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擡頭看了看掛鐘,見天色已晚,便無精打采地晃到店門外,拉下門窗倦簾,插好飯店的門拴,晚飯沒吃,臉腳也沒洗,便一頭鑽進後廚隔層的被窩裡矇頭睡下。胖廚師老劉怎麼喊他叫他,他就是不下來。
胖廚師只好簡單地對付個菜,獨自喝着小悶酒。他的心情糟透了,腦子裡時不時就回憶起白天裡發生的事,着實讓他膽怯、心悸、慶幸、鬱悶。
“咣咣咣”有人在敲飯店的門板。
“打烊了!”胖廚師聽到敲門聲,心煩地吼道。
“開門,是我!”
“哦,老闆啊!您稍等。”胖廚師趕忙放下杯筷,起身疾步去開房門。
老闆帶一位客人進來。“劉師傅,給上幾個好菜,我們喝幾盅。”落座後老闆向廚師吩咐道,“哦,對啦,把我那瓶好酒也拿出來!”
“好的!老闆。”老劉不敢怠慢,應聲後,麻溜地向後廚走去。胖廚師一眼就認出來人,別人都稱他強哥,那人心狠手辣,暗中操縱許多當地市場的價格權。說他是當地的混混,不如說他是此地的‘王爺’。伺候不好他,就等於自己和自己過意不去。
“唉,等等!順子哪去了?”老闆似乎想起了什麼,疑惑地望着胖廚師問道。
“哦,他上隔層的屋裡休息去了。”
“去去,叫他起來,”老闆朝廚師揮了揮手,表情煩躁。
不大功夫,廚師拉耷着腦袋回來:“順子不下來,他說不舒服。”
“你去告訴他,說我找他有事!”老闆顯然對廚師有些不滿。“喚個人都辦不到,你說你除了吃就是睡,遇事像個娘們,你還能做點什麼?”
老闆側過臉去,雲消霧散,堆滿笑意地恭維着客人,讓座,敬菸,還親自給客人沏茶倒水,就如同皇宮中的奴才。
“唉——老闆,都是朋友不必客氣嗎!”客人客套地擺了擺手,心不在焉地笑道。“以後如果再在什麼地方發現他,立即給我打電話。”
“是是!唉——強哥,不好意思,今天沒把那事辦利索!我……”老闆臉上很是內疚。
“沒什麼!”強哥寬容一笑,“都是那小子太難對付啦!不過,你放心,收拾那小子不過是早晚的事,你就放心吧。”
“是是是,依你強哥的實力,做了他,一手反掌,一手反掌。可是……”
“可是什麼?”強哥皺起眉頭。
“就是……我是擔心今天的事,等那小子悟過性來,一定懷疑是我告發的他,我怕以後來找我的麻煩。”店老闆吱吱語語,顯然顧慮重重。
“哼!”強哥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蔑視的恥笑:“我還以爲什麼大不了的事呢,你放心!有我罩着您,誰他媽的不想活了,就炸膀試試!”強哥沉下臉來,“不過,即使扎德的那個小子不來找麻煩,以後也不要和他有什麼來往,他不是什麼好東西。記住,看見他通知我。嗯?”
“唉唉唉。強哥,以後這飯店——就得靠您多關照啊!”店老闆彷彿得到了聖旨般的千恩萬謝。
“沒關係,小意思,你就放心做你的生意!有事儘管吱一聲好啦!”強哥不屑一顧地擺了擺手,“唉,那個叫順子的,怎麼還不下來?”
“馬上,馬上下來。”店老闆臉上掛滿歉意,起身向後廚走去。
順子打着哈赤,睡眼惺忪地走出後廚,半閉着眼睛問候老闆。“老闆,找我有事?”
“來來來,順子,到這邊坐啊!”強哥指了指身旁的椅子,向順子盛情地發出邀請。
順子似乎沒聽見,依舊站在原地沒動。
“強哥叫你過去,你耳朵聾沒聽見啊!”老闆彷彿丟盡面子。大聲呵斥道。
順子蹣跚地走過去,朝強哥點頭笑道:“唷。是強哥啊!”
順子不同尋常地和老闆及他的朋友同桌喝酒還是頭一次,老闆也破例地叫老劉給他要了一口杯白酒,可順子卻悶悶不樂地扳着臉,滴酒不沾、一言不發地陪着老闆和那客人,情緒很低落。
“來,順子,喝酒!”強哥以一個長者的口吻,舉杯審視着順子。
“謝大哥,我不想喝。”順子垂下頭去,看也沒看對方一眼。
“唉——年輕人嗎,喝點酒纔是男人的個性。”
“我身體今天不舒服。”
“不是吧?”強哥會意地笑道:“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順子神色闇然,把頭側轉一邊,沒用吱聲。
“不喝就不喝吧。真他媽的不知好歹!”老闆怪罪似地撇了順子一眼,打起圓場,“強哥,您喝!”
“沒關係,有個性,我欣賞這樣的年輕人!”強哥彷彿此時情緒有些興奮,神態中露出欣賞的喜悅。
老闆沒摸清強哥的心意,怕礙了強哥的面子,憤恨地怒視着順子,“真不識擡舉,叫你和強哥一桌喝酒,你應當感到榮幸!哼!”
“噢,既然順子沒心情那就算了。往後的日子還有的是。”強哥寬容地一笑,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讓順子感到難爲情。他朝強哥尷尬地笑道,對不起,強哥!”
