,“只可惜老天爺太狠心了,沒有給聰聰一個重新做選擇的機會,就讓她這麼稀裡糊塗的走了。”
“郝睿既然和姐姐感情那麼好,那當初郝聰要和麻經緯結婚的時候,他是什麼樣的態度?”湯力等郝睿母親說完之後,開口向她詢問。
“睿睿當時是支持他們兩個在一起的。”郝睿母親回答說。
“也就是說,郝睿是比較喜歡麻經緯,所以支持他們在一起嘍?”
“那倒也談不上,睿睿跟他姐姐的感情確實是特別的好,那孩子……精神方面有點問題,別人跟他溝通什麼的,有的時候會有點困難,他會發脾氣什麼的,但是隻要是聰聰跟他說什麼,不管說什麼,他態度都特別好,從來不發脾氣不生氣,還特別聽話。所以基本上來說,聰聰喜歡什麼,他就跟着喜歡什麼,聰聰喜歡跟什麼人在一起,他也都會無條件的支持姐姐。”
“這麼說起來……”賀寧根據郝睿母親的這個說法做出了一個推測,“郝聰生前,郝睿跟麻經緯是屬於相處融洽的,他們之間發生矛盾完全是因爲郝聰意外淹死了,所以郝睿接受不了,覺得是麻經緯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對,是這麼一回事兒,”郝睿父親對她的推測做出了肯定,“因爲睿睿和聰聰的感情實在是太好了,所以一下子受不了這種打擊,他覺得姐姐是被麻經緯給害死了,因爲是麻經緯帶着聰聰出去旅遊,他把人給帶出去,卻沒給帶回來……”
說到這裡,郝睿父親也略微有一些哽咽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下去。
“郝睿懷疑麻經緯,有依據麼?”湯力問。
郝睿母親看了看郝睿父親,郝睿父親也看了看自己的老伴兒,兩個人都搖了搖頭,郝睿母親說:“當時那邊的警察也去了,說是聰聰可能是因爲水太涼導致了腿抽筋之類的原因纔會忽然溺水,溺水之後失去了理智,出於求生本能的亂抓亂蹬,麻經緯自己本身不會水,爲了下水去救聰聰,也差點被聰聰給拖拽着淹死,身上據說被聰聰給又抓又撓還受了很多傷,他被人拉上岸的時候也不太清醒了,後來聽說是吐了不少的水出來,一口氣倒回來,沒事了。我家聰聰就……”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雙手掩面,嗚咽着哭了起來,郝睿父親看她哭的這麼傷心,心裡也難過,但是還得咬牙堅持着,輕聲細語的安撫上幾句。
賀寧和湯力雖然還有問題想問,但看郝睿母親這麼傷心,便也沒有再多說什麼,給了他們二老一點時間去調整一下情緒,與此同時,賀寧的腦子裡也因爲方纔郝睿父母的那一番話而產生了一些感想。
或許從最開始,郝聰的堅持和郝家二老的阻撓,就都並不是目的單純的吧?
最初郝聰能夠和麻經緯走到一起,必然是有過動心的時候,但是未必感情深厚到了非他不嫁的程度,假如一個女人真的愛一個男人愛到了骨子裡,就必然對這個男人瞭解的比較透徹,有了足夠的瞭解,自然也就不會因爲對方一時的懷才不遇就萌生出了悔意和怨懟情緒,即便在其他人眼裡,這個男人再怎麼沒有出息,一事無成,她也仍舊能夠找到他身上的閃光點。
從郝家二老描述出來的郝聰與麻經緯的種種來看,至少從賀寧的個人角度出發,她覺得與其說郝聰的堅持是因爲愛情,倒不如說郝聰的堅持是因爲自己拿遲來的叛逆。作爲一個乖乖女,她從小就被父母嚴加管束,從小到大,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學習中,她的一切都被父母早早的規劃好了,這種循規蹈矩,一絲一毫也不能逾越的束縛感,漸漸的讓郝聰心裡面產生了不滿和壓抑的情緒,讓她迫切的想要掙脫這種捆綁和限制,想要自己來做主拿一回主意。
或許是之前一直就沒有別的什麼機會,偏偏殷勤追求讓自己剛剛動了心的麻經緯,因爲一無所成,有沒有家境背景,有沒有漂亮的學歷傍身,所以根本入不了父母的法眼,父母更是如同這麼多年來的其他所有事情一樣,不需要徵求自己的意見就替自己作了安排——與青年才俊相親。於是這樣的事件正好激發了郝聰壓抑已久的叛逆情緒,她一下子爆發出來,開始反抗,開始於父母唱反調,父母越是極力反對的,她就更加要去堅持,逼着父母做出讓步和妥協。
其實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郝聰當初的抗爭和堅持,與其說是爲了愛情的一意孤行,倒不如說她想要的根本就只是一次勝利,一次自己做主,不再需要一切聽從父母擺佈,像個木偶一樣去生活的勝利,至於這個勝利到底是關係到哪一方面的,郝聰當時並沒有特別在乎,恰好感情方面的事情成爲了這樣的一個契機,於是愛情便也成了她順手拿起來的擋箭牌。又或許就連她自己當初也未必意識到自己錯誤的把對父母的叛逆情緒當成了是對麻經緯執着的愛情了。
而同樣的,郝家二老當初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給麻經緯提供幫助,拒絕替他鋪路,逼着麻經緯露出自己不思進取,好逸惡勞的性格弊端,看起來是想要迫使郝聰恢復理智,及早正視自己和麻經緯的感情,不要繼續蹉跎下去,能夠儘快的迷途知返,但是實際上他們恐怕也有着爲人父母特有的那種小算盤。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郝睿的精神方面存在一些問題,所以郝家二老當初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郝聰的身上,他們費盡心血去替郝聰規劃,目的就是希望郝聰能夠活出他們想要的樣子,實現他們心目當中完美人生的設定。
偏偏就在一切都順風順水的時候,郝聰那邊出了岔子,把他們的計劃都打亂了。
從這一對老夫婦方纔回憶起他們如何努力打壓麻經緯,逼着郝聰醒悟,並且最後郝聰真的開始有了怨氣,開始有了後悔的情緒之後,郝家二老那種暗喜和得意的態度,賀寧幾乎可以下定論,對於郝家二老來說,與女兒的這一場抗衡,歸根結底對他們而言更重要的是向女兒證明,他們的決定纔是最英明正確的,違反父母意志去一意孤行,絕對不會有個好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