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力只是笑了笑,對唐弘業說:“兵不厭詐。”
“你打算讓明着的那一組人在這周圍轉悠多久?”賀寧一邊開車一邊問湯力,“你有把握宮廣浩會按照你預期的那樣,再出逃一次麼?”
她方纔在湯力一叮囑唐弘業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他的意圖,因爲她也有着類似的考量,只是要不要真的這麼實施,她還有點吃不準,所以就沒有說。
“他這次回來估計主要目的是想要收拾細軟,走的遠一點,再也不回來了。”湯力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咱們之前觀察過他,也跟他有過接觸,你應該對他的性格有一定的認識。弘業,就你方纔的印象,你覺得宮廣浩是個什麼樣的人?”
“挺彆扭的那麼一個人,個性,那肯定是有個性的,沒個性的人也不敢把自己打扮成那樣,”唐弘業想了想,說,“有點狂,你們來了之後他算是態度好多了!你倆都沒見一開始跟我們是怎麼樣的做派!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跟我們說,他只跟你們溝通,沒有話跟我們幾個說,還讓我們幾個哪兒涼快往哪兒呆着去!他以爲他是誰啊?搖滾巨星?大熱天的要不是他有嫌疑,誰願意特意跑這兒來守着他啊!我還不知道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用他來教我?!然後我們跟他真的是掰開了揉碎了的講道理,人家就是死活聽不進去,還給我們擺出一副‘不答應我要求我就是不配合,反正你們又不敢打我’的那種態度,簡直太氣人了!”
“所以我就是這麼做的推測,”湯力對唐弘業點點頭,又看了一眼賀寧,“之前以咱們明裡暗裡的觀察,都沒有發現過他有這麼張揚這麼高調的舉動,雖然說也有情緒也有牴觸,但是大多數都是壓抑着的,表現的非常隱忍,現在忽然之間這麼一點也不掩飾的表現出比較張狂的言行舉止,一般來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原本的那種不敢抗爭消極逃避是僞裝出來的性格,現在表現出來的張揚纔是真正的性格表現,另外一種就是他今天的所有表現都是在虛張聲勢。”
賀寧不用說,當然是傾向於這第二種可能性,宮廣浩的種種表現來看,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張揚高調的人,儘管他的穿着打扮都非常的張揚和獨特,但是以賀寧與他之前打交道的感覺來看,對於宮廣浩來說,那種打扮風格其實更像是一副面具,或者說一個盾牌,雖然可能反而會更加吸引別人的眼光,但是對他來說,那一層厚厚的妝容還有誇張的服飾就好像是把他真正的自己罩在了裡面,讓他可以像他喜歡的特效化妝那樣,用化妝來把自己假扮成另外的一個人,一個張揚又另類的朋克青年,這樣就沒有人能夠窺探到最真實的他了。
除非宮廣浩演技驚人,否則賀寧很難想象當天他的臉上沒有任何妝容時候的眼神閃爍和侷促窘迫會是假裝出來的,相比之下她更相信今天宮廣浩表現出來的那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而是湯力說的那樣,虛張聲勢而已。
“所以也就是說,他今天就是故意在咱們面前表現得很囂張,好讓咱們覺得他底氣十足,根本就不怕咱們調查他,對吧?咱們走的時候這小子還趴在窗戶上往外看呢,如果他真的那麼坦蕩,他幹嘛那麼在意咱們有沒有真的離開!”唐弘業因爲之前沒有和宮廣浩直接打過交道,這一次算是第一次見面,現在聽湯力和賀寧說了一些關於宮廣浩的其他表現,也明白過來,他順便又對另外一件事情感到好奇,轉而問賀寧,“賀寧,你剛纔是怎麼想着要問宮廣浩關於用假體制造出那種效果的事情呢?是想到了什麼,還是有什麼疑點剛剛被注意到?”
