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當週平等人還頂着風雪從半山腰往下跋涉的時候,羅飛正在枯木寺裡享用着熱騰騰的午飯。雖然吃的都是一些不解饞的蔬菜,但總算是及時填飽了肚子。
對於寺裡的僧人來說,午齋也是每天例行的一個功課,齋前齋後都要集體念經打坐。羅飛不便打擾,自己端了飯菜在偏屋食用。空靜讓順德照料羅飛的飲食,順德鞍前馬後,儼然成了羅所長的小跟班。
羅飛早已看出,小和尚人雖然機靈,膽子卻小得很。偏巧寺裡發生的這一系列怪事他又全知道。接連受了幾番驚嚇,順德在和羅飛面對面吃飯的時候,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惶恐樣子,到了後來,居然自己想着想着,就落下了眼淚。
“你怎麼了?”羅飛放下筷子,心中暗自有些奇怪。
順德輕輕地啜泣起來:“我沒聽……師叔的話,現在……現在闖下大禍了……”
“你師叔?空忘?他對你說過什麼?”羅飛皺起眉頭,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隱藏的線索。
順德擦擦眼睛,努力止住了抽噎:“昨天晚上我給空忘師叔送飯的時候,師叔特別在窗後囑咐過我,要我去告訴住在小屋裡的客人,千萬不要把那幅封存的‘兇畫’打開。”
“你師叔不是閉門不出嗎?他怎麼知道有人住在了寺後的小屋裡?”
“我告訴他的。那幾個客人看過我師叔的畫,非常佩服,想見我師叔一面。那個胡俊凱還給了我一張名片託我交給師叔。”
“你沒聽師叔的話?就是說你沒有去告訴胡俊凱他們?”
順德點了點頭:“我根本沒想到他們真的能找到‘兇畫’,所以師叔的話我也沒太在意,吃完飯便忘了。現在惹大禍了,他們放出了畫中的惡鬼。師叔肯定也是由於這個原因,才……才上吊自殺的……”說到這裡,小和尚顯得非常自責,話語中又帶上了哭腔。
“什麼惡鬼?簡直是胡說八道。”伴隨着一聲斥責,順平走了進來。
順德立刻止住了話語,慌張地垂下了腦袋。
“羅所長怎麼會相信你這些鬼話。把這些餐具收到廚房去。”順平看起來有一些惱火,其實在空靜安排順德負責羅飛的飲食時,順平眼中就曾出現過不悅的神色,這些都被羅飛看在了眼裡。
在順平的威嚴下,順德不敢多說什麼,收拾起餐具走了出去。順平見他走遠,自己在羅飛面前坐下,正色道:“羅所長,我想和你說件事情。”
羅飛點點頭:“說吧。”
“羅所長,關於寺裡失竊的事,你有什麼看法嗎?”
羅飛一怔,沒想到他要說的是這件事情,有些不悅地說:“現在能有什麼看法?我根本不瞭解情況。”
“這個……羅所長,我們沒有報案,其實也是不得已的事情。”順平尷尬地替自己打着圓場。
失竊的事和現在的命案相比微不足道,順平卻在這時候提了出來,羅飛暫時猜不透他的用意,決定先順着話茬往下應付幾句:“是什麼時候發的案?損失有多大?”
“就是最近一個月。具體損失數額說不準,一些古物我也估不出價。那一陣天氣不錯,到寺裡來的香客挺多,經常有留宿的,沒想到連續好幾天都丟了東西。”說到這裡,順平突然看着羅飛,話鋒一轉,“不過偷竊這種事情,也很可能是寺裡的內賊乾的。”
羅飛聚起目光,倏地看向順平,對方明顯是話裡藏着話兒!
順平迎着羅飛的目光,似乎也在揣摩羅飛的心事:“不知道羅所長是怎麼看的?”
羅飛沉默片刻:“與現在案件無關的事情,我暫時不想過問。”
順平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那我就先走了。”然後不等羅飛答應,便自顧自地站起身來,往屋外走去。
羅飛皺眉看着他的背影,在這座寺院裡,除了接連發生的命案外,似乎還存在着另外一種不協調的氣氛。
在此後的整個下午,羅飛都在等待和思考中度過。面對寺裡發生的種種怪事,羅飛不免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在沒有刑偵人員支持的情況下,進一步的工作確實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也許周平在外圍的調查能給自己某些提示,但羅飛幾次試圖與周平取得聯繫,對方卻都不在信號區內。
在此期間,關於幾起死亡事件的種種傳言開始在寺內瀰漫,這些傳言中包括對“無頭鬼”和“兇畫”等恐怖情節的渲染。雖然表面看起來一切都還平靜,但從一些僧人異樣的目光中,羅飛敏銳地感覺到了一種已經大範圍滋生的恐怖情緒。
空靜也感覺到了這種情緒的存在,他愁眉苦臉地守着羅飛,似乎把對方當成了自己唯一的希望。此時在寺裡,另外一個能夠保持冷靜的人就是順平了,他果斷地禁止全寺僧人繼續討論有關這幾起事件的話題。這個舉措對控制恐慌情緒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羅飛迎來了他上山後的第一個黑夜。
入夜之後,雪花仍然漫天飛舞,不見減小的趨勢。
如果明天天亮之前雪能夠停住,便可以立即組織人手疏通被雪封住的山道。即使按照這種最樂觀的估計,增援隊伍的到達也得在兩天之後。羅飛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在這兩天中,不知又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當羅飛再次準備和周平取得聯繫時,出現了一個非常糟糕的情況:他的對講機沒電了。羅飛感到非常的惱火,這意味着山上山下從此徹底失去了聯繫,周平在外圍的工作在後援上山之前也沒有了任何意義。羅飛深深懊惱沒有把充電器一塊帶上,但當時他又怎麼會想到自己會被困在這座孤寺中呢?
深山中的夜晚格外幽靜。晚上十點過後,僧人們紛紛回屋就寢,羅飛一夜沒睡,又因爲清晨時登山辛勞,也早已疲倦了。
枯木寺後院一圈都是僧人們的宿舍,除了空靜、順平以及已經死去的空忘是獨人獨間,其餘僧人都是兩人住一個屋。除此之外,前院還有兩間客房。東首那間現在安置着胡俊凱的屍體,羅飛便住在了西首。
順平讓順和與羅飛同住,以隨時聽從吩咐。羅飛對這個安排比較滿意,這避免了自己和一個死人獨處一院,這多少讓人心中有些彆扭——雖然他並不害怕什麼。
羅飛在靠西邊的牀上坐下,剛準備脫衣休息,順和看着他,猶猶豫豫地說道:“羅所長……我們能換個牀位嗎?”
“換牀?”羅飛環顧着這間不大的小屋,屋裡的兩張牀在他眼裡實在沒有什麼區別。
“我這張牀……靠着東邊的屋子……”
“哦。”羅飛明白了過來,屋子東邊的牀和停靠胡俊凱屍體的牀僅僅隔了一扇牆,難怪順和會有所顧忌。
“來,你睡這邊吧。”羅飛招招手,“讓你過來陪我,也確實是委屈你了。”
“還好吧。”順和與羅飛換了牀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順德才叫倒黴呢。”
“爲什麼?”羅飛不解地看着順和。
“以前都是我和他兩人住一個屋啊。現在他只能一個人住了。空忘師叔的房間就挨着我們屋,你想,隔壁掛着那麼具恐怖的屍體,他心裡能踏實嗎?”
羅飛點點頭,確實,那個膽小的和尚只怕要度過一個難熬的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