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挺讓人覺得納悶兒的。”戴煦點點頭,又有點無奈的摩挲了幾把自己後腦勺的短頭髮茬兒,“其實你說,真要是想要找個內應,就像咱們剛纔分析的那樣,別人不說,至少林飛歌就不是什麼堅持原則的性格,真的找上她,也未必不成,哪怕不是她,我估計也不愁沒有其他啃得動的骨頭,何必要故弄玄虛的搞一個什麼內部知情人士出來唬人呢?”
“也可能是生活報開出來的價碼不夠高?”方圓想着自己認爲比較合理的可能性,“或者說,你看那個向文彥,他就是個實習記者,估計資歷肯定也不會太深,找不到門道,或者沒有膽子真的去挖內應也是有可能的,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的眼光實在是不行,專門想找不可能答應的人選去試探,比如說我,接過碰了壁,沒準兒碰了兩次壁之後,自己都覺得失去信心,就乾脆編一個?”
“或許吧。”戴煦回答的有點模棱兩可,方圓也沒覺得他這樣的迴應有什麼不妥,畢竟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前因後果的事情,不可能對方圓的主觀猜測就立刻做出特別篤定的肯定或者否定回答。
“算了,這事兒不急着想,咱們先去找葛念蕾吧!”戴煦嘆了口氣,一副要把暫時困擾自己的問題拋到一邊的樣子,繫上安全帶,發動汽車離開的學校。
葛念蕾念研究生的那所學校,比起她本科階段的大學來講,從名氣和學術水平上,就都略微降了一格,不過要是按照輔導員老師的說法。以葛念蕾當初在校期間的那個學習成績,頭腦以及悟性等等方面來衡量,本校研究生是絕對沒戲的,她能考上那所學校的碩士研究生,其實就已經算是超水平發揮了。
當然,客觀事實或許是這樣的,但是如果葛念蕾真的像是輔導員老師說的那樣。眼高手低。心高氣傲,那她對自己現在的處境恐怕也未必有多滿意吧。
這樣的想法最初還只是淡淡的浮現在方圓的腦海當中,等到他們真正來到了葛念蕾正在就讀的這所學校的時候。方圓就更加堅信自己方纔的那種想法了。一個枉顧自己實際情況,一味不切實際的心高氣傲的人,原本就是比較容易怨天尤人的類型,結果現在到了這所學校。看看那破舊的學校大門,很有些年頭的校園建築。碎的有些斑斑駁駁的柏油小馬路,還有遠處幾棟黑乎乎的寢室樓,對比一下之前他們剛剛離開的那所重點大學,寬敞的校園。嶄新漂亮的建築,這落差還真是明晃晃的擺在面前。
這所學校方圓也或多或少的有點耳聞,校名取得挺大氣。大多數時候都是用來唬一唬不明真相的外地考生,a市本地人。甚至本省內的學生,但凡成績還說得過去一點,大多不會來這所學校,而這所學校的研究生部,也都是等着撿想要考研,但是成績又不足夠上其他更好的學校,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考生。無論是校園建設,還是師資力量,包括學術成就,這所學校都只有四個字——不值一提。
葛念蕾考到這裡來,還要被本科期間的輔導員老師說已經算是超水平發揮,那也真的可以由此推測出來她本科期間在學校裡的成績到底是有多麼的不出挑。方圓在心裡有點小感慨,偷眼看了看自己身邊的戴煦,覺得人還真是一種十分奇怪的生物,有的人明明實力雄厚,偏偏喜歡把自己的實力隱藏起來,裝成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那麼一個人,還有的人,明明資質平平,也未見得有多努力,卻偏偏以爲自己是一顆被埋沒的珍珠,一粒被沙堆覆蓋住的金砂,不僅莫名其妙的驕傲的不行,甚至還因此衍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覺得自己被耽誤了前程。
