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楊曉慧在電話那一端的要求,鮑明軒明顯的遲疑了一下,大約經過了那麼幾秒鐘的遲疑,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楊曉慧很顯然是感到非常開心的,格外爽快的報出了自己現在所處的住址,是位於市遠郊的一個可以提供住宿的農家樂,鮑明軒又同她確認了一下大概的路線,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她的地址你們都記下來了吧?”他掛了電話之後開口問。
賀寧聽他這麼問,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圖:“怎麼?你不打算跟我們一起去麼?方纔楊曉慧在電話裡面提出這樣的要求,你可是同意了的。”
鮑明軒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起來了,他訕笑着,有些猶豫,然後纔對賀寧和湯力說:“我剛纔那就是個小小的策略,並不是真的打算答應她。畢竟你們想一想,這種時候我跟着一起過去,這算怎麼回事兒呢?以我跟她的交情來講,真的沒有到這種程度,我怕去了之後會讓她產生某種誤會,但是如果不答應,我又怕她方纔直接就在電話裡頭推說自己沒有時間,不方便什麼的,不把地址提供出來,這樣你們不就不好辦了麼?現在地址都已經問出來了,要不然你們也稍微考慮和體諒一下我的立場,好不好?你們按照地址去找她,別讓我跟着一起去了。”
“你的顧慮我們能夠理解,但是你方纔在電話裡答應的那麼好,回頭我們興師動衆的去到那裡,她一看你沒有去,萬一再鬧什麼情緒,不願意好好的跟我們交流,那不是什麼都白費了麼?”賀寧當然不可能答應鮑明軒的這種請求,“所以你還是好人做到底,陪我們走一趟吧,我們跟你一起去,走的時候也會跟你一起走,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擔心有什麼傳出去不好說的情況會發生。”
鮑明軒一聽賀寧這話,就知道應該是推不開了,於是斌只好點了點頭,看了看看手錶:“那好吧,不過這樣一來你們恐怕要多等我一會兒,我手頭這邊有些事情走不開人,等稍微晚一點的時候我就跟你們過去,行麼?”
賀寧和湯力表示沒有關係,鮑明軒便轉身回去辦公室裡面忙起來了,賀寧和湯力就坐在客廳裡面的沙發上面等着他忙完。
鮑明軒的這個工作室應該是就像他自己之前說的那樣,剛剛起步,最近估計是招攬到了什麼生意,所以幾個職員都始終處於忙忙碌碌的狀態下,鮑明軒雖然名義上是這個工作室的老闆,是那幾個人的僱主,但是他也一點沒有閒着,一會兒跟那個人討論着什麼,一會兒跟那個人一起湊在電腦跟前不知道研究什麼東西,張張羅羅的樣子倒是還真有幾分小老闆的樣子,就這麼一直忙碌到了天色都已經漸漸有點暗下去了,似乎也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鮑明軒在看了幾次手錶之後,終於暫時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從口袋裡摸出錢包來,從裡面拿出來三四百塊錢遞給自己身旁的人,交代了一下,意思大概是說讓他負責帶其他幾個人出去吃頓可口的,犒勞犒勞,也稍微休息一下,自己還有一點事,要先出去一趟,晚點再回來跟大家夥兒一起開夜車。
