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行啊!夏將狡猾,於谷口設阻,怕是想要困死我等。若不尋脫身之計,你我俱斷送於此了!”登高站立於一山岩之上,向下張望,韓遂臉色極其難看,焦急道。
在谷口之外,三千夏軍甲士在徐晃的指揮下將出路封死,一座簡易的營寨已立起。徐晃治軍嚴謹,即使勝券在握,手下士卒也不敢有絲毫鬆懈,夏軍表現出來的東西,帶給谷內的馬、韓二人極大的壓力。
夜色降臨,谷內的殘兵都四散癱軟着,被徐晃攆得只剩不到兩千人馬,一個個面露絕望之色,頹然一片。若不是馬騰與韓遂頗有手腕,此時緊跟着的又都是真正的忠誠之士,早就徹底潰散了。即使如此,也距崩潰不遠了。
馬騰面上也是陰霾陣陣,情緒低迷:“這徐晃,何人也,觀其治軍,實乃上將之才,竟投夏虜。此前我等並未重視,未曾想到,今日將你我逼入這絕境的竟是此人。”
“主公,壽成將軍!如今我們將士疲乏,更無補給,縱使依靠險谷,也難支撐多長時間。再等夏軍大軍一到,必死無葬身之地啊!”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不管額頭大汗,韓遂猛然轉身問道:“探路者有消息了嗎?”
“谷中有小徑數支,不知通往何處,已派健卒查勘。夏軍當不知此情況,這是我們的求脫的機會!”成公英當即稟道。
與韓遂對視一眼,馬騰下令道:“命將士朝後收縮,把谷口放開。待探路士卒歸來,立刻沿小徑撤退,今夜必須出谷!”
“當初紀明公就是於此谷一戰而滅東羌叛軍啊!”谷外,徐晃背手而立,遙望射虎谷,心中有些感慨。遠處東西山嶺並列綿延,中通穀道,沉寂許久的幽谷再次成爲戰場。
“將軍,敵軍撤掉了谷口的防衛!”小校來報。
徐晃聞言一訥,極目張望,果然,原本擺了些木障守在谷口的敵軍已撤去,獨留下空蕩蕩的狹路,通向黑暗之中。同時,東西兩山的林木之中,有着人影閃動,很輕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看徐晃思索許久,不見其迴應,麾下小校不由出言:“將軍,賊軍此舉何意,要不要屬下帶人入谷探查?”
“不!”徐晃直接搖頭道:“天色晦暗,谷內情勢不明,恐敵有詭計!暫且派人盯着谷口!”
雖然如此吩咐,但徐晃眼中仍有所懷疑,抱懷又想了會兒,方道:“此谷內可有其餘出路?”
“不知?”
得到這麼一個回答,徐晃並未動怒,畢竟對此地不熟。不假思索,下令道:“這倒是本將疏忽了,立刻派人尋當地人以爲嚮導,沿谷陵搜索,遍察之。若有異樣之處,從速來報!”
“諾!”
而在谷內,韓遂見夏軍並無動作,鬆了口氣,看向馬騰:“壽成,你這疑兵之計,有些兇險啊!若敵入谷進攻,你我如何能擋?”
“逢林莫入,而況此深谷乎?那徐晃非莽夫,在情況不明之下,自然不會輕易攻來!”馬騰沉穩應道:“讓兩側山林的士卒們撤下來吧,做得太過,反倒容易惹其懷疑!”
韓遂一擺手,立刻有親兵傳令而去。冷靜下來的馬騰與韓遂,都表現出不凡來,配合得挺默契,很和諧。
“接下來,只要確定路線,你我立刻遁出谷去!”馬騰定定道,心裡默默祈禱,希望小徑能直通谷外。
在後半夜的時候,查勘射虎谷外圍的斥候回來了,帶給徐晃一個並不算好消息。谷嶺有道路相通,此時徐晃已有所預料,但出口不止一處,令徐晃有犯愁。
“不對!”想到了什麼,徐晃厲聲對心腹校尉命令道:“你立刻帶人攻入谷內!傳令全軍將士,立刻整裝!”
校尉領三百人入谷,短暫的廝殺過後,校尉率人出來彙報。
“情況怎麼樣?”
“將軍,敵軍逃了,谷內只有數十死士,稍做動靜,以爲疑兵!”