輔導員老師已經幫他們打聽到了葛念蕾的電話號碼,這所學校不許校外車裡進入,於是戴煦他們把車子停在學校門口,步行走了進去,一邊按照路標朝宿舍區走,一邊給葛念蕾打電話,葛念蕾果然在學校,雖然是暑假,不過她因爲想要求本科階段的一位老師帶着她一起發論文,所以留在學校裡面沒有回家,這一點戴煦他們心裡是比較有數的。葛念蕾聽說是公安局來人找自己瞭解情況,在電話裡也並沒有多問什麼,反應很平淡的答應下來,和他們約了在寢室樓附近的一個運動場門口碰頭,戴煦答應了,帶着方圓改變方向,直接朝運動場方向去。
“咱們直接過去運動場那邊,不怕葛念蕾跟咱們玩出爾反爾的那一套麼?”方圓不知道爲什麼,對這個葛念蕾總覺得有點不太放心,也說不上爲什麼,或許是之前聽了輔導員老師講的事情之後,就總覺得一個因爲與人有矛盾,就用對方私生活來大做文章,編着花兒造謠的人,品行上都有些說不過去。
“放心吧,她應該不會那麼蠢的,”戴煦倒是完全不擔心這些,“咱們都找到學校來了,而且都沒說是爲了什麼事兒,就只說是公安局的,約她出來瞭解一下情況,如果這樣她就要聲東擊西,然後一個人脫身,那她可就真的是有問題了!”
方圓一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兒,如果不是心虛到了一定程度,換做誰也不會做出這麼不冷靜的行爲,假如葛念蕾真的因爲警察找上門來了就要跑,那麼就算與欒尚志的事情無關,她身上也一定揹着別的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了。
運動場位於校園一側,與宿舍區就隔着一條小馬路,運動場不算大,一個三四層的看臺,一個標準的四百米塑膠跑道場地,操場中間一小片人工草坪。暑假學校裡估計也不乏因爲路途遙遠或者別的什麼原因而選擇留下來不回去的學生,操場上一眼看過去,也不少人在活動,有三三兩兩在塑膠跑道上面散步的。有不懼酷暑堅持慢跑鍛鍊的,還有看臺上分散着幾對談情說愛的小情侶。
戴煦和方圓在運動場門口站了一會兒,看到有一個瘦高瘦高的女生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就一個人,眉頭皺着,神色不算開朗,走到運動場門口。女生朝周圍看了看。見沒有其他人等在這裡,戴煦看起來又顯然並不相識在校學生的樣子,她便試探着走過來。開口問:“剛纔打電話約我出來的就是你們麼?公安局?”
“對,這是證件,你可以看一下,我叫戴煦。a市公安局刑警隊的,這是我的同事方圓。”戴煦遞過自己的警官證。把方圓也一併介紹一下,“你是個葛念蕾?”
女生點了點頭,皺着眉頭仔細的看戴煦的證件,似乎一個字一個字的在看上面的內容。方圓發現。輔導員老師的話,其實不止是中肯,甚至還是有些客氣的。葛念蕾的相貌,可能已經不止的“普通”的程度。甚至屬於“普通偏下”的類型了。她很高,看上去應該快有175公分上下了,很瘦,瘦到了穿着一條直筒牛仔褲和一件格子襯衫,遮住臉的話方圓甚至很難在第一時間判斷出她的性別。
即便是露出臉來,情況似乎也並沒有好多少。葛念蕾長了一張長臉,膚色偏黑髮黃,兩隻眼睛眼珠鼓鼓的,卻又和林飛歌的那種不大一樣,因爲她兩眼無神,並且只是眼珠有點鼓而已,眼睛卻並不大,一張臉上同樣鼓出來的除了眼睛之外,還有她的一口牙,葛念蕾生了一張“馬嘴”,好像嘴脣快要保不住牙齒了似的。這樣的相貌,再加上一頭微微有點凌亂的短髮,一眼看過去,不盯着喉結,不聽她開口說話,的確很難被人發現任何女性化的特徵。
終於,葛念蕾看完了戴煦的證件,把證件遞還回去,又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戴煦和方圓一番,兩條細長的手臂交疊着抱在胸前,態度不冷不熱,又似乎帶着一種隱隱傲慢的說:“行了,那有什麼事兒,你們就在這兒說吧。我很忙,沒有那麼多時間和你們耗,趕緊說完了,我還得回去寫論文呢。”
“在這兒不合適吧?你看這運動場門口,人來人往的,咱們在這裡說話太礙事了。”戴煦朝運動場裡面,看臺下面的一片陰涼偏了偏頭,“要不找個涼快一點的地方再說吧,怎麼樣?”
