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活人,還是死人,或者是活死人,這些名字對我都沒有意義,只要能讓我和我的父母妻兒在一起,管我是個什麼。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的父母和老婆都變得渾渾噩噩,他們似乎忘記了很多的事情,包括自己是個人的事情都忘記了,這個院子就是他們的全部。
胡十三也不敢肯定這樣的平衡什麼時候會被打破,他不能保證我的家人會永遠生活在這個院子裡。這個院子他稱之爲幽囹,說這是一個密閉的空間,既不屬於陽間,又不屬於陰間。
我聽到的時候覺得有點扯,但是當我打開大門看到那條通向黑暗的石板路的時候,我接受了現實。現在不管我是什麼學歷,不管我是什麼信仰,事實就擺在我的面前,我不得不去面對。
我清楚地知道,只要我沿着這條路走下去,就會到另一個世界。也許我回得來,也許我回不來,這些都無所謂。我知道的是,很可能在什麼時候,我的家人會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他們就再也回不來了。我必須抓緊時間找到問題所在,解決了這件事,讓我的家人重獲自由。
胡十三這人喜歡喝酒,喜歡吃肉,但就是不喜歡女色。他在我面前就沒提過女人。一個不好色的男人是很難得的,我打算和他交個朋友。當我和他說這個提議的時候,他不屑地笑了,說我們現在不是朋友,是生死兄弟了。
我說道:“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他搖搖頭說道:“也許你是在幫我,要是沒有你邢大哥,恐怕這時候我已經被警察抓走,秋後就槍斃了吧!”
我說:“十三,可是你爲什麼要殺了你的老婆呢?就算是她再對不起你,也不至於該死啊!沒有人有權利剝奪別人的生命。”
胡十三這時候捂着臉哭了起來,他一伸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滿臉淚水地看着我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當時我就像是瘋了一樣。最可怕的是,我殺光了那一屋子的人,全都殺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其實他們死的也不怨,都怪他們太不尊重你了。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但凡有一個人有點正義感也不會落得那個下場!”
他轉過身朝着屋子裡走去,進了屋子後,他倒在了炕上睡去了。結果我老婆開始找佳佳,問我佳佳去了哪裡了。我說佳佳長大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想不到的是,這麼荒唐的理由竟然也能糊弄過去,老婆竟然就這樣接受了。
我進了屋子剛坐下,胡十三猛地就坐了起來。他一直從屋子裡跑了出去,到了大門前。我知道這是出什麼事了,緊跟了過去。他推開大門的時候,我隱隱約約就看到石板路上站着兩個黑影。他們都沒有臉,看起來飄忽不定的。
接着,一個很空洞的聲音飄了出來,我聽不清在說什麼,胡十三緊跟着就關了門。這時候我就看到我爸媽和我老婆從屋子裡出來了,他們到了大門前後就要往外走。胡十三一張符貼在了大門上,當我爸摸到了這大門的時候手刺啦一聲冒了一股青煙。
他把手縮回來,說道:“好熱!”
我拉住老婆說:“你這是要幹什麼?”
老婆說:“有人叫我們搬家呢,小云子,我們要搬去一個大房子裡,水電氣供暖全免費,而且醫療免費,孩子一直到高中都上重點!”
胡十三說道:“嫂子,即便是搬家,你也要去收拾下啊!”
老婆一聽愣了下,隨後一拉我媽說:“是啊媽,我們回去收拾下,這些傢俱是要帶走的。可是我們沒有車怎麼辦?對了,我們搬家也該給我家我媽個消息啊,不然他們不知道我們搬去哪裡了,找不到我還以爲我死了呢。”
胡十三說:“嫂子,我們先不搬家,你等我和邢大哥回來再搬,我們去找車。反正也不急於一時,你們說呢?”
我爸這時候點點頭說:“也好,你和外面人說一聲,我們過幾天再搬!”
胡十三這時候打開門就出去了,我緊隨其後,我倆第一次走上了石板路。他帶着我一直就走到了那兩個黑影前,胡十三說:“兩位,這家人還不想搬,再通融幾天。”
這話剛出來,突然這兩個黑影就朝着我倆撲了過來,胡十三一口痰就噴了出來,頓時我就覺得眼前一花,就聽嗷嗷兩聲,一股涼風從我身邊吹過去,就再也見不到什麼了。
胡十三一拉我,猛地轉身說道:“快走,再不走就回不了頭了!”
