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宜歡在電話裡反覆叮嚀李熒藍少喝酒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爲李熒藍的酒量比較一般,好吧,是很差。
那位陳導和錢主編的確是抱着單純暢聊的心思在和李熒藍白暉推杯換盞,李熒藍也不是完全對自己的酒量沒設防,只是那個分寸真的太難掌握,不過兩三杯香檳下肚眼前不知不覺竟已是昏花。
李熒藍醉了不吵也不鬧,只是比以往更安靜而已,問話也會回答,但卻沒了那份疏離淡漠的姿態,顯得頗爲遲鈍,但又十分乖順。
一直注意着他的白暉最先發現不對,立馬提出今天就先到此爲止,他可以代勞把李熒藍送回去。另外兩位自然答應,看着白暉扶起搖搖晃晃的人,小心翼翼地將他從沙龍裡弄了出去,陳導和錢主編各自了然的對視一眼,事不關己的繼續該幹嘛幹嘛去了。
其實他們待得並不久,白暉離開的時候還看見萬河正在和另一個編劇交談,他心思一動,止住了往前的腳步,拉着李熒藍走向了故人坊的後門。
後門外是一條較爲偏僻的小巷,只遠處一盞幽幽的路燈給予了一點亮色,白暉的車就停在不遠處。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這麼把李熒藍送回家時,從他靠近就變得很是不安分的李熒藍一把甩開了白暉的手,自己跌跌撞撞地就要朝前走,不過沒兩步又被白暉拉了回去。
“熒藍,我送你,我送你……”白暉殷勤道。
李熒藍沒回答,但他抵禦的行動已是表達了不願。
白暉卻不放棄,喝了酒的李熒藍白皙的面容泛出了別樣的緋紅,冷冽的眼神也被迷離水光所取代,眉目如畫脣紅齒白,明明望過來的是嫌惡的視線卻也讓白暉心癢難耐蠢蠢欲動,他忍不住上前一把從背後抱住了眼前人!
“熒藍,熒藍……”他不顧李熒藍的掙扎,像磕了藥一樣的叫道。
白暉兩年前剛從國外回來,他爲人自詡風流浪漫,喜愛美人香車,不拘男女,和演藝圈不少明星都有過曖昧,但在白暉看來這些人都沒法和李熒藍比,有模樣有氣質有背景,簡直和自己是絕配,雖然脾氣冷了點,白暉卻認爲完全值得花功夫下去,輕易就得到的哪會有好貨。
只是他願意等待,不代表好貨自己送上門他也要拒絕,就好像此刻,李熒藍身上的酒味只淡淡的散出,聞着竟好似幽香一般,搔得白暉更是神魂顛倒,巴不得現在就做點什麼。
然而李熒藍的滋味卻和對方的享受完全天壤之別,他只覺白暉的碰觸讓他噁心的想吐,一陣反胃後,雙拳都握出了喀拉喀拉的響聲。
“滾遠點……”
若是以往,李熒藍只要冷下臉,白暉就會忌憚,然而現在,他自認爲大力地吼着,可其實出口的聲兒含糊遲滯,聽來毫無分量,對白暉自然造成不了什麼影響。眼看着他已是愈發貼近,連後頸都能感受到那炙熱的呼吸時,李熒藍終於再也受不了的一回頭“嘔”得濺了對方一身。
白暉愕然,繼而反射性地將罪魁禍首一把推開,急忙去清理自己的衣服。
李熒藍被他推到一邊,無力地就要往後栽倒,忽然從黑暗裡探出了一雙手,從背後將他牢牢地抱在了懷裡。
李熒藍一怔。
不遠處的白暉也是一怔,擡起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那兒的高大男人。
“你是誰?!”白暉問。
“我來接他,”對方沒有正面回答,只垂眼望着李熒藍的後腦勺。
“誰讓你來的?”白暉又道。
高坤頓了下:“卓先生。”
白暉狐疑,仔細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來,身上的t恤是舊的,牛仔褲邊還擦到了油漆,不過臉倒是有點熟悉,不像素人,總覺得在哪裡看見過,難道真是卓耀的新手下?
見白暉似是不信,高坤說:“要不要我向他打個電話你來確認?”
“不、不用,”白暉一聽這個,忙心虛地搖頭,繼而又擺出趾高氣揚的態度,“你怎麼不早來啊,熒藍喝醉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做事。”
高坤沒應聲,察覺到李熒藍的身形在無力地滑落,他轉而攬住了他的腰,然後託着膝彎,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白暉見此,心裡很是不快:“還是我送他吧,他最討厭亂七八糟毛手毛腳的陌生人……”
話才落卻見剛還滿是不快的李熒藍竟然主動伸手環住了高坤的脖頸,把頭埋到了他的肩窩中,溫順地靠着,嘴角竟還揚了起來。
在白暉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裡,高坤沒再理他,直接抱着人離開了這裡。
可是他也沒有走遠,繞過故人坊便在一條馬路外的一處街心公園坐了下來。
一路上李熒藍都不言不動,像是睡着了,但是當高坤要把他放在長椅上的時候李熒藍抱着他的手臂卻怎麼都不撒手。
高坤試了兩回,只得無奈地一返身自己先坐下了,然後把人放在了腿上。
李熒藍就這麼默默地靠着他。
高坤摸了摸口袋,從裡面掏出了一條手帕,他說:“先鬆手,給你擦擦。”
李熒藍的手終於鬆開了,他仰起頭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像含着星星一樣,嘴角的笑容竟然還在。
“阿坤……”李熒藍喊道。
高坤避開了他的目光,拿着手帕仔細地給李熒藍擦臉擦嘴。
“阿坤……”李熒藍又叫。
高坤沒應他,只問:“怎麼喝了這麼多?”
