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了這話,轉頭正色的對寧懷璟說道,“璟兒,你想當這個皇帝嗎?”
寧懷璟看着與皇帝我比親密的寧懷瑜,心中一陣失望和疼痛,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又一起離京兩年,可是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在父皇的心中,最疼愛的人永遠都是阿瑜。
父皇如今正值壯年,軍隊的分佈也十分合理,所以無論是寧懷遠還是他,都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皇上心中最疼愛的人始終是阿瑜,那就相當於整個皇朝的權柄都在阿瑜的手中,那自己還能爭什麼?
今天這一場風波,表面上看去是太子勾結姜丞相逼宮奪位,但到現在他終於看清楚,這是父皇爲阿瑜掃除登記前的障礙吧!原本他的心中並沒有這麼明確的想法,但是現在父皇直接的詢問自己這麼敏感的話題,又能是什麼意思呢?若是自己說想要,那父皇便會以此爲藉口,說自己與太子一樣,雖非合謀,也是趁機造反。若說不想要,父皇便會會順利應當的將皇位給了阿瑜。
寧懷璟越想心中便越覺得寒冷,在塞外兩年,阿瑜一心玩樂,始終未脫孩子心性,他卻戎馬馳騁,爲大寧立下汗馬功勞,不知道多少次打退過北戎進攻,就連鎮遠侯也說他是天生的將才,讓北戎皇室都聞風喪膽。他如此辛苦,爲的便是多立功勞能讓父皇看重。可如今看來,多年辛苦也不過都是爲了阿瑜做嫁衣裳而已。
寧懷璟心中一片荒涼,突然感覺到眼下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皇位又如何?江山又如何?那終究都是與他無關的。
“二哥……”
看寧懷璟沒有說話,寧懷瑜柔聲喚道,一貫的吊兒郎當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此時的瑜王殿下眼神真摯明亮,神情鄭重肅穆,眉眼之間有股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和驕傲,他的目光落在寧懷璟的身上,那是全然的信賴和崇拜。十幾年了,他最尊敬的就是自己的二哥,這種尊敬與信賴甚至超出了父親和大哥,在他的心中,沒有二哥,才配得上這個龍椅。
寧懷璟嘆了一口氣,對皇帝說道,“兒臣謹遵父皇的旨意。”
要我自己親口承認不想要這個皇位,我是絕對不甘心的,但若是你非要給阿瑜,我也沒有辦法。
皇上聽了滿意地一笑,拍了拍寧懷璟的肩膀,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能這麼說,父皇很欣慰。父皇今日九死一生,爲的便是大寧朝的千秋社稷。這是絕對不願意看到禍起蕭牆,你們兄弟自相殘殺的,如今你肯退一步,那是最好的。朕現在就擬旨,立皇子……”
寧懷璟一臉冷肅的等着皇上宣佈最後的決定,可沒想到,正在這時,寧懷瑜突然開口說道,“父皇,兒臣一向散漫才當不了這麼大的責任呢,兒臣以爲,二哥最適合皇位。”
皇上溫潤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寧懷瑜,沉聲說道,“阿瑜,你可想好了?你真的不想要這個皇位嗎?這可是你大哥拼了命想要的!”
寧懷瑜溫柔地看着皇帝,輕輕的說道,“父皇,兒臣知道您疼愛兒臣,兒臣也曾經想過按照父皇的要求,像二哥一樣做一個文武雙全的好皇子,可是父皇,這太辛苦了,不說當皇帝,兒臣每天看着二哥每天起早貪黑,又是練武又是看書,每天睡的最少,做的最辛苦,還要時刻防備着有人算計自己暗殺自己,父皇,兒臣可不想受那個罪,這種苦差事還是讓二哥來幹吧!你看看二哥,他天生就是這種勞碌命。可兒臣不行,兒臣只想遊山玩水,吃喝玩樂,有二哥保護着我,而且這一輩子都會吃喝不愁的。”
聽了這番話,皇上半天沒有開口,只是目光深沉的看着寧懷瑜,但寧懷瑜一直很鎮定,目光坦蕩而澄澈,不含任何雜質,半晌,皇上終於嘆息一聲,說道,“罷了罷了,既然你自己都這麼說了,朕也不勉強你。太子之位,就傳給你二哥!”
寧懷璟一直面無表情,默默的聽着皇上與寧懷瑜的對話,心中卻彷彿翻起了滔天巨浪。一直以來,他都以爲皇上最中意的太子人選是寧綦,從來沒有將寧懷瑜當成對手,但是今天他才發現,自己這個弟弟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他大錯特錯了。
果然,聽到這一番話,他終於明白,父皇心裡一直想把皇位傳給阿瑜,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父皇最寵愛的女人便是阿瑜的母妃,自從阿瑜的母妃死後,後宮中便再也沒有進過新人,可見對她的感情有多深,因爲愛的太深,所以纔想將最好的東西留給她的兒子吧!
可是阿瑜並不想要,他和大哥做夢都想要的東西,阿瑜卻是棄若敝屣。父皇如今已經親口說了要立他爲太子,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心情竟然絲毫沒有想象的那般激動和高興呢?
