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的確是個好消息,之前失蹤的三個人,一個疑似遇害,另外兩個都相繼出現,雖然不能算是多麼好的結果,但是至少行蹤下落都比較明確了。
“什麼事?”湯力等賀寧打完了電話之後開口向她詢問情況。
“哦,是唐弘業打過來的,告訴咱們一個好消息,宮廣浩自己回來了……”
賀寧這邊話還沒有說完,就看那邊湯力已經自己動手非常麻利的把針頭從手背上給拔了下來,站起身來已經準備要走了。
“你幹嘛呀?這吊瓶纔打了一半,你怎麼就給拔了?!”賀寧氣得跳腳。
“走吧,都打了一半了,我再吃點藥,效果是一樣的,”湯力像是爲了證明自己似的,還特意晃了晃腦袋,“喏,你看,我頭現在一點也不暈,好多了。”
“好了好了,算我輸給你了還不行麼!你可別晃頭了,一想到你那個提問,看你這麼晃腦袋我都替你覺得暈!”賀寧趕忙叫他打住,“就這一次,下不爲例啊!如果今天晚點時候你的體溫還降不下去,就必須怪怪回去打針,不然我翻臉哦!”
“好,說定了。”湯力看出來賀寧真的有些急了,便態度非常懇切的點了頭。
兩個人離開醫院就直奔宮廣浩的住處,唐弘業之前在電話裡告訴過賀寧,宮廣浩堅決不肯同他們到公安局去接受調查,所以他們只好跟他去了他的住處。
賀寧和湯力之前就來過宮廣浩家,也暗中盯梢過他,所以自然熟門熟路,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唐弘業和宮廣浩正在那裡大眼兒瞪小眼兒呢,一看到賀寧和湯力來,頓時就鬆了一口氣,迎上去小聲對他們說:“這人我真的是跟他溝通不了,看着好像挺懦弱,膽小怕事似的,結果實際上固執的連老牛見了都得瘋!就說他不認識我們,跟我們溝通不了,要找你們,跟你們兩個認識,好溝通!我們好說歹說,嘴皮子都磨掉了一層,什麼用沒有,油鹽不進吶!沒辦法了,只好讓別人先回去,反正這人嘴巴估計都用萬能膠給粘起來了,一句話也不跟我們說,留那麼多人在這裡陪着他耗着,又有什麼用!哦,對了,我剛纔在這小子家裡頭看到他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塞牀底下了幾本書,藏起來,被我發現,給拿出來了,你們看看吧,就在那兒擺着呢,那幾本都是。”
說完了正事之後,唐弘業又順便的詢問了一下湯力的身體情況,檢查結果之類,賀寧沒有過去同宮廣浩開口,而是先看了看那幾本宮廣浩想要藏起來不被發現,結果偏巧就被唐弘業給截住了的書到底是什麼,爲什麼值得他想辦法藏匿。
客廳的地上一共七零八落的堆放着七八本書,賀寧大概的瀏覽了一下,發現都是一些計算機方面的書,例如《HTML?CSS?JavaScript?網頁製作從入門到精通》,《如何開發小程序》,《從零開始學習小程序》以及《網頁製作與網站建設實戰大全》等等,還有幾本從書名上賀寧都看不出是幹什麼的。
這就有意思了,如果這些書是在鮑明軒家裡看到,估計誰都不會多想,畢竟鮑明軒本身就是這方面的從業者,或許這些書對於鮑明軒來說已經顯得過於淺顯,但也總還是說得過去的,可是宮廣浩,他作爲一個影樓裡面的化妝師,業餘愛好也是學習和製作特效化妝效果,這樣的一個人,爲什麼家裡面會有這麼多關於計算機方面的書籍呢?他的家裡甚至連一臺電腦都沒有。
並且這些書也都是正規書籍,通過正當途徑發行上市銷售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爲什麼他要偷偷摸摸的藏匿起來不讓人看到呢?
