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你們所知,張憶瑤平時有沒有什麼關係比較不錯,交往比較頻繁的朋友?我的意思是說,男女生都包括在內的那種。”戴煦聽着張憶瑤的父親長吁短嘆了幾句之後,情緒似乎還算穩定,便又進一步詢問起其他方面的情況來。
“你是說男朋友?”張憶瑤父親抽了抽鼻子,用手胡亂抹了抹臉,在方纔被女兒生前的孝順和懂事勾起了傷心情緒之後,現在他也稍微控制住了一點自己的心情,意識到想要不讓女兒死得這麼不明不白,做家人的除了傷心難過之外,還得儘量配合公安局方面的調查,於是又強打起精神來,回憶了一下,說,“我說不太準,不知道是算有男朋友,還是算沒有,以前我記得她好像有過那麼一個關係還挺好的男同學,我是當爸爸的,女兒大了,也不好問太多,人家孩子也不願意跟我說,孩子媽媽倒是問過,說是不是談戀愛啊,要是的話帶回家裡頭來,讓我們倆也看看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小孩兒,人靠不靠得住,幫忙把把關,我閨女也沒說不是,就光說還不到時候,什麼時候她覺得關係穩定了,想和對方往深一步發展了,什麼時候她就覺得有必要帶回來讓爸媽看看,不然的話,沒有必要搞得那麼複雜。我閨女從小就特別有算計,腦子裡有數兒,我們倆也就沒多過問。”
“那就算是沒見過,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大學同學還是別人介紹的,這些多少有沒有一些瞭解?”聽張憶瑤父親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對女兒的戀情也並不是十分清楚。但戴煦並沒有就此放棄,繼續嘗試着挖掘。
張憶瑤父親又想了想:“好像是高中同學來着吧,我們家閨女高考當初第一年沒考好,回去又復讀了一年,所以她的同學實際上都比她早一年上大學走了,我記得當初好像我老婆最先發現苗頭的時候,我閨女複習那年還沒高考呢。當時家裡離學校遠。住學校又怕虧着孩子,吃不好睡不好,我倆就一咬牙。讓我老婆去學校附近租了個小屋,陪讀,早上伺候完我閨女吃飯上學之後她去上班,我三班倒。啥時候有空啥時候就買菜買肉送過去,幫着照顧照顧。晚上她們娘倆兒住那邊,然後我老婆就三天兩頭收到寫着我閨女名字的快遞包裹,有時候是複習資料,模擬考題。有時候是營養品,都是從a市寄過來的,也沒寫是誰寄的。寄件人姓名那個地方就寫一個‘盧’字兒,我老婆覺得不太對勁兒。剛開始問我閨女,閨女也不說,後來才說是個關係很好的同學,當時我記得好像還拿過一張倆人的合影照片,當時快考試了,我老婆怕影響孩子情緒,就沒多問,反正想着,那個小男孩兒在a市這邊,我們在家裡那頭,都不在一個城市,我閨女那時候也沒給她配手機,估計也不會怎麼耽誤學習,等高考完了,我閨女也考到a市這邊來,我老婆纔想着問問,當時閨女不愛說,後來也沒怎麼見她回家裡頭來提這事兒,我倆私下裡也研究,說年輕小姑娘要是談戀愛,估計肯定開口閉口都想講自己小男朋友,哪有像我們家孩子這樣一句不提的,而且我和她媽媽也不攔着她,她沒道理是因爲怕反對所以不敢說,估計是沒成,吹了,所以也就不提了。”
“那個男的長什麼樣,還能記得麼?”方圓問。
張憶瑤父親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確實沒見過,照片也是我老婆說她之前在閨女那兒看過一眼,也沒怎麼跟我詳細說,我除了聽說郵寄營養品和複習題那些事情,然後聽我老婆講寄件人寫了一個‘盧’字,估麼着那個小男孩兒應該是姓盧之外,真是別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張憶瑤父親的話剛說完,他忽然偏着頭聽了聽病房那邊的聲音,然後立刻起身推門進了病房,戴煦和方圓、馬凱被他的反應搞得一愣,隨即才從門外看到裡面是張憶瑤母親醒過來了,方纔似乎是小聲的在呼喚自己的丈夫,聲音很弱,又隔着一道門,其他人都沒有聽見,爲什麼張憶瑤的父親能夠察覺,不知道是因爲他的耳力比較驚人,還是說多年的夫妻,已經形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心靈感應。
張憶瑤母親剛剛受到了刺激,醫生說需要她靜養,並且避免再次受到精神上的刺激,所以戴煦並沒有立刻跟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觀望一下,打算看看情況之後再作打算,張憶瑤父親進去之後,站在牀邊俯下身,湊到妻子跟前,聽她說話,夫妻兩個人的聲音都不大,但看起來似乎因爲什麼事產生了分歧。
“不行,我不同意,你現在就給我好好躺着,什麼也不許做。”張憶瑤父親態度堅決,“你說什麼都沒用,我肯定不同意,閨女都已經這樣了,你要是再有點什麼事兒,好好的一家三口,一下子沒兩個,你還讓不讓我活?你還不如干脆直接現在就找我胸口捅一刀算了!閨女已經這樣了,你好歹也考慮考慮我吧!”