寧懷璟擡眸看向了皇上和寧懷瑜,在他們的眼中,他看到了普通父子纔有的那種溫情,而父皇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過自己,只有在面對阿瑜的時候,父皇纔會有這樣的眼神。
寧懷璟心中瞭然,剛纔皇上和阿瑜之間的對話只不過是在做戲,是說給他聽的,父皇根本就不是真的要把皇位傳給阿瑜,他這麼做,只不過是想要保護阿瑜罷了。
阿瑜的性格,根本不適合當皇帝,他又懶又貪玩,對朝政根本不感興趣,這一點父皇心裡比誰都清楚。可無論將來誰當太子,誰當皇上,阿瑜身爲父皇最心愛的兒子,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甚至還會有性命之憂。
而如今,父皇當着自己的面,當着自己所有部下的面,讓阿瑜把這個寶貴的太子之位拱手讓給了自己,這份情,這份禮,自己接手之後,就要一輩子對阿瑜好,一輩子感念阿瑜的恩情。
同時,父皇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明白,他於是個淡泊名利的人,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會對皇位產生其他的想法,是不會對自己有威脅的,就連自己以後對阿瑜可能產生的懷疑都消除了。父皇對阿瑜的這份心,真是讓他又傷心又嫉妒。
“殿下,還不趕快叩謝皇恩!”
寧懷璟一直低着頭不說話,即便是皇上對他爲太子,他既沒有驚訝也沒有欣喜,就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一般的發呆,讓他身後的部下都有些着急了,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寧懷璟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向皇上行禮道,“謝父皇隆恩。”
旁邊的人都紛紛向寧懷璟祝賀,一番熱鬧之後,皇上下令暫時將寧懷遠與姜丞相等人關進了牢房,等候明日審問過後再行處置,寧綦洛雲霜等人雖然很累,但畢竟事情解決之後,也都感到十分輕鬆,於是便都到了寧懷璟的府上爲他慶祝。
“哎喲這兩天可真是累死我了呀!二哥,快把你的好酒拿出來!”寧懷瑜拍着桌子大叫道。
寧懷璟冷笑一聲,“我的好酒?我都好酒在你那裡還算什麼稀罕物嗎?就算我不拿,你不還是照樣偷喝?”
“哎,話可不能這樣說,二哥,你是不知道我這兩天有多累呀!我應付大哥派過來的那個人我容易嗎?也幸虧是我這麼聰明的人,要是換了別人啊,肯定是完不成這個任務的!”
“是是是!”洛雲霜大笑着應和道,“也只有你整天這麼吊兒郎當不幹正事兒,就算出了什麼紕漏,那人也只會以爲是你的本性,而不會有所懷疑。若是換了旁人,但是真的沒有這麼容易瞞過去。”
此時下人送上了幾壇酒來,寧懷瑜一邊接過來一罈抱在懷裡,撇了撇嘴說道,“阿雲你這不是好話,我還沒有說你呢,不是早就說好了是做戲做戲嗎?你們夫妻下手也太狠了吧?真是沒有良心!”
一羣人其樂融融,都是爲了給寧懷璟慶祝,可偏偏寧懷璟卻好像並不是多麼高興的樣子,多是一個人喝悶酒。
洛雲霜看他這個樣子,想了想,便知道他在糾結些什麼,轉頭看看衆人都在忙着喝酒說笑,沒有人注意這邊,她拍了拍寧懷璟的肩膀,說道,“阿璟,是不是心裡不痛快?”
寧懷璟回頭看他一眼,淡淡的苦笑着說道,“我有什麼不痛快的?如今我都已經是太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如今怕是最痛快了!”
“行了,在我面前還裝模作樣的幹什麼?”洛雲霜嘆一口氣,“阿璟,有些事情想多了,是自己爲難自己。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實皇上對你和對阿瑜都是差不多的,也許因爲阿瑜的性格,皇上對他更加疼愛一下,但這並不是說明皇上就不疼愛你。你從小便自立,成熟,皇上對你放心。
在皇上的心裡,你是最適合做太子的人選,今天他之所以那麼做,只不過是還怕他百年之後,你和阿瑜兄弟倪牆罷了,你萬不可因此而自尋苦惱,明白嗎?”
寧懷璟看了洛雲霜一會兒,突然淡淡的笑了,“沒想到,你這丫頭如今也會安慰人了,你都這麼說了,我如果還想不通的話,豈不是太小心眼兒了?”
洛雲霜這才又笑了起來,“這就好,阿瑜那個性子,以後還得靠你呢,你可不能鑽了牛角尖。”
“不會。”寧懷璟說道。阿瑜是他的弟弟,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他都會護着這個弟弟。不過這話說出來怕是也沒有人相信,所幸就不說了,他自己心裡知道便好。
大家相談甚歡,直到半夜時分,才各自散去。
寧綦與洛雲霜回府之後一夜好睡,卻不想第二天一大早,就聽宮裡傳來了消息,說是被關在天牢裡的寧懷遠,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