“你在領軍入谷,沿敵逃亡痕跡追擊,不求死戰,牽制住其就行!”徐晃迅速理了理思緒,立刻出令。
其後分數支兵馬往各通道而去,敵走穀道,速度必定快不起來。此時反應雖然落了後手,並非沒有補救的機會。
而徐晃自己,則直領千人向西,以爲後備,他現在賭,馬韓二人朝西邊遁逃。一旦發覺逃逸敵軍,立刻撲上去。射虎谷外的夏軍,火速執行動身。
向西不久,於黑夜之中,遇到了劉珩。劉珩領突騎,是追得最狠的夏軍將校,此前渭水之陽的夏騎便是其派出的。
一路追得急,在北岸休整了一個多時辰,這才渡水而來。見到劉珩,徐晃是喜不自禁,當即將如今的情況講明。
徐晃麾下沒沒有多少馬匹,數十騎也多作斥候使,有了劉珩五百鐵騎,他應對逃亡得馬騰與韓遂可就輕鬆多了。
心情有所緩解,此前的局面下,若是還讓馬、韓領軍脫身而去,那他丟臉可就丟大發了。
從徐晃這邊得到消息,劉珩沒有絲毫猶豫,徑直領軍繞着射虎谷,搜尋而去。
馬騰與韓遂很快被發現了,敵軍速度還是有些出乎意料,已然遁出,拼着最後一口氣力,擊散了三百餘搜尋夏卒。
但其後劉珩率鐵騎追上,再也難穩住了,被其一突而散。亂軍之中,馬騰與韓遂只得領親衛,瘋狂西奔。原本還想“全身”而退,這種局面下也放棄了。
“主公!成公先生失陷於亂軍中了!”策着戰馬狂奔,身旁的親衛突然提醒道。
“什麼?”韓遂不由失聲,左顧右盼,一直緊跟在身邊的成公英果然不見了。
朝後望去,黑夜之下,茫茫多的火把林立,一陣亂象,正是越來越多的夏軍加入追擊剿殺他們的隊伍。咬咬牙,韓遂狠聲道:“不管了,走!”
此時,當趁着夜色,能逃多遠,就逃多遠。否則被夏軍纏上,就真要交待掉了。至於成公英,自求多福吧。
晨曦初露,這場對涼州殘餘部隊的追剿徹底結束,夜戰,交鋒倒不是特別激烈,精疲力竭的敵卒大都投降了,幾乎是一場收降戰。
令人遺憾的是,馬騰與韓遂到最後還是逃脫了。涼州這邊,晝夜溫差大,清晨時分,天氣微寒。
一千多俘虜慢慢被聚集在一起看守,辛苦一夜,甚是疲乏,劉珩心情不錯。馬、韓再敗,意味着東寇三輔的涼州徹底覆滅,夏軍竟功,足以威懾內外宵小之徒。
“主上!”親衛帶人押着成公英上來:“抓到一條大魚!”
對劉珩而言,除了馬騰與韓遂,還有誰能稱得上大魚!高坐監看馬,低頭打量着成公英,見其一身文士相,問道:“你是何人?”
雙手被縛,昂着頭直視馬上少年:“金城,成公英!”
一聽這名字,劉珩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做爲韓遂心腹謀士,此前涼州聯軍之謀主,箭筈原之後,其名聲也傳揚開來。
雖然繩索加身,依舊氣度不凡,劉珩一躍下馬,盯着成公英看了會兒,方笑道:“原來是成公先生!”
“還不與先生解綁!”劉珩拱手道:“此前爲先生所算,謀戰而勝我軍,我劉珩也差點死於陣中。對先生之才,珩可是佩服得緊!”
在側的夏卒立刻與之解開,扭了扭有些麻木的手腕,迎着劉珩的目光,輕笑一聲。並不作答,劉珩對自己這般“禮遇”,其所思所想,自然明白。這胡夏王子,不知從哪兒學來的邀買人心的手段,表現太嫩,殊爲可笑。
……
須卜赤弇領軍西入涼州,據漢陽,駐冀縣,受劉淵令,休兵整頓。前後鏖戰近一年的雍涼,終於得到一口喘息的機會,飽受戰亂摧殘的兩地百姓,終於得一席安寧。
扶風郡是徹底被打爛的了,很快開始了重建工作,流亡於東面的難民,在劉淵派人引導之下,西歸重建家園。
入秋後,三輔漸漸安定下來,劉淵動了心思,西巡。
從長安出發,王駕沿着渭水西進。一路所見,盡是破敗一片,十室九空,戰爭的痕跡特別明顯,劉淵心情並不是很好。
在武功、美陽止步兩日,下鄉撫慰縣內百姓,攬一波民心。不過每縣也不過兩千餘人,令劉淵心中的陰霾又加重了些。
一直到郿縣,得王駕之來的消息,劉珝早早地做好準備,從清晨起,便率闔縣官民,於東門外迎駕。
足足兩個時辰,不少人腿都站麻了,周邊騷動不安。但見劉珝沉穩地立在那兒,嚴厲的目光時而瞥過,令左右不敢側目。縱有怨言也不敢表露出來,同時上下也有點好奇,威震天下之夏王,是何樣子。
“來了!”在城樓上遠眺的士卒突地高聲,城下衆人聞言都是一震。
一隊侍衛鐵騎快速西來,到劉珝面前止住,郝昭勒住戰馬掃了眼城前的郿縣士民:“夏王駕至,準備迎接!”