說着,他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裡巨大的悲痛情緒,弓着腰伏在妻子的身上失聲哭了出來,張憶瑤母親見狀,心裡也倍感難過,夫妻二人抱頭痛哭。
“這可怎麼辦啊?”馬凱覺得有些棘手,瞧瞧病房裡頭,再瞧瞧站在門口觀望的戴煦,“老戴,咱還等麼?我看張憶瑤她爸知道的也不多,張憶瑤她媽又這個狀態,我覺得這兒八成沒戲,咱乾脆撤了吧?在這兒乾等不是白耽誤工夫麼,反正現在知道死的那個就是張憶瑤了,咱回去該查什麼差什麼得了!”
“不着急,磨刀不誤砍柴工。”戴煦倒是沒他那麼不耐煩,朝病房門口擡擡下巴,小聲說,“再等等,我倒覺得看這個意思,咱還有戲。”
馬凱不明所以,但是戴煦纔是有決定權的那個人,所以他也就只好抓抓腦袋,又一屁股坐回到凳子上繼續等着。方圓雖然聽不到剛纔在病房裡張憶瑤母親到底說了些什麼,但是從張憶瑤父親的反應來看,似乎是他的妻子還不死心,想要和公安局方面的人進一步溝通,所以張憶瑤父親才擔心妻子受到二次打擊,堅決不同意,假如她根據張憶瑤父親的片言隻語推斷出來是對的,那還真像是戴煦說的一樣,再等等,說不定有戲。
張憶瑤父母二人在病房裡抱頭痛哭的舉動還是驚動了護士,護士叫來了主治醫生,主治醫生盡到病房裡面去,勸了幾句,先穩定住了張憶瑤父親的情緒,讓他到門外面去等着,然後又開始仔細的詢問起張憶瑤母親的身體狀況。張憶瑤父親退出病房,兩隻眼睛又紅又腫,當着戴煦他們的面也有些不好意思,一面嘆氣,一面抹掉臉上殘留的淚水,在病房門口踱來踱去,惦記着妻子的狀況。
隔了一會兒,醫生出來了,打量了一下戴煦和馬凱他們三個人,然後問戴煦:“你是公安局的吧?患者想要和你談談,你跟她談的時候,注意一下她的情緒波動,假如情緒過於激動的話,就及時打住,或者按鈴叫護士通知我。”
“大夫,大夫,這樣不行吧?”張憶瑤父親一愣,連忙上前拉住醫生的白大衣袖子,“你不是說我老婆現在不能受精神刺激,需要休息麼,她那個心臟,可經受不起二次打擊了,你不能讓她冒這個險啊,幫我勸勸她吧!”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讓你妻子和公安局的人談一談,”醫生對他搖搖頭,“她現在想要溝通的這種情緒比較迫切,假如你硬是彆着勁兒的不讓她說,不讓她提,得不到釋放的負面情緒都憋在心裡頭,對她的身體也沒什麼好處,你們家的情況我剛纔聽你妻子也說了,我們也挺同情的,你妻子說假如不讓她配合公安局那邊的調查,她就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你們女兒,心裡就會特別內疚,我跟你講,現在這種負面情緒對你妻子狀況的影響也還是很大的,所以我才同意幫她叫公安局的人進去,你放心,剛纔用的藥裡面有鎮靜成分,只要稍微注意一些,應該不會有問題的。當然了,你如果堅決反對,我也能夠理解,這件事歸根結底還得是你們作爲當事人家屬的自己拿主意,我只能建議。”
張憶瑤父親聽了醫生的話,原本緊緊抓着對方大衣袖子的手也慢慢的鬆開了,臉上的表情有些困惑,似乎覺得醫生說的話聽起來也很有道理,可是他又卻是不放心妻子的狀況,尤其是女兒出了事之後,這個男人恐怕已經承受不了再多一點的精神打擊了。
戴煦不催促,就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等着,張憶瑤父親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才把心一橫:“那……你們跟我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