“噢,對了,順子。”強哥頓了頓,“你今天怎麼沒把那小子給控制住?”強哥把話扯到了當晚的主題。
“我盡力啦,”順子似乎並不想過多去解釋。
“依你的身手,擺弄那小子,不是太輕鬆了嗎?”老闆似乎話裡有話。
“老闆的意思是我故意放跑了那小子?”順子改變以往的唯唯諾諾,直視着老闆反問着,顯然心存不滿。
“如果你不是應付差事,那小子怎麼能從你的手裡跑掉?”店老闆皺着眉頭,把酒杯往桌上一牀直視着順子。
順子把臉側向一旁,“……我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店老闆對順子這種叛逆的行爲十分仇視。“沒幹多長時間就覺得翅膀硬了是不是?我是你的老闆,有想法也得給我忍着!”
“……”順子的眼睛裡噴射出憤怒的兇光,想言又止。不知爲何又忽然暗淡下來,半天沒擠出一句話。
“說話啊?你他媽的現在了不起了,是不是?”老闆越說越來氣,用夾着煙的手,指着順子罵道。
“請你尊重點別人,我是你的夥計,不是你的奴才!”順子迎着老闆的目光毫不畏懼。“做男人,要光明磊落,象你這樣雞鳴狗盜的,我瞧不起你!
“混賬,你什麼意思?你瞧不起我,你算什麼東西,你有那資格嗎?我看你今天說話有點不太得勁?他媽的和我玩什麼文字遊戲!”老闆彷彿在客人面前丟了身份,‘啪’的一聲,把酒杯幢在桌上,“我老闆就讓你辦這麼點事……你做的怎麼樣?我和你過意不去了嗎?強哥怪罪你了嗎?還教育我來了,怎麼個意思?”
順子“騰”地站起身來,擰着眉道:“老闆對不起,我不想給你做事了。從現在起,你也再沒資格喝斥我,你聽明白了嗎?”
“沒什麼,隨你便。找個廚子還不容易,你不幹,店照樣營業!”老闆強壓怒火,原因是強哥在座不敢太放肆。
強哥見順子火冒三丈,忍不住站起身來,安慰順子說,“哎——老弟,別太沖動,給你們老闆一定面子啊!”強哥拍着順子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強哥,不好意思,叫你見笑了。”順子沮喪地搖了搖頭,一臉無奈。
“哎——老弟,有話慢慢說,何必大動干戈!”強哥親自給順子斟上一杯酒,將酒杯推到順子的面前。
順子受寵若驚,雙手接下,“謝強哥,這件事……我想……還是不說的好,免得大家不高興!”
“哼!你如今真是不識擡舉,竟敢在強哥面前這樣說話!”老闆故意把強哥拉進自己的立場一邊。
“不敢,我之所以想離開你,是我覺得跟您這樣的老闆混,一定沒出息。”
“混蛋!”老闆怒目圓睜,“噌”地站起身來。
順子不甘示弱也站起身來。
“老闆請息怒,我到是有興趣聽聽順子的想法。”強哥擺手示意老闆和順子都坐下。
“就拿今天的事來說吧,那小子借債還錢天經地意,就算是幫朋友做事,扣住他沒說的。可老闆你把我當孩子哄,辦些老孃們的事,告訴我那小子有舊賬,以這名義扣住他。就你這小粑粑館,欠賬能欠多少?強哥的到來激怒了他,他能拿椅子對我下死手,說明他慌不擇路。我覺的事情並不象我老闆說的那麼簡單。我的確手下留情,是因爲老闆不告訴我事實的真相,既然不信任我,我就不能拿那小子的命當兒戲。爲這點錢,誰能下的去死手?
“哼,你以爲你是誰啊?江湖道士,到我這打工,就得聽我的!老闆想做什麼還得和打工的商量,你就是個狗屁!有錢你做老闆啊?”
“是是是,老闆,我現在是沒錢,將來也許也沒錢,但我有錢的時候,就你這樣的十個八個比不上我……哼,我不是笑話你,想玩陰的,又做不好,無能啊!老闆對不起了,話說重了點,可這是你逼着我說出來的。憋在心裡也實在是受不了,剩下的話那也不說了,我也該收拾收拾滾蛋嘍!免得也挨頓揍!”說罷起身要走。
“等等!”強哥招手示意順子坐下,“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順子望了一眼強哥誠懇的眼神,側頭雙手抱拳道:“強哥不必勸我啦,我敬重您的名望,不然我是不會從隔層哪裡下來的。”
“這麼說。你意已定非要離開這裡?”強哥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高挑着眉毛問道。
“是,強哥!”
“有去處嗎?”
“沒有,”
“那……我賞識你的個性,如果你給我個面子,能幫我做事嗎?”強哥真誠地企盼着順子。
“你……?”老闆氣急敗壞:“這樣不懂人性的東西,你也敢要?”
“閉嘴,這是我和順子之間的事。”強哥微笑地向順子投去友善的目光。“跟我一起做事吧,我喜歡你的直爽、義氣和膽量!”
“既然強哥看得起我,我試着做吧!”
強哥開心地拍了拍順子的肩膀,友好地笑道:“今晚起我們就共同在一起做事,我高興,今晚咱們到賓館酒店我請客,就算是爲你接風!”
路,有千萬條,有企盼光明的崎嶇山路;有追逐陽光的雪山草地;命不是人生註定的,路還靠卻自己去選擇,鬱悶是精神噴發的開始,是處在十字路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