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來碗豆漿,兩根油條,一個茶葉蛋”
惠飛拖着疲憊而疼痛的身體,顫顫巍巍的坐在早點攤上,由於天剛剛亮,吃早點的人並不多,空位子很多,可惠飛還是直接坐在了那個男人的對面,馬上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男人並沒有說話,對着惠飛簡單打量一番,埋頭藉着吃飯,惠飛看着眼前的人,實在看不出有什麼超常之處。
簡單的男士髮型,白色體恤,運動短褲,年紀三十多歲,看着身體條件應該有健身的習慣,但他又在吃油條,應該是佛系健身,戴着眼鏡,手指很纖細,一看就沒有從事過重體力勞作。
“有事?”男人突然開腔了,顯然惠飛的注視引起了他的注意,一開口便直奔主題,雖然只有兩個字,卻很有防禦性。
“崔佳?”來而不往非禮也,惠飛也不含糊,直接詢問對方的名字,卻無意間看到了對方的眼神,那一刻,惠飛心裡打了一個冷戰。
平凡之中的不平凡,也許就來自於這個男人的眼睛,論身材,論相貌,論穿着,這個叫崔佳的男人仍在哪裡,都算不上出衆,幾乎每個城市,每一條街道,都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人,可是,眼鏡之下那一雙容易被忽視的眼睛,卻非比尋常,
崔佳的眼睛不大,但是惠飛和他對視的時候發現,崔佳的眼睛是不多見的三白眼,而且是下三白,這種眼神以陰狠毒辣著稱,這種眼睛,不論是在任何角度看人的時候,都像是在兇狠的瞪着你。
“有事?”崔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就這麼看着惠飛,還是那兩個字,眼神裡沒有絲毫善意,手裡拿着的油條也懸在了半空,遲遲沒有入口。
“你不否認,那我就當你是崔佳了,我是受人所託來找你的,靜雅你認識吧?”惠飛沒有躲避,同樣目不斜視的看着崔佳,心想老子見鬼都不怕,還怕你這個大活人?
啪的一下,在靜雅兩個字從惠飛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崔佳手裡的油條掉在了桌子上,他的眼神也不再犀利,變得些許閃躲,些許慌亂。
“來,豆漿一碗,油條兩根,雞蛋一個,那邊有糖可以自己加。”早餐店老闆把惠飛的早點端了上來,也算是緩解了眼前的尷尬。
“老闆,結賬!”崔佳攔住了老闆,準備結賬離開。
“噢,豆腐腦一碗,兩根油條,一共七塊”
“沒零錢了,不用找了!”崔佳匆匆扔下十塊錢,起身離開,留下老闆原地發呆。
“站住!好歹一個大老爺們兒,就這點擔當是嗎?我能找到這,就能找到你家,要不我去你家和你老婆孩子聊聊?”惠飛不緊不慢的邊吃早點,邊大聲迴應着。
吃飯的人不多,所以並不嘈雜,惠飛的話引起了周邊客人的注意,這麼早來吃早點的,大都是周邊街坊四鄰的,雖不算認識,但也都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很快便有人開始議論。
“那不是A座的嗎?這是欠了高利貸了?”