老闆掏腰包請大家下館子,那幾個職員當然是很高興了,歡呼着迅速的把手頭的事情收個尾,然後就一鬨哄的離開了這個民房改造成的工作室,鮑明軒這才一臉歉意的回到客廳裡面來,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緩解一下疲勞帶來的面部肌肉僵硬,來到賀寧和湯力的面前,對他們點點頭:“咱們現在可以走了。”
三個人出發,按照楊曉慧在電話裡面提供的地址趕了過去,那個農家樂的位置說偏僻也不算特別偏僻,但是地址也不是特別的好找,畢竟如果真的在那種比較交通便利也繁華熱鬧的地方,就不具備農家樂吸引人的特質了。估計是託了鮑明軒的福,楊曉慧給他們提供地址的時候說的挺詳細,連一些可能容易走錯的岔路口都特別提醒到了,湯力的認路能力還不錯,鮑明軒的方向感也很強,一路上也沒少幫忙看路標和指示牌,所以一路上找過去還算是比較順利,不過到了那裡天都已經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並非節假日的緣故,或者是知名度還不夠,這家農家樂的生意似乎並不是十分的火爆,到了那裡的時候,門外頭冷冷清清的,大門也關着,他們敲了半天門才終於有人來應門,聽說不是來吃飯或者來投宿的,只是來找人,給他們開門的人還有一點點小小的失望,不過還是很熱情的把他們給招呼進去,帶他們過去到楊曉慧住的那間房去。
“這個人在這裡住了多久了?”賀寧一邊走一邊隨口同農家樂的人攀談。
幫他們開門的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他想了想,說:“好多天了吧,有的時候出去,有的時候回來,也不怎麼在我們這兒吃東西啥的,平時也不咋說話。”
說這話的功夫,他們就來到了一間房的房門口,這個農家院也沒有特別的大的規模,只不過就是一間比較寬敞的農家院落罷了,楊曉慧入住的這一間房位置比較偏僻一點,相對也會安靜一些,到了門口,農家樂的人就走開了,鮑明軒見賀寧把目光投向了自己,連忙衝她擺擺手,退開了半步。
“我先敲門不合適吧?畢竟這回是你們有事要找她,不是我,我只是應你們的要求,跟你們一起過來的。”他壓低了聲音對賀寧和湯力說。
賀寧見他這麼不情願,也沒有勉強他,楊曉慧是個女孩子,所以便又她先過去敲了敲門,這門看起來是那種很老舊的木門,上面的油漆都有些斑斑駁駁的了,不過看得出來,這應該是故意做出來的那種老舊的效果,可能是爲了凸顯農家樂的質樸感,實際上門板非常的厚實,上面的門鎖也是防盜鎖的款式,門本身是不透光的,不過從門旁的窗口處,由窗簾縫內透出了些許昏黃的燈光,證明了房間裡面的確是有人在的。
敲了幾下門之後,那扇緊閉着的門從裡面被人打開了,一個瘦瘦高高,有着一頭齊腮短髮的女生站在門裡,正是楊曉慧本人,她漠然的看了看賀寧,又看了看賀寧身後的湯力,直到她的視線落在了湯力身旁的鮑明軒臉上,原本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纔多了幾絲笑容,眼神也好像變得柔軟了似的。
“師兄,你們來啦?”楊曉慧把門打開大一些,好讓他們三個人進去,不過她一開口打招呼的對象倒是隻有鮑明軒一個人而已。
鮑明軒對她的態度就明顯要更疏離一點,他對楊曉慧笑了笑,點點頭,然後朝賀寧和湯力示意了一下:“我是陪這二位警官來的,你是不是打個招呼?”