葛念蕾有點不耐煩,不過最終也沒有真的表示反對,跟他們一起朝運動場裡面的陰涼地兒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戴煦還好像看不出她那一臉排斥的表情似的,很熱絡的和她攀談起來:“你在這裡讀研二?這學校怎麼樣?”
“能怎麼樣,不就是這樣麼,你們長眼睛不會自己看?”葛念蕾眼珠子一翻,沒好氣的頂過來一句,然後好像怕戴煦繼續和她聊天似的,加快了腳步,走在了三個人的最前面,直奔着那片陰涼走了過去,在站定之前頭都沒有回過。
方圓微微的皺了皺眉頭,從最初戴煦打電話給葛念蕾的時候,態度就可以說是很禮貌客氣,詢問她有沒有空出來,她也是自己答應的,在此之前,他們彼此也是從來都沒有打過交道,方圓不能理解葛念蕾現在有什麼立場對他們表現得如此不友好,甚至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牴觸態度。
三個人在陰涼裡站了下來,這裡距離跑步和散步的人不算近,旁邊的看臺上近處也沒有什麼其他人,正是個說話的好場合,於是方圓率先開了口,這一次搶着開口,實在是因爲有點看不過去葛念蕾對戴煦講話時候的那種態度,戴煦是個男人,要有風度,不管葛念蕾表現的多麼不禮貌,帶着多莫名其妙的敵意,他也不好多說什麼,更不能針鋒相對,可自己不一樣,女人遇到女人,這就不算是性別上的打壓了,雖然礙於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真的做到“針鋒相對”,還是要注意控制態度和情緒的,但假如葛念蕾說起話來太不客氣,自己也會毫不猶豫的適當還擊一下,讓對方知道知道說話被人刺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以後說不定就會學着點什麼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了。
“葛念蕾,你知道今天我們來找你的目的是什麼嗎?”方圓問。
葛念蕾翻了一下眼珠:“我當然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你們肚子裡的蛔蟲!”
“你不知道我們爲什麼要找你,就那麼痛快的答應出來和我們見面?”
葛念蕾原以爲自己頂一句,方圓肯定就會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畢竟這小姑娘看起來年紀比自己似乎還要略小一點,並且一張圓圓的臉,看起來好像挺稚嫩好說話似的,結果現在她忽然就那麼笑呵呵的反問了自己那麼一句,還正戳到了點子上,讓自己一下子接不上話來,這不禁讓葛念蕾有點惱羞成怒了。
“真有意思,好像誰願意出來搭理你們似的!我來是因爲我有素質,看你們做這一行的,大熱天還得滿街亂跑,所以同情你們,你們不領情不念好也就罷了,跑來跟我擡槓的麼?那算了,我回去寫論文了,你們愛找誰找誰去吧。”葛念蕾氣哼哼的說,說完一扭身兒就走了。
方圓原本只是想稍微壓一壓葛念蕾那種看不起人似的張狂氣焰,沒想到她居然真的扭頭就走,一瞬間也有點亂了陣腳,她眼看着葛念蕾已經穿過了半個人工草坪,快到操場另一頭了,趕忙用眼神詢問戴煦,生怕自己剛纔一衝動搞砸了,假如需要,讓她現在拉下臉過去把葛念蕾給哄回來也是沒有問題的,畢竟自己捅了簍子,就得自己收拾爛攤子,這個道理方圓懂,這個擔當,方圓也還有。
戴煦倒是一點不着急,還是一副淡定的樣子:“沒事兒,等着吧,她一會兒自己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