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我就開竅了,肯定是等街上的人走光。
於是我乾脆坐回到車裡,抽菸打發時間。白開過了一會兒也上了車,躺在後座上像是在養神。半晌,他忽然道:“哎,‘缺心眼兒’,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說着也不等我答應,自顧自就講了起來。說是在早前,城市發展還沒像現在這麼快的時候,周邊有很多雖不是荒山野嶺,可也少有人煙的地方。當時有一個出租車司機,趕上傍晚拉了趟大活兒,也就是跑去了這樣一個地方。拉了人去,肯定就得空車回來,那時候查酒駕還沒像現在這麼嚴,出租車司機到了之後,見反正這一趟也掙了不少了,乾脆把車停在道邊,自顧自地喝了點兒酒,圖一樂和。
這一喝就有點兒控制不住,最後喝得有點兒大,車也不敢開回去了,只能在車裡眯着醒酒。
就在他半夢半醒迷迷糊糊的時候,聽見有人在敲車窗戶,他以爲是碰見了打車的,頭也沒擡地擺擺手,意思是拉不了了。
可敲窗聲還是不肯停,他一擡頭髮現外頭根本就沒有人影。當時他也沒害怕,這常開夜車的司機,多數膽子都很大,加上還喝酒壯了膽。
他就開了車門,走下去瞧。這一瞧,看見一個不大點兒的黑影,立在車邊上。
司機更納悶了,把車裡的燈一打,光影之下見是一個小人兒,正站直了,用兩隻手舉着一塊石頭放在頭頂上。
小人兒看見司機也沒跑,反而湊了過來,還張嘴說了話:“大哥,大哥,你看我像人嗎?”
司機也沒多想,以爲是誰閒着沒事來拿他開心,當即罵了一句:“你像個屁!”說着,還擡腿給小人兒來了一腳。
小人兒嗷的一聲,轉身就跑沒影了。
等司機回到車上,這纔開始琢磨過味兒來。細想一下,剛纔那個小人兒臉上似乎毛毛糙糙的,而且要比正常人小太多。司機終於開始後怕起來,也不管喝沒喝酒了,就發動了車,往家裡狂飆。
等到了家,天也亮得差不多了,司機酒也醒了,回想了一下,昨晚肯定是撞見“東西”了,藉着天亮,戰戰兢兢地睡了一覺。
誰知這一覺醒來,家裡四歲的兒子就丟了。全家出動到處尋找,都沒有音信,最後報紙和電視臺都登了尋人啓事,孩子也沒找回來。
本來我沒打算細聽白開講的,後來漸漸地還是被吸引了。
我問:“那個司機撞見的是啥啊?”
白開坐了起來,道:“還能是啥?兔子精。在以前,這樣的事兒可多了去了。那些有點兒靈性的動物,都會悄悄地修煉,等到了一定時日,就需要過這麼一個坎兒才能化成人形。”
我覺得挺新鮮,問:“那你的意思是,那個司機要是答應說‘像’,那個兔子精就成功了?”
白開啊了一聲,道:“傳說中就是這麼傳的。據說在舊時候,家裡養了兔子的,但凡發現兔子半夜三更對着月亮作揖,就必須把兔子宰了全家吃肉,這就是他媽的兔子修煉的一個表現!這叫‘拜月’你懂不?”