我回頭一看,我家的院子已經離着我很遠了,我遠遠地只能看到家裡窗戶的一點燈火。我倆開始朝着燈火的方向奔跑,足足跑了一個小時,這燈火越來越大,總算是再次回到了我家的大門前。當我撲在了門板上的時候,我心裡才踏實下來,我竟然激動地哭了。
我拍打大門,大門還是我爸打開的。他見到我就問我:“兒子,你這是咋的了?呼哧帶喘的去攆兔子了?”
我直接就抓住了我爸的胳膊說:“爸,我差點就回不來了。你們千萬不要離開這個院子知道嗎?”
我爸說:“那麼好的條件,爲什麼不搬走?那邊都給我們準備好了,比這裡的房子好多了,主要是幹啥都方便!緊挨着一個大市場,晚上還有跳廣場舞的老太太。”
胡十三喘着氣說:“老爺子,好歹你要等邢大哥回來再搬吧!我們要出去一趟,回來之後再搬行嗎?”
我爸說:“也行,對了,找輛車回來,你這車,裝不了多少貨。找一輛貨車回來。”
胡十三點點頭,看着我說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我們走!立即去黃店屯找老胡,也許他有辦法!”
我進了屋子裡,死死地抱着老婆,囑咐她我不回來千萬不要搬家。即便是這樣囑咐了幾遍,我還是很不放心,我知道,他們的心智出問題了,根本就無法分辨是非。此時,他們更像是靠着本能在做事。
胡十三把我拉到了車上,我爸打開了大門。胡十三把車開出去一轉彎的空,猛地陽光就從車窗照了進來。
我頓時用手擋住了眼睛,我說道:“現在是他媽的中午!”
胡十三說道:“不然你以爲呢?現在你明白你家到底是什麼存在了吧!”
我回過頭看看,看起來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大院。只不過這院子上空,似乎有一團灰色的霧霾在籠罩着這個院子。我慢慢轉過身說:“十三,我很難接受家人都離我而去!”
胡十三說道:“沒有什麼接受不了的,你要有心理準備。我們去找老胡,也不一定能解決的了這種事,你知道剛纔的兩個黑影是幹嘛的嗎?那是引路者,就是來帶你的家人去那邊的。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已經在陰間掛號了,他們確實是死了。”
“十三,哦不,胡大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幫我留住他們。要是他們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
“你還有女兒!”胡十三看着我說:“佳佳還活着!”
我嘆了口氣說:“佳佳還活着,看起來卻是個怪物。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
“起碼那身體是出自你,那是你的血脈,這是割捨不斷的。”胡十三說,“邢大哥,你睡吧,我直接開到錦州,下高速後我叫你!”
我嗯了一聲說:“你要是累了就叫我,對了,你有錢嗎?我這裡有張卡,加油的話刷我的卡!”
我把那張260萬的銀行卡遞給了胡十三,告訴了他密碼。他晃着這張卡說:“這就是那張卡吧!”
我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要不是爲了這張卡,我也不會鬧到今天的地步,但是事已至此,我還能怎麼樣呢?
我往後一靠就睡了,當我睡醒的時候剛好是在下高速的出口,這時候天已經快黑了,車一直向北走,按照導航我們走上了一條山路。這條山路就像是一條蛇一樣彎彎曲曲,越走越是幽靜,開始的時候還能看到幾輛車,後來乾脆連車都看不見了。
胡十三把車停在了路邊,點了一支菸說:“邢大哥,我困了,你開一段吧!看導航還有三十公里呢,這黃店屯也真的夠難走的。”
我嗯了一聲,下車和他換了位置。之後沒有立即出發,而是在座位上抽菸。我打算抽完煙再趕路。胡十三也許是太累了,靠在了座位裡一句話不說。我一邊抽菸一邊說:“這鬼地方,怎麼一輛車都看不到啊!”
