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元武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在帶着賀寧和湯力回去自己家的一路上,一直不停的在和他們說着客氣話,柴秀麗倒是仍舊一副活在自己小小的精神世界裡面的模樣,一直拉着賀寧絮絮叨叨的說她和範志之間的事情,她的講述既沒有時間順序,也沒有邏輯,有些事情應該是在她的心裡面經過反反覆覆的回憶之後,早就被揉碎了,又重新攢在一起,聽起來有些顛三倒四,有些已經受到了嚴重的主觀加工的影響,聽起來明顯的有些失實,不符合常理,但柴秀麗依舊講得興致勃勃,一旁的柴元武只是一臉的心疼和無奈,時不時的看看柴秀麗,嘆一口氣。
不難感覺出來,柴秀麗對範志的感情的確是很深,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她卻仍舊沉溺其中,無法自拔,說起一些她與範志的陳年舊事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面閃爍着幸福的神采,就好像已經全然不記得自己被範志拋棄的事實一樣。
賀寧看着柴秀麗這副樣子,心裡面的感受有點複雜,假如不是愛到了骨子裡,恐怕也不會因爲一段戀情的結束,一次單方面提出的分手,就把一個好端端的人生生給打擊成了這副樣子,柴秀麗現在儼然就是另外一種模式下的祥林嫂,全部的心思都在那段早就畫上句號的戀情上面,而柴秀麗這樣癡癡顛顛的惦記着範志,想必她對範志的執念有多深,她的親人對範志的怨懟就有多深吧。
柴元武和柴秀麗的家略微有那麼一點破舊,房子本身就已經不新了,再加上柴秀麗的精神狀態始終不大對頭,柴元武又得一個人外出工作賺錢維持自己和姐姐兩個人的生活,家裡面自然是沒有人去收拾,所以顯得凌亂不堪,到處都是皺巴巴的一副,桌子上堆滿了各種外賣餐盒,房間當中的氣味自然也就好不到哪裡去,柴元武有些尷尬,急急忙忙的拿了個大袋子把桌上的垃圾草草的掃進去,柴秀麗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她現在就一。門。心。思的想要對賀寧這個難得的聽衆傾訴自己和範志之間的往事。
柴秀麗的講述雖然有些顛三倒四,但是聽了半天之後,賀寧倒也能夠從中梳理出一個大致的情況。當初範志曾經在A市的一家工廠打過工,當時柴秀麗也是廠子裡面的工人,兩個人在同一個車間,還經常輪班會遇到一起,範志一張嘴巧舌如簧,經常會把老實巴交的柴秀麗給抖得忍俊不禁,漸漸的,兩個人的關係就開始變得不太一般了,柴秀麗當時已經二十八九歲,先前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讓她好幾年沒有緩過來,範志算是讓她從上一段感情傷害當中走出來的那一個,柴秀麗很快的就陷了進去,和範志搬到了一起去住,平日裡對範志洗衣做飯,噓寒問暖,對她來說,和範志結婚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她已經把自己視爲了範志的準妻子,註定要和他走完一輩子的那個女人。
柴秀麗不知道是有意還是下意識的迴避了她和範志分手的那一段經過,幾乎可以用閉口不談來形容,她也有提到一些兩個人鬧矛盾的經歷,但是都會刻意渲染成小小的摩擦,而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矛盾,等她終於在柴元武的催促當中放開賀寧幾乎被握麻了的手,放賀寧和湯力離開,都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出了門,一直走到離柴家所在那棟樓很遠的地方,賀寧才噝噝的倒抽着氣,揉了揉自己那隻可憐的手,柴秀麗的力氣出奇的大,她的手被攥得有些微微發腫,又酸又痛,剛剛當着柴秀麗和柴元武的面,賀寧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硬是忍到了現在。她一邊揉着自己的手,一邊問湯力:“方纔你們在客廳裡頭聊天兒來着吧?我在柴秀麗那屋都聽見了,真讓人驚訝,你居然還有聊天這種功能!”