說完,白開自己搖搖頭,道:“我忘了你缺心眼兒了,你肯定不懂。”
我沒接話茬兒跟他鬥嘴,腦袋裡倒對一件事兒越來越清晰了。這個白開果然有兩把刷子,我覺得他不會莫名其妙就想起這麼一個故事。
我心說:“跟這兒有人問路有聯繫?同樣都是半夜有人來搭茬兒啊。”
不過我沒向白開求證,說了他肯定還得說我他媽的缺心眼兒。我看了看錶,眼瞅着要十一點了,街上人已經沒見多少了,一會兒直接瞧真招吧。
差不多十一點半的時候,白開先下車了,跟小偷似的在樓邊轉悠半天,最後居然直接坐到了那個角落裡。
我嫌髒,那地方指不定有人會隨地小便,就沒過去,只是遠遠瞄着他。
他待得還挺安穩,好半天沒動地方。
我閒着也是無聊,只能一邊抽菸一邊琢磨,那個乞丐生前是不是也像白開這樣坐在那兒?我心說:“這事兒要真跟污穢有關,會不會是過路的遊魂們看那個乞丐可憐,就隨手掏了點兒錢?這就是那些紙錢的來歷?”
正想着,那邊白開卻忽然站了起來,大聲衝我喊:“‘缺心眼兒’!你快去他們公司,問問誰他媽給人指路收錢了!”
我一看這架勢,擺明了要出事兒啊,一刻都沒敢耽擱,直接就衝進了樓去。
電梯下來,裡面還有不少人,估計是到點下班了。我逮住一個看着面熟的,張嘴就問他:“你們公司誰給人指路要錢來着?”
那人被問得一愣,連連回答說他不姓錢。
待我又問了一遍,他還是搖頭,我只好乘電梯又上去他們公司。這時候人幾乎走光了,只剩下幾個人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在閒聊。
我乾脆直接大喊着問他們。沒想到真有一個人明顯臉色就變了,不過他也沒承認,只是迴避我的眼神。
我們這行說是跟污穢打交道,但主要還是跟人談。這幾年下來形形色色的人我見得多了,很顯然這人心裡有鬼。
我也沒細問,拽着他直奔樓下,白開那邊也不知道什麼情況,我怕耽誤時間。
這人也沒反抗,估計老闆交代過,要盡力配合我們。
到了樓下,白開已經堵着門守着了。見我帶了人,他也是心知肚明,當即就從兜裡摸出把小刀來,跟我說了一句“去買點兒創可貼”,直接就朝那人招呼。
白開本身就一身痞氣,又是這架勢,那人直往我身後躲。我安慰了他兩句,把他往前一推,就開着車去了附近的藥店。
路上我還在想,當初秦一恆給我去怨痘的時候,也是在手上動刀,看意思這人是中了誰的算計了。
結果把車開回來,這倆人竟然蹲在路邊勾肩搭背一起抽菸呢。
我被弄得挺無奈,給白開創可貼的時候,悄悄問他:“這人什麼情況?”
白開嘿嘿一樂,說:“我都跟這哥們兒談好了,完事兒之後,他給三萬。”
也不知道白開是怎麼忽悠的,我也懶得打聽。看他好像還挺有把握,我就又回了車上歇着。
沒一會兒,白開帶着那個人也上了車,倆人誰也不說話,我悄悄地從後視鏡裡觀察,也沒見那人哪兒有傷口。
就這麼沉寂了足有十分鐘,白開忽然就說道:“哥們兒你看,我沒騙你吧?”
那人連忙哎哎了兩聲,說:“大哥,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這倆人的語氣跟趙本山那個賣柺的小品沒啥區別,我差點兒樂出來。然而,我納悶地跟着用目光掃了一圈後,我的笑又立刻憋住了。
只見之前乞丐所在的那個角落,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因爲距離遠的關係,我看不太清楚,感覺那裡似乎有個什麼動物在上躥下跳的,可是不管怎麼跳,似乎都只是在原地掙扎。
我開始有些佩服白開了,聯想到他之前講的兔子精的故事,我心說:“那兒有個兔子精被白開抓住了?”
我問白開:“那是什麼玩意兒?”
白開一拍我肩膀,說道:“我跟你說你也不懂啊,敢不敢自己下去看看?”
我這人其實還挺愛面子的,他這擺明了是當着外人的面將我的軍啊。我琢磨了一下,白開不至於會害我,撐死有個什麼東西嚇一跳而已,乾脆開了車門,慢慢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