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德壽倒是不敢公然違逆戴煦,一方面可能覺得對方是警察,不好隨便得罪,免得把事情給搞大了,另外一方面這麼多圍觀的人,衆目睽睽之下,如果他再表現的抗拒,那就未免顯得有些太心虛了,左右權衡也還是對自己比較不利。
戴煦板着臉示意了苟德壽一下:“你跟我走吧,別在這兒耽誤人生意了!”
苟德壽縱使有一萬個不情願,也還是乖乖的跟着戴煦穿過圍觀人羣走出去。
唐弘業也朝周圍圍觀的人揮了揮手,說:“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別在這兒看熱鬧了,人家做生意的還得開門營業呢,都走吧,結束了!”
圍觀的人一看警察已經準備帶人走了,估計接下來也沒有什麼熱鬧可以看,於是就逐漸散開了,有的回去自己的包廂裡繼續唱歌,有的走出大門,該幹什麼繼續幹什麼,吧檯後面的幾個收銀員有些手足無措,苟德壽那幾個朋友也很茫然。
唐弘業也沒理他們,同樣板着臉對鍾翰他們四個人說:“走吧,你們四個也得跟我走一趟,到所裡頭跟剛纔那個人,你們矛盾雙方把事情解決一下!”
賀寧和顧小凡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湯力一言不發,鍾翰皺了皺眉頭,嘴裡面嘟囔了幾句,類似於真是很煩,出來玩也能遇到這種事之類的抱怨。
四個人跟着唐弘業,在門外仍舊不死心繼續想要看熱鬧的路人的注視下,上了另外一輛警車,關上車門,這才鬆了一口氣,這輛車的車窗玻璃都是鍍膜過的,外面看不到車子裡面的情況,四個人這才鬆懈下來,唐弘業也揉了揉自己的臉頰,打趣似的對他們小聲說:“我的天,我發現板着臉裝深沉,真不是我的風格!這剛纔一直得把臉拉那麼老長,我覺得自己腮幫子都要抽筋了!”
“我今天演技還行吧?”顧小凡伸手捅了捅坐在自己前面的鐘翰,“不過我剛纔也算是本色出演了是不是?其實心裡還真的挺緊張的,一來我怕那個苟德壽不上當,二來我也怕他要是下狠手,你們又不能真的和他打,那到最後咱們不就要吃虧的麼!我這一顆心啊,都懸到嗓子眼兒了!”
“幸虧你心大,嗓子眼兒小,要不然把心吐出來了,這事兒還真不好處理。”鍾翰調侃着擠兌了顧小凡一句,“以後對自己老公還有同事有信心一些!”
“其實我才應該是今天晚上最尷尬的人吧?”賀寧在一旁笑着說,“以前我覺得碰瓷兒的那些人特別的可惡,現在我得由衷的說一句政治不正確的話,他們的臉皮和心理承受能力其實還是可圈可點的啊!我方纔說出來苟德壽耍流氓的那些話的時候,自己心裡面都覺得尷尬死了,費了好大勁才說出口的!不過這倒也有一個好處,我那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是自然出現的,不需要什麼演技了!”
“老湯,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呢?”唐弘業聽他們議論了一圈,就唯獨湯力沒有開口,平日裡他就最喜歡調侃湯力,現在自然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剛纔你的表現怎麼樣啊?有沒有又冒出什麼氣死人不償命的金句來?”
“有啊!”替湯力開口回答唐弘業這個問題的人當然是賀寧了,“我現在才悟出一個道理,湯力平時不說話的原因,恐怕是儲備力量,隨時準備發大招呢。方纔在裡面,他每一次開口都能把苟德壽氣得暴跳如雷的。”
“看這表情,好像他自己對方纔的表現還不夠滿意似的呢?”唐弘業扭頭看了看湯力,衝他笑着說,“老湯,你自己說說嘛,剛纔的行動有什麼遺憾沒有?”