“工作需要。”不知道是不是賀寧的錯覺,湯力在回答自己這個問題的時候,語氣和神情似乎都帶着那麼一股淡淡的哀怨和無奈。
“那你打聽到什麼沒有?柴元武有和你提到什麼有關範志的事兒麼?”柴秀麗避而不談和範志分手的事,賀寧就只能把希望寄託在湯力那邊了。
“柴元武說範志和柴秀麗分手是嫌柴秀麗管束他,讓他覺得不自由。”只有在談論案情和交換信息的時候,湯力的話才能略微的長那麼一點點。
賀寧撇了撇嘴,這種託辭她聽着並不覺得有什麼新鮮,就算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不管是男是女,一旦在感情上變了心,理由都無非是那麼幾種,大致分成兩類人,一種是把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說一切都是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對方,另外一種就沒那麼厚道了,不管是說對方對自己約束太多,還是對方性格上有什麼樣的缺點毛病,總之一切都是對方的錯。
很顯然,範志並不是相對比較有風度的那一類人,結合他在家中對自己父母、妹妹的所作所爲,倒也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還有什麼別的麼?柴元武有沒有提到他對範志的看法之類的?”賀寧希望湯力那邊還有一些別的收穫,而不只是柴秀麗和範志兩個人的分手原因而已。
湯力搖搖頭:“他比較剋制,也比較迴避這方面話題,只說早點發現對方是個人渣比晚發現好,他希望當初範志暴露的更早一些就更理想了。”
“是啊,再早一些,可能他姐姐就不至於陷那麼深,這件事對他的影響自然也就會少一些吧。”賀寧明白柴元武這番話背後的潛臺詞,“我倒是從柴秀麗那裡聽說了一件事,她不過是隨口提到,但我覺得說不定是對咱們有用的信息。你還記得案發現場對門鄰居提到的那個跑去案發現場企圖撬門的人吧?”
湯力點點頭,表示自己對丁思源提到的那件事印象還很深刻。
“柴秀麗在給我講她和範志以前的事情時提到了一個人,我聽着覺得和丁思源形容的那個人有點像。”賀寧把自己偶然捕捉到的信息分享給湯力,“柴秀麗說她之前和範志在同一個工廠裡面打工,但是後來範志嫌累,就辭職不做了,之後就幾乎是在家裡呆着,什麼也不做,全靠柴秀麗打工賺錢養着他,柴秀麗要是問他找工作賺錢的事情,他就罵柴秀麗目光短淺,不知道考慮長遠,他不想一輩子給別人打工,是想要找合適的機會自己創業,以後過好日子。哦,當然了,這種明顯糊弄人的無稽之談,柴秀麗是很相信的,就算是到了現在,她給我講這段事情的時候,也還是非常的認真,她說她那時候覺得這樣也挺好,因爲廠子裡有一個工友,以前總和範志混在一起,柴秀麗不喜歡那個人,覺得那人不靠譜,會帶壞範志,範志辭職之後,兩個人就可以不用再繼續往來了,結果沒有想到,範志是辭職回家不工作了,但跟那個人的往來還很頻繁,因爲這個範志和柴秀麗也沒少產生摩擦,範志幾乎可以說是不聽勸阻的堅持跟他的那個工友打交道,最後柴秀麗也管不住,索性就不管了。她認爲範志後來都是被那個人給帶壞了的。”
“那人叫什麼名字?”湯力聽賀寧說完之後,開口問。
“盧正平,”賀寧回答,“柴秀麗無意當中提到了這個人的名字,我記下來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柴秀麗提到過這個盧正平臉上有疤,讓她覺得一看就不像是什麼好人,所以就特別防備着這個盧正平。”
那天丁思源提到曾經出現在案發現場,並暗中試圖撬鎖的陌生人也是在頭上和臉上各有一道明顯的傷痕,至於是不是同一個人,就還得需要進一步的確認。
“柴秀麗說這個盧正平總是勾搭着範志一起玩,一宿一宿的打牌不回家,但是這兩個人的相處又不是特別的融洽,時不常因爲打牌上的一些輸贏還有矛盾,盧正平曾經在廠子裡直接找到柴秀麗,讓她替範志還打牌欠下的錢,柴秀麗先前確實答應了,但是事後又會被範志責怪,說她傻,不分青紅皁白就被人騙錢,所以後來柴秀麗也學聰明瞭一點,不理盧正平要她賠錢的要求了,被追着要錢追急了,就讓盧正平冤有頭債有主,有什麼事情找範志本人說清楚,本來她是擔心自己被盧正平騙了,白白給了他錢,結果沒曾想就因爲她這番話,後來盧正平和範志差一點點就打起來,因爲這個,範志跟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她事後哄了很久範志才稍微給她一點好臉色看。”
湯力把盧正平的名字記載了自己的本子上,打算之後查一下這個人的底子,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打電話來的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