李熒藍也不回答,仍是呢喃着高坤的名字,然後道:“阿坤,我好想你……”
高坤的動作停了下,看着李熒藍姣好的臉,他說:“你長大了。”
李熒藍目不轉睛:“嗯。”
高坤似是有些詞窮,憋了半天又問了一句:“最近好嗎?”
李熒藍卻只是看着他笑,笑得眉裡眼間都帶了甜味:“你都沒有變。”
高坤知道李熒藍還是醉的,他遲鈍地剛反應過來自己的上一個問題。沒有變?怎麼可能沒有變,六年,足夠一個人面目全非。
不過高坤還是點點頭,配合的“嗯”了聲。
“我一眼就能認出你,之前在飯店外,在公司那兒,還有……在西廣場,我還去找你了……”李熒藍的酒勁上來了,他眯起眼昏昏欲睡,話卻反常的多,“我沒找到你,不過沒關係,你會回來的,我知道。就像之前在羅馬的時候,你也來陪我了,我們還一起看了金字塔,玩了很多地方,你記不記得……”
高坤感覺李熒藍軟了背脊,重又靠回了自己的胸前,說的內容越來越顛三倒四,可是他的名字,李熒藍卻還是念得一清二楚,就這麼絮叨着絮叨着漸漸陷入了安靜。
高坤低下頭,看着李熒藍沉靜的睡顏,慢慢伸出了手,他原是想摸摸他的頭,但瞥到自己手上的血污,還是又收了回來,緊緊握成了拳……
********
李熒藍艱難地睜開眼,視線內一片迷離,只一個人影晃在眼前,他急忙伸出手一把抓住對方,喊道:“阿坤!”
手立時就被反握住,一人道:“熒藍,我在,哪兒不舒服?”
李熒藍一怔,再眨了眨眼,視野緩緩地恢復了清明,眼前則一點點的出現了一張棱角分明五官英挺的臉,很溫柔,卻不是自己期待的。
李熒藍立時收回了手。
朱至誠見他神色恍惚,繼續關心道:“要不要喝水?”
李熒藍左右看了看,這裡是他在光耀的休息室,他嘶啞着嗓子問:“誰帶我回來的?”
“是我。”朱至誠一說當即就接到了李熒藍緊盯的目光,那麼直接,甚至帶着絲尖刻,朱至誠露出奇怪的表情,“怎麼了?”
“你在哪裡看見我的?”
朱至誠道:“在故人坊的後巷。”
“就……我一個人?”
朱至誠搖頭:“不是。”
李熒藍亮起了眼:“還有誰,他往哪裡去了?”
朱至誠對上李熒藍的目光,對方的眼神讓他如此陌生,他沉下聲說:“……白暉。”
“白暉?”
說到這裡,朱至誠像是來了氣:“那個白暉真不是東西,要不是宜歡告訴我你在那裡,我及時趕了過去,那白暉就要……幸好我及時送你回來了,要是再讓我遇見丫,肯定不會讓這小子那麼好過門!”
“當時……出現的是你?”
得到朱至誠的頷首,李熒藍不由茫然。
朱至誠道:“哦,還有萬河哥,我接到你後在門口遇上了他,我知道要把你送回去,你舅舅怕是肯定要……萬哥也不好做,所以我就提議送你回這裡了,現在萬哥去買早餐了,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粥……”
朱至誠在那兒一徑的說的,李熒藍卻還沒回過味來。
難道,又是自己做的一場夢?
又是夢……
朱至誠見李熒藍眉頭緊蹙,面上現出一絲痛苦,不由道:“宿醉後都會難受的,要不再休息下吧。”
李熒藍點點頭:“謝謝你,我想睡會兒。”
朱至誠瞭然他的意思,慢吞吞地站起身道:“那我先去上課,下午再來看你。”
李熒藍隨意的“嗯”了一聲,任朱至誠不甚放心地磨嘰出了門。
聽着門扉闔上,李熒藍抱着自己的頭,努力回憶起昨天的事,半晌他忽然睜開眼,扶着昏沉的腦袋,在房裡團團轉了兩圈後,從沙發角落撿回了自己皺成一堆的外套。
將其翻開,細細翻找,終於,在後腰處發現了印記。
看着那兩道淺淺的血色指印,李熒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