看到賀寧過去翻弄那幾本書,原本呆呆坐在一旁一聲不響好像木頭人一樣的宮廣浩忽然動了動身子,不過他也只是屁股在椅子上面微微的扭了扭,並沒有真的起身,也沒有說什麼,嘴脣蠕動了一下,似乎是把原本的打算又咽了回去。
“這幾天去哪兒了?幾天沒見,怎麼這麼憔悴呢?”賀寧笑眯眯的看着宮廣浩,一副很熟悉的老朋友在和他閒聊的樣子,開口和他攀談起來。
宮廣浩看了看賀寧,他還是那一臉朋克風格濃重的妝容,臉塗的很白,嘴脣的顏色是黑紫色的,眼睛上畫着粗粗的眼線,但是他看向賀寧的時候眼神裡卻沒有朋克風格應該凸顯的那種狂妄和不羈,而是眼神閃爍,像是在迴避什麼。他看起來的確和之前見到的時候不太一樣了,雖然相隔的時間也不久,可是他整個人都好像縮水了一號似的,瘦了很多,原本就偏瘦,現在不說是形銷骨立也差不多了,感覺就好像是一陣大一點的風就會把他給吹倒了一樣。
賀寧說完了話之後,宮廣浩半晌都沒有吭聲,一旁的唐弘業終於有一點壓不住火了,開口對宮廣浩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剛纔跟我們說,你就跟他們兩個熟,只想跟他們兩個溝通,現在人都來了,你又在那裡一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樣子,合着方纔說的都是藉口,搪塞我們用的,是吧?”
“不是……”宮廣浩似乎被唐弘業的怒意給嚇着了,有那麼一點戰戰兢兢的對他搖了搖頭,畏畏縮縮的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賀寧和湯力,小聲說,“他們來了,我可以跟他們說,但是……你得走,我跟你不熟。”
“我說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得寸進尺了?我跟你不熟,所以我就不能在場?你以爲你這是相親呢還是會友呢?我們刑警隊的警察是自助餐廳裡頭的菜是怎麼着?擺在那裡讓你隨便挑隨便取?!”唐弘業被他的態度激怒了,或者說是被宮廣浩這種折騰人的做法激起了一直以來壓抑着的火氣,最近因爲這個防化服神秘人的案子,所有參與調查的人都承受着極大的壓力,現在湯力又帶病堅持過來,作爲平日裡關係一直都很不錯的唐弘業說看着不着急那也是不可能的,結果宮廣浩又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真的是由不得他不火冒三丈,儘管平日裡唐弘業嘻嘻哈哈,在刑警隊裡面算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了。
“宮廣浩,我們確實不可能無休止的滿足你所有的要求,你現在是在接受我們的詢問,不是在跟我們談條件,你明白麼?”賀寧也沒有打算息事寧人的讓唐弘業選擇迴避,首先唐弘業在這件事情的調查上面根本沒有需要回避的必要,其次從宮廣浩的態度來看,他先用只和自己還有湯力溝通爲由拒絕了其他人,接着自己和湯力趕到了,他的態度也並沒有多大改變,又拿唐弘業還在場作爲理由,這就充分說明了他的一種逃避的態度,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對宮廣浩做出讓步,那樣只會讓他得寸進尺,愈發的不肯好好配合。
宮廣浩沉默了好一會兒,總算是點了點頭,有了那麼一點回應。
“你最近跑到哪裡去了?”在給了宮廣浩一點警告之後,賀寧很快就又恢復了那種放鬆和親切的態度,湯力因爲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她主動把溝通的任務給攬到了自己的身上,“怎麼突然之間就和所有人都失去聯繫了?”