又等了好一會兒,劉淵王駕終於緩緩靠近,周邊甲仗林立,精悍的侍衛軍士牢牢護衛着劉淵。
“拜見父王!”至駕前,劉珝與伏壽一起下跪拜道。
“起來吧!”劉淵飄忽的聲音透過車駕簾幕傳出。
周邊傳來一陣動靜,稀稀落落的參拜聲傳來,引起了劉淵的注意。掀開簾幕,探出頭來,向前一視。城下小兩千人,只怕城中士民都被劉珝召來迎駕了,比起一路所見,此處算是最熱鬧的了。
又是畏懼又是好奇的目光朝着劉淵車駕方向,輕笑一聲,劉淵看向埋着頭的劉珝:“你這兒,人倒是不少!”
“容兒臣爲父王引駕,入城暫歇!”劉珝很是嘴角噙着笑意,對劉淵恭敬道。
“去吧!”
在郿縣中逛了逛,面對涼騎如潮,城池倒未有多少破損。賊軍一退,城中氣象一清,觀民氣,察民生,劉珝這郿縣令看起來做得還是挺有心得的。
入得衙堂,簡陋異常,似乎從未有粉漆過。
“全縣艱苦,只得以此陋食招待父王了!”劉珝親自奉上一盞茶,指着案上擺着的兩碟小菜。
“從錦衣玉食,到這粗茶淡飯,你竟能習慣?”劉淵抿了口苦茶,重新審視了一眼這個兒子,好奇問道。
“親治此縣,下得鄉里,兒臣方知民之疾苦。同民之甘苦,兒臣樂在其中!”劉珝埋着頭,醞釀了一下情緒,很是感慨對劉淵道。
“你在郿縣這邊的表現,孤有所耳聞。賊騎之來,安撫軍民心,保一城士民周全。到此時,你郿縣算是黎庶保全是最多的了,很不錯!”劉淵眼睛輕眨,贊其一句。
看劉淵心情不錯,劉珝收眉頭的喜意,搖頭嘆道:“全奈父王教誨!不過,終究是不如鄭縣三弟那邊啊!”
提到劉琤,劉淵面上也不禁露出滿意之色,瞥了眼劉珝:“不一樣,郿與鄭,無可比之處。你亦不必妄自菲薄!”
聽劉淵這麼一說,劉珝心頭一鬆,他要的就是劉淵這個反應。劉琤治鄭,四境和平,與他於亂戰之中保闔縣周全相比,孰易孰難!
“派人盯着,看劉珝生活,是否真如他表現那般樸素!”離開郿縣,劉淵閉目養着神,出言對身旁的張讓吩咐道。
打了個激靈,悄悄瞄了眼劉淵,張讓心中暗思,劉淵這疑心吶。面上不敢表現出來,快速地拱手應道:“諾!”
一直入涼,至漢陽,劉淵此次西巡算是快到頭了。踏上涼州的土地,給劉淵的感覺還真就不一樣,這是他此生以來,履足過的最西邊了。
夏軍方下漢陽不久,郡內並不是特別安穩,冀縣那邊還未騰出手來整治郡內。都說涼州貧瘠,卻也多因羌亂不斷,養民不易。這漢陽,算得上是富庶大郡了,當然僅較於西涼。
“不知是否有一日,孤這雙腿,能走遍整個大漢!”步上隴關,劉淵對身旁一制服文士低語道。
“待大王掃滅羣雄,一統天下,會有機會的!”身旁的夏官,輕撫着鬍鬚,回覆劉淵。
“休甫,對孤倒是蠻有信心的嘛!”劉淵聞言一笑。
此人乃韋端,京兆韋氏家主,被劉淵任命爲涼州刺史,此次隨駕西來,入冀縣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