“有,”湯力沒有猶豫,認認真真的點了點頭,“遺憾不能真的揍他一頓。”
“爲什麼啊?你跟苟德壽有什麼深仇大恨是怎麼着?”唐弘業覺得稀奇極了,畢竟湯力可是他們刑警隊最情緒內斂和沉得住氣的人,能聽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有夠難得的。所以不僅唐弘業,車裡其他人也是一樣。
湯力搖搖頭:“沒有深仇大恨,他說賀寧的話我不愛聽。”
他的話一說出來,車裡忽然一陣安靜,所有人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看看湯力,又看看賀寧,湯力倒是很淡定,賀寧就淡定不起來了,一張臉慢慢的漲紅起來,她有些嗔怪的瞪了湯力一眼,假裝沒有看到其他人眼神裡面的日愛日未,對湯力說:“你今年幾歲呀?他說的話有什麼好在意的,本身咱們這一次就是特意去‘碰瓷兒’的,那不都是假的麼,何必當回事兒呢!”
“賀寧,你可千萬別說他!多難得咱們隊裡的淡定王也有這麼不淡定的時候啊,這都可以記入史冊了!”唐弘業調侃着湯力。
其他人也跟着笑,就連湯力自己都有點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出來,總體來說,現在大家的心情還是比較放鬆和愉快的,這種輕鬆愉快至少還可以再持續上半個小時左右,等到回到了公安局裡之後,他們的神經就又要繃起來了。所以一路上,除了調侃了一番湯力之外,鍾翰和顧小凡這一對新婚夫婦也成了大家夥兒打趣的對象。賀寧原本對鍾翰和顧小凡都不算特別熟,因爲她調過來的時間還不算很長,這段時間裡面,鍾翰和顧小凡不是在籌備婚禮,就是在休婚假,要不然就是各自有各自的案子在忙,打交道的次數並不多,只是私下裡聽方圓曾經提到過,這個鍾翰師兄是隊裡出了名的帥哥,頭腦也十分聰明,是個很難搞定的人,但是偏偏就愛上了刑警隊裡原本最好說話,幾乎有求必應,很難拒絕別人請求的顧小凡,兩個人之間的愛情故事,也讓局裡面的一衆未婚女同事私下裡羨慕不已。
輕鬆了一路,回到局裡面,湯力和賀寧的神經就又繃緊了起來,先一步到達的戴煦告訴他們,苟德壽已經被安排在了審訊室,並且他本人對於這種安排也顯得有些困惑似的,一個勁兒陪着笑臉問戴煦,爲什麼這麼一點點事,還搞得這麼大陣仗,不是在派出所就能解決麼,爲什麼給搞到公安局來了,還是刑警隊。
戴煦也沒理他,把他安頓好就轉身離開了。
“你們兩個確定由你們親自去訊問沒問題麼?”戴煦略微還是有那麼一點擔心的,“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或者讓我和唐弘業去也可以。”
“不用,”湯力對他擺擺手,“免得他又打馬虎眼。”
戴煦想了想,湯力的這種擔心倒也是很現實的一種考慮,以那個苟德壽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的經歷,就算平日裡喜歡逞兇鬥狠,也絕對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只有讓他明白,這就是一個圈套,挖好了坑等着他跳進來,並且他本人現在已經在坑底了,那他才能死了那條想要裝傻充愣的心。這樣一來他們也纔有可能節省下一些和苟德壽繞圈子的時間,不浪費那麼多口舌。
湯力和賀寧稍作準備,賀寧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兩個人就直奔戴煦安頓苟德壽的那個審訊室,推門進去的時候,苟德壽正一個人在發呆呢,估計是在冥思苦想這到底是怎麼樣一回事,他一眼看到湯力和賀寧,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明白過來,恍然大悟的看着湯力和賀寧,忽然就笑了起來。