胡十三這才說:“山裡就是這樣,這種路晚上走很危險的。不過我們必須前進了,時間不等人,過了半夜就是週六了,老胡讓我們週六來,一定是有原因的。”
抽完了煙後,我把菸頭從窗戶扔出去,看看導航後把車開了出去。三十公里的路開了足足一個小時,總算是到了。導航說到了目的地,但是當我和胡十三下車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看到什麼村子。
此時我們在一個山窪裡,這山窪裡有一片樹林,這條路從林中穿過。我們的車停在一片林子裡。我罵道:“這該死的導航,把我們導哪裡來了?”
胡十三拿着手電筒四處照着,最後在一條小路前看到了一塊水泥碑,他扯去上面的藤蔓植物,用手電筒一照,上面寫着三個字:黃店屯!
他說:“沒錯,這裡就是黃店屯了,這條小路就是進屯子的路,走吧!”
我走過去,拿過來手電筒往裡面一照,這條路竟然和我家門前的那條石板路相似,幽靜深遠,遠處更是一片漆黑。我喃喃道:“十三,我怎麼覺得這條路不太對啊!要不我們天亮後再走吧!”
這條路剛好能經過一輛車,兩邊的樹木非常的整齊,而且生長的特別的茂盛。將天空遮擋個嚴嚴實實。
道路是筆直的,我開始十分鐘之後,開始覺得不對勁了。這條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前面的情景似乎總是一樣的。我還沒說話,胡十三開口道:“邢大哥,把車停下!”
我把車停下,和胡十三一起下車,他到了路邊解開了褲子說:“憋死我了!”
本以爲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想不到他只是想撒尿。
我也撒了一泡尿,這泡尿出去後打了個冷戰,不小心尿到了自己的手上。但是人就是這麼奇怪,自己的尿和別人的尿其實成分差不多的,但是自己的尿到了手上根本就不會覺得有多髒。我只是甩了甩手後就把這件事忽略了。
我點了一支菸抽了起來,說道:“十三,我開了足足十分鐘,怎麼感覺這條路沒有一點變化呢?”
胡十三拿着手電筒照了照路旁的樹林內,之後照了照後面,說道:“是啊,這條路怎麼這麼長啊,而且不論怎麼走,周圍的景色都是一成不變的。”
我說:“我們不會是迷路了吧!或者是鬼打牆。”
“上車吧,我們休息下,實在不行就天亮再走!”他說。
我們上了車之後,我打算滅了車,胡十三阻止了我,說:“蚊子太多不能開窗戶,不要滅車,開着空調和大燈。”
我說:“不知道前面還有多遠呢,不滅車,要是油沒了怎麼辦?”
“如果你滅了車,開窗戶就會被蚊子包圍,會被咬死的知道嗎?”胡十三說道,“你根本就不懂山裡的蚊子有多厲害。還有就是,這車怠速費不了多少油,我們的油足夠了。”
他這時候指着前面說:“你看看多少蚊子吧!”
我看出去,在燈光中似乎升起了一團團的煙霧,那都是成羣結隊的蚊子。突然,擋風玻璃上開始落蚊子了,很快就落了厚厚的一層。我這才明白自己有多麼的幼稚。不僅不敢熄火了,而且鎖了車門。這才往後一靠閉上了眼睛。
胡十三從後座上拽過來毯子,我倆每個人一條,然後放倒了車座躺下就睡了。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車玻璃上的蚊子都已經不知去向。我起來下了車一看,差點叫出聲來。嚇得我直接就靠在了車門上。我拍着窗戶說:“十三,你快出來。”
我看到周圍全是墳頭,密密麻麻一大片,我們的車到了墳地的中央,這裡周圍沒有樹林,有的是一塊塊的墓碑。
胡十三下車後看看周圍說道:“昨晚我們確實被鬼打牆了。這裡很邪,不過也沒必要擔心,天亮了也就沒事了,我們走吧!”
我們一起上了車,掉頭開車往外走,剛到了那條柏油路上,就看到一羣人擡着一口棺材,吹吹打打就過來了。我和胡十三下車,看着這口棺材被擡進了墳地。
胡十三和一個村民攀談起來,問道:“大哥,我和您問個路,黃店屯裡這裡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