“因爲……我害怕……”宮廣浩垂着眼皮說,一邊說一邊摳着自己指甲上面本來就已經斑斑駁駁的黑色指甲油,“我怕你們覺得我害了楊曉慧。”
“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再說了,楊曉慧怎麼了?”賀寧裝傻。
宮廣浩猛地擡起頭來看了看她,方纔還怯懦的眼神裡面忽然之間多了幾分憤怒,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卻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以爲我傻麼?你們上次來找我,跟我問了那麼多楊曉慧的事情,楊曉慧她就是個還在念書的學生,如果不是有什麼事,需要你們警察那麼興師動衆的出來打聽她?而且你們爲什麼找我,我難道還猜不出來?不是因爲我是她男朋友!是因爲我看着不像好人,對吧?你們就覺得我這麼一個沒有穩定工作,也沒有念過大學,成天打扮得跟別人都不一樣的人,肯定就不是什麼好人!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我一看你們瞧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了,你們就跟這周圍的其他人一樣!都不拿我當正常人看,不是覺得我是瘋子,就是覺得我是小流氓!你們都那麼看待我了,我還能怎麼辦?我當然是要躲起來!免得我說不清!”他一邊說着話,一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情緒越來越激動起來。
“瞧你這話說的,從頭到尾都是‘你感覺’,‘你認爲’,‘你知道’,我們認識多久?你對我們瞭解多少?怎麼一下子就成了我們肚子裡的蛔蟲,對我們那麼瞭解了麼?”賀寧並不理會他的這些指控,“你說的什麼這周圍的人怎麼看待你,這個我不清楚,也跟我們沒有什麼直接關係,我只知道你和楊曉慧如果是正常的男女朋友關係,如果你真的在乎她關心她,懷疑她出了比較嚴重的事情也應該是向我們瞭解情況,爲我們提供幫助,而不是一個人跑出去躲起來。”
“說的容易……”宮廣浩陰沉着臉,手上摳指甲的動作更加用來起來,說話間歇的時候,其他三個人都能聽見他用力摳指甲時候發出的唰唰聲,“我又不是沒想過,可是我怎麼可能說得清楚!我當初追她,我說我要做她男朋友,她沒答應我,是我單方面宣佈我從此以後就當自己是她男朋友,就當她是我女朋友的,而且後來她也動不動就來找我,跟我一起擺弄特效化妝那些東西,約我出去逛公園什麼的,我就覺得她這就是認了,接受了我了,但是對外她也沒有跟別人介紹過說我是她的男朋友,我怎麼知道這些我跟你們說了之後,你們會怎麼看待我?我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覺得我是因爲得不到她所以就把她給毀了?!那天你們找過我之後,我就一直心裡面不踏實,我就反反覆覆的想,如果你們懷疑我,我能不能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想來想去,我怎麼都想不出來該怎麼去證明。我除了工作時候必須要跟人打交道,其他時候都喜歡一個人獨往獨來,周圍的鄰居都覺得我不是好人,都害怕我,躲着我,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怎麼可能說得清,你們怎麼可能相信我!你們只要上週圍去打聽一圈,回來就得覺得我不是好東西!”
“那既然這麼說,現在你怎麼又不躲了,回來了?”賀寧問。
“因爲兩件事,一個是我走的時候太着急,錢沒帶夠,身上沒錢怎麼往外躲?另外一個是我也想通了一件事兒,”宮廣浩垂着眼皮說,“我是證明不了自己沒害過楊曉慧,但是你們也證明不了我害了她,那咱們就誰都拿對方沒有辦法,那我還躲在外面幹什麼呢?還不如干脆回來算了,我也不相信都這個年頭了,你們還能證明不了我害了楊曉慧就直接把我給抓了,把罪名扣在我頭上。”
“你就沒有想過,虛驚一場,楊曉慧其實根本就沒有事?”賀寧問他。
“之前想過,現在覺得不可能了。”宮廣浩悶悶的說,“她要是沒事好端端的,你們纔不會大熱天的跑來我家附近盯着我,我剛一回來你們就跑來問我這問我那的呢,你們現在還這麼盯着我,肯定是因爲楊曉慧有事,而且你們就跟我猜的一樣,就是沒當我是好東西,沒拿我當好人!”
賀寧不動聲色的聽着他說話,眼睛朝他的手上瞥了瞥,他的指甲已經沒有在摳另一隻手指上面的指甲油了,而是指甲後面連着的肉,因爲動作比較用力,那裡已經被他摳破了,滲出了鮮血,可是宮廣浩就好像壓根兒沒有感覺到一樣,照舊一下一下的摳着,指尖上沾滿了鮮紅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