“原來你們倆是警察啊!”他一邊笑一邊說,“我就說麼,明明我什麼都沒有動過,根本碰都沒碰一下,結果怎麼這個妹子上來就喊什麼耍流氓,剛開始我還以爲你們是想要敲竹槓呢,看我四十多歲,估計也不太像個好人,所以想要趁機訛我一筆,結果後來你們又吵又嚷,又要打架,就是不提錢的事兒,我都懵了,根本搞不清楚你們的路數!現在總算清楚了,難怪剛纔這個兄弟還有另外的那一個,從頭到尾都沒還手過,我還納悶兒呢,這要是慫人,不敢出手的,一般也不敢隨便那麼去挑釁別人去啊!現在我總算是想通了,你們就是想要搞個事情出來,然後找個名頭把我給帶走是吧?行行行!沒關係!怎麼都可以啊,反正至少我想清楚是怎麼回事兒了,現在心裡頭就舒服多了!你們是不知道,方纔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的時候,好傢伙,那抓心撓肝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他的言談舉止裡面帶着一種匪氣,乍聽起來似乎是豁達,但是又有些市井流氓的那種粗魯在裡頭,總體來說情緒十分淡定,不見一絲一毫的緊張和侷促,就好像他現在不是坐在公安局刑警隊的審訊室裡面,而是呆在茶室當中,正在與兩個久未謀面的老友一起品茗談心似的,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
“知道我們爲什麼這麼大費周章的把你給帶出來麼?”湯力開口問。
苟德壽聳聳肩,撇撇嘴:“不知道啊,這不是正等着你們告訴我呢麼!”
“倪勝你認識吧?”賀寧見他裝傻,便直接開口提醒他。
“啊,那小子啊,認識,認識,”聽到倪勝的名字,苟德壽既不驚慌,也不迴避,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不過好久沒見過他了,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混。”
“在下面混。”賀寧伸手朝腳底下的方向指了指,“倪勝死了。”
“死了?”苟德壽挑起眼皮看了看坐在自己對面的賀寧和湯力,“這我倒是不知道,剛從你們這裡聽說!咋啦?這小子是怎麼死的啊?”
“這件事我們也想知道,所以才把你找來。”湯力回答說。
苟德壽一挑眉,就好像聽到湯力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似的,又好笑又必須要忍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爲啥你們要問我啊?我也不知道啊!二位,咱們方纔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不管爲什麼會有那麼莫名其妙的一架,咱就先不論吧。反正你們能費這麼大勁把我給弄來,肯定也不是爲了圖好玩兒,對吧?我也跟你們實話實說,我呢,不算什麼好人,但我也沒幹過什麼太傷天害理的事兒,充其量呢,我就算是個什麼角色呢?往好聽一點說,我是人家大老闆找的打手,看場子的,往不好聽了說,我就說人家的看門狗,你們明白我的意思了不?”
“不明白,你們那一圈子,水太深,我們怎麼看得明白啊!”賀寧繼續裝糊塗,一臉無辜的攤了攤手,“那你就幫我們再說明白一點唄?”
“行!妹子我跟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啊,你當時那一嗓子,還真把我給嚇一大跳!我這人,不是好人,但是也真沒壞到太離譜的地位,尤其吧,我也真沒有好色到那種地步,看到個漂亮小姑娘,就對人家動手動腳的。哥不缺女人,真的,年輕時候可能不覺得,現在歲數大一點了,女人見識的也多了一點,我現在就覺得吧,其實那高矮胖瘦黑白美醜的,其實也沒多大區別,都差不多,不是特別感興趣!呀,我是不是說跑題了?”
苟德壽滔滔不絕的說了半天,終於自己把話題給拉了回來,“我估計你們知道去那裡逮我,肯定也知道大老闆是什麼人,我呢,說那裡是我的場子,那也就是隨便說說,實際上我相當於保安的作用,這是往好聽了說的。人家大老闆呢,就管賺錢,其他的髒活兒累活兒,都是有人替他乾的。我就負責每天挨個地方轉一轉,看看有沒有不懂規矩亂來,或者想要搞事情的,有的話就擺平一下,沒有就皆大歡喜。老闆手底下要是有想要壞事兒的,我也幫忙去說服說服,要是嘴皮子不頂用,那就動手教育教育,我替老闆平事兒,老闆給我發錢,就這麼簡單,別的多餘的跟我也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