楊曉慧被他這麼一提醒,這纔對賀寧和湯力也點了點頭,嘴上的話卻依然是對鮑明軒說的:“不好意思啊,師兄,我這個人有點不太擅長和別人交往,所以這二位我不認識,態度不夠熱情,還希望大家能多多體諒,多多包涵。”
“你們慢慢聊,我到外面等着吧,屋子裡面熱。”鮑明軒對楊曉慧客氣的笑了一下,然後對賀寧和湯力交代了一句就轉身走出了屋門,到門外去等候了。
楊曉慧很顯然對於鮑明軒這種來了之後轉身又出去的做法是有些失望的,但是畢竟兩個警察要找自己,自己也是答應了要和他們見面的,現在鮑明軒一出去,她就跟着出去,這也未免有些太露骨了,所以她只好讓目光跟着鮑明軒出去,人心不在焉的留了下來,面對着令她不太感興趣的賀寧和湯力。
“你們找我有什麼事麼?”她開口問。
“我們能看一下你的身份證麼?”賀寧對她說。
楊曉慧皺了皺眉頭,把目光收回來,打量了一下賀寧,並沒有去拿自己的身份證,而是對賀寧說:“那我能先看一下你們的證件麼?我師兄的爲人我是信得過的,但是你們我以前從來沒見過,總不能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沒問題,這是我們的證件。”湯力二話不說的出具了自己的證件,賀寧也在一旁跟着把自己的警官證也一併遞過去給楊曉慧過目。
楊曉慧結果他們兩個人的證件看了看,一言不發的還回去,然後轉身到一旁牆角自己的旅行包裡面拿出了自己的錢包,從裡面取出身份證遞給賀寧和湯力看,賀寧和湯力看了看身份證上面的個人信息,與他們之前所掌握的並無出入,再加上楊曉慧雖然髮型跟他們之前瞭解到的不太一樣,但是相貌還是原本的樣子,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變化,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辨認起來的難度,這樣一來楊曉慧的身份就基本上得到了確認,不存在什麼問題。
“你學校方面認爲你失蹤了,這事兒你知道麼?”賀寧對她說,“你在這裡住了多久了?爲什麼一直都不和外界取得什麼聯繫?”
“因爲沒有心情,沒有必要,我就想躲起來,清清靜靜的一個人呆上一陣子,不想跟什麼人聯繫,不想去想一些讓我心煩的事情,這沒有什麼吧?”楊曉慧似乎並不歡迎賀寧和湯力的來訪,對他們的來訪原因也是充滿了不耐煩,不過她的脾氣似乎還是比較溫和的,所以除了給人一種沒精打采,沒有什麼溫度的感覺之外,倒也沒有太多排斥情緒流露出來。
“我就是最近一段時間忽然就覺得對人生感覺特別的迷茫,我不知道自己這麼久以來的所作所爲到底是爲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以後究竟要怎麼樣才能夠到達自己人生的終點站,過去我總是能找到自己的目標,然後爲了目標去努力去拼搏,但是最近我忽然之間就有些倦怠了,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精神來,就覺得其實人的一生,歸根結底就是虛無的,我們總以爲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總以爲得到了什麼自己就會覺得滿足,獲得幸福,可是從小到大,我們的目標不停的更換,實現了一個之後,得到的根本就不是幸福,甚至就連所謂的滿足都只是暫時的,一閃而過的,之後就又開始了對下一個目標的努力和追逐。”她語氣格外平淡的說,“所以說,是不是咱們人的一輩子,根本就沒有一個所謂的終點,是不是根本期待中的滿足和幸福就永遠都不可能獲得,因爲一旦一個目標達成了,這個目標就會立刻從終點變成了下一個目標的起點,我們人的慾望就好像是一個無底洞,但是卻又充滿了迷茫,終其一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賀寧和湯力誰也沒有想到她會忽然洋洋灑灑的對他們說上這麼一番話,一下子都愣住了,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接比較好。
“我們的每一個目標,可能都只是一個幻象,是我們的大腦用來欺騙我們,誘惑我們走上某一條道路的,所以一旦達成了目的,幻象就不存在了,原本幻想出來的幸福感受自然也不會持久,”楊曉慧繼續喃喃的說,“我就是忽然之間想不通了,困惑了,我不知道自己這麼讀書學習爲的是什麼,一份好工作麼?爲了做好工作累死累活爲的又是什麼呢?好的收入?有了好的收入來換取更好的生活質量麼?可是我的生活都已經被無休止的工作充斥着了,我就算是有再高的物質條件,我會有時間去享受生活麼?當我已經變成了一部連軸轉的機器,我還有什麼幸福感可言麼?可是假如我就此放棄,什麼都不做,那我可能根本活不了幾天,沒有追求會造成內心的空洞和空虛,這也讓我很痛苦,所以,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我的道路又到底該怎麼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