“算是吧,”賀寧點了點頭,“之前帶湯力去醫院的時候,路上聽了一會兒交通廣播,裡頭一檔晨間節目說起了一件事,說有一個市場賣海鮮的攤販用一種小手段,拿死掉的海鮮調包剛剛稱好的鮮活海鮮,就是他們在攤位裡面裝幾個掛鉤,裡面掛着已經稱好了的死掉的魚蝦海鮮。攤販當着顧客的面,讓顧客自己挑選新鮮的活魚活蝦活海鮮,稱重之類的一系列環節過去之後,藉口袋子很髒再給套一個乾淨塑料袋,手提着袋子就那麼一上一下的功夫,其實就已經調包成了裡面包好的死掉的海鮮魚蝦,新鮮的被掛在了下面,等顧客走了之後再倒回水池裡繼續賣,在顧客看起來,攤販就只是提着袋子在攤位後面套了一個塑料袋,根本就沒有看到調包的那種小手段。我聽到這個新聞之後,就想到了一些事情。”
“你的意思是,楊曉慧在這件事情上頭是早有預謀的,所以特意接近宮廣浩,跟他學習特效化妝那些東西?”湯力問。
“對,當時那個視頻當中的光線比較昏暗,並不能夠把所有細節都看得很真切,宮廣浩不也說了麼,近距離能看出邊緣的痕跡來,如果距離遠一點就沒問題了,那天的視頻當中距離本身就不近,再加上那種半明不暗的光線,你們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的確很難讓人看得那麼真切那麼清晰?”賀寧點點頭,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腦的說出來,“當時防化服神秘人割的動作是有的,也的確是割下來了一片血淋淋的東西,拿到距離鏡頭比較近的卡式爐上煎的時候,因爲鏡頭是被固定在那裡的,所以鍋子並不是全部都暴露在鏡頭當中。所以我就在想,有沒有可能從楊曉慧腿上割肉片下來的那個動作割下來的根本就是個假體,視頻當中的女人就是楊曉慧本人,並不是什麼容貌相似的人,那片血淋淋的假體在下鍋之前,被防化服神秘人迅速的調包,所以後來從鍋裡面被煎出來並且餵給楊曉慧吃掉的根本就不是楊曉慧的肉,楊曉慧的腿從頭到尾就沒有受過傷。故意在鏡頭前面做那樣的一個類似於惡作劇一樣的舉動,目的就是想要製造出一種視覺上的震撼效果,讓看視頻的人對這件事情印象深刻,感覺害怕和恐懼罷了。”
她又說:“楊曉慧和咱們見面的時候,與視頻當中那個女人除了衣着和髮型不太一樣之外,其他並沒有太大的區別,相似度很高,衣服就不用說了,想要更換掉很容易,頭髮那天咱們在山莊見到的時候我就覺得,楊曉慧的短髮修剪的還真的是很好看,要知道那種髮型是很容易就長變了樣,稍微長一點就沒有髮型了,那天在農家樂湯力你也看到了,應該還有印象吧,她的髮型非常的好看,我忍不住有點懷疑她的頭髮是新剪的,當時我還沒有想到假體和特效化妝的事情,認爲割肉應該是真的,所以如果那個人就是楊曉慧本人的話,她腿上應該會有傷疤,結果那天看到無頭女屍的時候,腿上並沒有任何的傷疤,我就有點懵了。之後仔細又想一想,又想到了另外的一種可能性,但是這只是我的一個主觀猜測,技術上能不能實現,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外行,我也不太清楚——那個視頻當中的疑似楊曉慧的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天氣剛剛熱起來的時候那種厚薄,不像是現在這麼炎炎酷暑時候的樣子,所以我就猜測,視頻會不會是之前錄好的?”
“可是那天的視頻裡頭不是還有人留言和防化服神秘人互動的麼?不是說有人留言要看,防化服神秘人才那麼做的麼?防化服神秘人又怎麼會知道會有人提出這樣的要求,事先做好準備呢?哎,說起來這事兒還真的是有點古怪啊,好端端的如果只是臨時起意,拿來的什麼卡式爐和煎鍋?難不成還有別的同夥?可是做這種事,會冒險弄那麼多個同夥麼?多一個同夥可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險!”唐弘業越想就越是覺得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那種留言能不能造假……哎,還別說,我還真有個人可以問!你們等一下啊!”
