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凱經過搶救,脫離了危險,但不容樂觀的是,他的腎臟復原需要二次手術,需要大量血源。然而,血庫中再沒有適合他的血型——隱性O型血。
周醫生在護士的幫助下脫掉手術服、洗漱完畢後,踉踉蹌蹌地走回醫生辦公室,疲憊地坐到皮椅上,不展一臉愁容。他覺得口乾舌燥便站起身走到飲水機前,揪出一個紙質水杯送到水閥下。
沒水。
這幾天氣候悶熱,一大桶純淨水早晨上架,挨不到中午便乾旱見底。周醫生心懷不滿地把水杯狠狠地摔到地上,“哼,這狗逼醫院,連捅水也算計。”
“周醫生!”一個女護士手端咖啡、笑嘻嘻地推門進來,見他一個人垂頭喪氣地坐着,便風趣地說:“大人,您辛苦了,奴才伺候您了!”
“哦,是苗護士啊,你可真是水泊好漢及時雨啊!”周醫生情緒一下子興奮起來,似乎忘記了疲勞。“謝了,大美人!”
“嗯,算你董事兒!”苗護士臉上綻開笑容,“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舉手之勞嗎!不過……”
“嗯——怎麼,喝你一杯咖啡,還得講個什麼條件?”周醫生伸出接咖啡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心裡明白,那後腦勺都是心眼的苗護士,總是找各種理由和藉口糾纏自己,他不敢把話挑明去得罪她,因爲她在醫院的環境中大有‘背景’,得罪她,就等於得罪了一羣人,在醫院裡還怎麼混日子。接受她吧,自己又是有家室的人,老婆孩子怎麼辦?做情人吧,自己又沒錢。貌相平平,有才又有何用?難道人家還能倒貼和你玩嗎?這次不知她又要邀自己幹什麼。他婉轉地笑道:“要是條件太苛刻,我寧願放棄咖啡。”
“看給你嚇的,我說周醫生,明天是公休日,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咱們到海邊玩玩怎麼樣,天很熱啊!”苗護士說着用手做扇輕輕地扇着。
“哦,是這事,好說。”他接過咖啡一口見底。“到時候再說!”
“哎——你這叫許的什麼諾啊,我不管,你不去也的去,誰叫你喝了我的咖啡。”苗護士故裝生氣的樣子,乖嫃地噘着小嘴。
“不是我不答應你,而是不敢答應你。”周醫生認真地擡頭撇了她一眼。
“爲什麼啊,周醫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搪塞過去的理由。”苗護士沮喪地望着他,企盼他能改變他的決定。
“今天的手術是否成功,我沒有把握,如果患者的病情惡化,我恐怕就沒休息時間了!再說……”
“梆梆”的敲門聲。
“請進!”周醫生面對破布纏腿的她實在無奈,聽見有人敲門,就像失足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即而答道。
“周醫生,我們在對周文凱第二次手術血源籌備中發現血源斷供,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護士長神色焦慮地直視着周醫生,希望他早點拿主意。
“這……這樣吧,我現在就去找院長,求助血站幫忙,再多采集些血漿,手術的時間不能改!耽擱一天,就多一份死亡的危險。”周醫生想了想,語氣十分堅決地說。
“好吧!”護士長應聲轉身拉門離去時忽然停步說道:“哦,對了,今天上午,您在做手術時,有人來找過您,說是您的朋友,有要事,叫我把他的電話號碼給您。”
“那人長的什麼樣?”在周醫生問。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周文凱的家屬。”護士長沉思片刻說。
“好,知道了。謝謝!”周醫生的臉頓時陰霾下來。
“怎麼,有難事?”苗護士試探地問。
“嗯!”周醫生隨口答道。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掏出手機,“喂,你好老闆,我是周醫生,……唉,情況並不樂觀,啊!……目前還說不好手術是否成功,對。對。需要觀察一下,……對!如果控制不住傷口的惡化,就得進行二次手術,甚至換腎……別別別,你聽我說,我真不能收您的錢,你放心,人做事憑的是良心,救死扶傷是我們的義務,有一點希望我們絕不會放棄。……嗯,不客氣,再見!”
周醫生放下電話,望着苗護士一時也沒了主意。“錢再多,也不是萬能的!如果周文凱的腎真要是保不住,還是沒救!”
“怎麼講?”苗護士不解地問。
“本來腎源就少,何況周文凱的血型又那麼特殊。”周醫生失望地搖了搖頭。“上哪去找和他配型的腎。”
“哦,我倒是遇到過這種血型的患者,據說現在還在咱們醫院,不過,他死了!”苗護士惋惜的語氣中流露着傷感。“哎,我說周醫生,沒希望的是就別琢磨它了,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等等,”周醫生異常興奮地盯凝着苗護士,一種念頭朦朦朧朧跳了出來,“你是說,前兩天送來咱院,搶救無效死亡的那個女患者?”