說着他便拿起了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沒一會兒那邊就有人把電話接聽起來,唐弘業跟對方語氣輕鬆的隨便聊了幾句之後轉入正題,詢問有沒有可能在做視頻直播的時候造假那種留言,對方在電話那一段也給出了答案,唐弘業向對方道了個謝,然後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我的小堂弟,”他對賀寧和湯力說,“這小子年紀不大,上網那些事兒,比我可明白多了,什麼流行人家就玩什麼,成天把我叔叔和嬸子給氣得,說他就正經事兒不成,別的什麼都靈得很,他還不服氣呢,跟他爸媽頂嘴,說什麼事兒都不白通,回頭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派上用場了,結果你看,今天還就真是讓他給提供了幫助了!這小子說了,現在有那種專門的軟件,可以刷虛假的留言滾屏什麼的,好多做網上直播的人會去找這種軟件用,就爲了製造出一種自己人氣爆棚的假象,用來炒作自己。所以說,結合我之前提到的那幾點疑問,我覺得那個防化服神秘人很有可能玩的就是這一套把戲,假裝成好像是應了網友要求才割了人肉煎了給被害人吃,實際上根本就是早有安排,目的估計就和那些在網上做直播賺錢的人一樣,就是想要營造出一種震撼轟動的效果!”
“沒錯,這樣一來那些不太可能隨手可以立刻拿得到的道具爲什麼一下子就拿出來用上了,一點都沒有耽誤工夫就可以很合理的得到解釋了。”賀寧點頭。
“那你們說會不會有另外的一種可能呢?不是楊曉慧接近宮廣浩的目的是爲了跟他學怎麼做假體那種特效化妝,而是這件事情根本就是宮廣浩本人自己做的呢?”唐弘業忽然靈光一閃,對他們兩個人說,“就像你們說的那樣,假設當時那個視頻裡面出現的女人就是楊曉慧本人,那麼之後你們在農家樂又好端端的看到了她,她見到你們去調查她之後就立刻逃跑了,這說明她跟這件事肯定是有關係的,有參與進去。你們不覺得楊曉慧能夠願意配合做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麼?之前發現的無頭女屍,身體上面能找到的特徵與楊曉慧母親提供的基本相同,所以就算沒有最終通過DNA對比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也大體可以確定死者身份了。假如之前視頻裡的也是楊曉慧本人,她如果只是當做惡作劇或者行爲藝術一樣的去參與進來,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跑去一個偏僻的農家樂躲藏起來,更不可能一見到警察上門詢問她一些事情,之後就連夜逃跑,對吧?”
“那爲什麼就一定和宮廣浩有關係呢?”賀寧問他。
唐弘業兩手一攤:“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麼!楊曉慧必須要認識對方,所以才能夠答應配合對方做這種事情,並且當天咱們在視頻裡面也看到了,兇手割肉,被害者疼痛,這兩者表現的都非常好,可以說是配合默契,如果不是對假體這種特效非常熟悉,怎麼會操作的那麼順手呢?之前宮廣浩不是還特意跟咱們說麼,說假體比較薄,所以要注意把握力道,否則容易真的傷到人。我覺得他這是一種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的表現,故意把自己放在一個可疑的位置上,然後好讓咱們反而覺得他不可能那麼傻,說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這樣一來咱們就會去懷疑別人,忽略了他,楊曉慧到底有沒有去跟他學過怎麼做特效化妝這事兒咱們也都是聽他一個人的說法,連個求證的人都沒有,他還特意把咱們的路堵死了,說楊曉慧怕人知道,所以不許他拍照不許他外傳,那不就是個特效化妝而已麼,什麼年代了!誰還會老古董到那種程度,覺得特效化妝就不是什麼好人啊!這年頭玩cosplay的人多了去了!要我說根本就是胡說八道糊弄咱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