“對啊?二十來歲。”
“叫什麼名字?”周醫生急不可耐地問。
“叫什麼什麼周什麼霞?記不住了。哎——你問這些幹什麼?”
“噢,沒事,隨便問問。”周醫生神色詭秘地掩飾着自己。忽然間,周醫生彷彿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對不起苗護士,我有點不舒服,我想去值班室躺着休息一下。去海邊玩的事再說。”周醫生緊鎖眉頭,似乎很疲乏地站起身往門外走。
“哼,有什麼了不起的,越敬越歪歪腚!”苗護士生氣地一甩身子擠出門外。
周醫生並沒有去醫生休息室,而是到醫院外的菸酒店,買了兩瓶價格不菲的盒裝白酒,用黑包裝袋包好後,直奔醫院的太平間,他機警地正面避開熟人,急匆匆地敲響了太平間看守室的房門。
“誰呀!”含糊其辭的沙啞聲,顯得心情很煩。
“董師傅嗎,我找你有事。”周醫生透過用報紙遮掩着窗戶的縫隙,窺見董師傅正酣暢地仰脖飲酒,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彬彬有禮地壓低聲音回答道。
“找我能有雞毛事,下午不對外,走吧走吧!煩躁,喝點酒也不安心。”
“董師傅,我是周醫生啊,過來給你送兩瓶好酒!”周醫生並沒有去計較平日裡,爲不失崗位,戰戰兢兢,夾着尾巴做人的老師傅是何種態度,反而故意把話說的很親切。
“噢,是周大夫!我還以爲是死者家屬來探視的呢?”屋裡傳來歉意的話音。
隨着稀里嘩啦的門栓聲,從昏暗的門裡現身一位老者。醉熏熏地瞪着血紅的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周醫生的酒瓶。
“周醫生幹嘛這麼客氣,有用的着的地方儘管吩咐好了。”老人高興地接過周醫生手中的酒,眯縫着眼睛端詳着,“嗯,是好酒!原漿的。真是好多年沒捨得喝了,來來來,屋裡坐。”
周醫生前腳剛邁進門,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薰得他下意識地捂住鼻子,但他還是咬咬牙進去坐到了椅子上。
“董師傅,是怎麼回事,我朋友的一位親戚病故,就存放在您的太平間裡,今天晚上朋友辦事路過此地,想要來看望最後一眼,可是時間很不合適,他下飛機可能都點啦,第二天一大早又要趕班機,您看,你能不能給我點面子,晚點下班幫個忙,讓朋友見上一面?”
“這……好吧,看在酒的份上,好說!”老人憨厚地笑道。
“董師傅,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啦!”周醫生難爲情地望着老人,從兜裡掏出幾張“紅色”人民幣,塞到老人手裡。
“哎——你這是幹什麼,都是活友,誰不求誰呀!”老人撕扯不過中年壯漢的周醫生,便難爲情地收下,嘴裡不住地咕噥着一些謝意的話。
臨別時,周醫生似乎想起了什麼,掏出手機:“你好,我是周醫生,我跟你說啊,我和太平間的師傅說好了,你下飛機後,最好抓緊點時間,儘量少影響老師傅休息。啊?什麼,班機延時起飛,那什麼時候才能抵達這裡?……不知道!這怎麼等你,啊呀,你這事叫我爲難了,那麼大歲數的老師傅,能和咱們一樣靠時間,等到半夜嗎?……哎呀,不是我不幫這個忙,咱倆誰跟誰呀,……什麼,留鑰匙?好好好,我和董師傅商量商量,你別關電話!”
“董師傅,您看……”周醫生顯得很無奈,一臉哀求的表情望着董師傅。
“這……好吧,我就破例一次。”董師傅緊鎖眉頭想了想說:“記着,離開的時候一定要鎖好門。萬一出點什麼事,我無法和死者家屬交代。”
周醫生伸出自感發顫的手接過鑰匙,心跳的厲害,他不再敢擡頭去看那老人善良的眼睛,慌忙謝過後,轉身消失在醫院那川流不息的人羣中。
周醫生徑直到了周文凱的病房中,對他的身體狀況做了全面體檢後,按排夜班護士對文凱重點看護。同時他自己也到醫務處要求臨時加一個班,掌握些病情症狀,以便有利於兩天後的手術。
醫務處領導很是感動,讓他多注意自己身體。
夜裡時分,醫務人員都因睏倦而捲曲到自己能夠將就的地方打着瞌睡,病房中,除了病痛難眠的患者外,大都進入夢鄉。醫院的長廊中靜悄悄的,時而能聽到清冷的鼻酣聲。
一位身着醫生白褂的中年人,輕輕邁着腳步,穩健地穿過長廊向前走着,在距離太平間不遠處,忽然間神秘地消失了。太平間的大門被緩緩地敞開一條縫隙,一個白色身影伴隨着微微的絲絲聲,閃進了太平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