“我看八成是,聽說外邊走投無路了,回來找媳婦兒復婚了”
“對對對,就是,我們前後樓,聽說前幾年挺風光的,後來生意失敗賠了錢,老婆就和他離婚了,最近聽說又復婚了”
“那就是還有感情唄,不然也不會復婚的吧,之前是不是爲了不連累老婆孩子假離婚的呀”
“屁,哪就假離婚,你以爲復婚就是感情好啊,他現在沒工作,沒收入,在家的地位還不如一條狗”
“說的好像你都看見了似的,好了好了,別說了,他回來了,吃飯吃飯”
就在議論聲中,崔佳停下了腳步,轉身回到了桌前,一言不發的看着惠飛。
惠飛也不理他,慢悠悠的品嚐着自己的早點,自從聽靜雅說完自己的遭遇後,他便對眼前這個叫崔佳的男人,沒有任何好感。所以剛纔他說的話,一半是激將法,一半就是自己內心的表達了。因爲他覺得,崔佳的老婆肯定不知道有靜雅這個人存在,因爲崔佳就是個沒有擔當的感情騙子。
“你是她的家人嗎”崔佳猶豫很久,終於開口說話了。
“你甭管我是誰,你先說,你認不認識靜雅?”惠飛頭也不擡的問道。
“認識”崔佳保持着一貫的謹慎迴應道。
“你們什麼關係?”這個答案讓惠飛覺得不爽,因爲靜雅說過,她跟崔佳在一起的時間裡,他們的關係好像從來沒有被公開過,甚至,都沒被崔佳認可過。
“這跟你有關係嗎?我爲什麼要跟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說那麼多?”
“當然有關係,我說過了,我是受人之託,我總也不能在沒搞清楚狀況,就把別人所託之事,說給旁人聽吧”
兩人你來我往,好像陷入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僵局,
“好吧,我是崔佳,靜雅是我朋友,現在你可以說你是誰,又是受誰所託,所託何事了吧?”
“朋友?哈哈?朋友?你拿她當朋友還是當泡友???如果真如你所說,你們是朋友,那應該也是過命的交情了吧!!!”
果然,崔佳的答案和靜雅的說法基本一致,在崔佳的嘴裡,靜雅一直都是朋友,同事,合夥人。
“你什麼意思?!我跟靜雅什麼關係,關你什麼事?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想幹嗎?”崔佳不知道是不是被惠飛戳中了痛處,顯得有點氣急敗壞。
“她想見你最後一面!”惠飛的話如同炸彈一樣,讓情緒激動起來的崔佳瞬間沒有了脾氣,呆呆的愣住,半晌沒有說話。
“這就是我來的目的,這就是我要帶給你的話,她想見你,最後一面。”惠飛不緊不慢的把話說完。
“她。。。她不是死了嗎。。。”崔佳的聲音有些許顫抖,他的內心一直在想,眼前這個男人說的委託,應該是靜雅生前託付的。
“我知道啊,你沒聽過死不瞑目嗎?”崔佳拿起眼前的茶葉蛋,放在自己眼睛前,比劃着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清明節的時候,我會去看她,哪怕她曾經說過,她死了也跟我沒關係”
崔佳臉上閃過一絲悲傷,因爲這話靜雅真的跟他說過,在他不辭而別之後,靜雅曾經發瘋了一樣找他,可他一直選擇了逃避,並且拉黑了她的所有聯繫方式,因爲他給不了經靜雅未來。
“清明你妹啊,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啊,她說她死了跟你也沒關係,這你也信?跟你沒關係嗎?你好意思嗎?那她有沒有說過做鬼也不放過你啊!”惠飛氣不打一處來,在他看來,此時此刻崔佳說她死了跟自己也沒關係,完全就是推脫責任。
“你到底什麼意思?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她都。。。她都。。。已經死了,還怎麼見一面”
“誰告訴你死了就不能見面了,如果在見到她之前,我跟你一樣的想法,可是我見到她之後,完全顛覆了我之前的所有的認知,以前覺得,見鬼了是一句形容詞,現在我明白了,見鬼了是一句描述詞。”
“見鬼?你是說。。。。你和她見面。。。不不不。。。你和鬼見面。。。。不不不。。。你是說她是鬼???”
崔佳此時已經面如死灰,雖然他現在感覺像是在聽天方夜譚,可看着吃着雞蛋喝着豆漿的惠飛如此淡定,他感覺這不像是惡作劇。
“不管你怎麼理解吧,總之呢,人沒了,怨氣還在,她到死都沒有明白爲什麼,一直再找一個答案,在等一個答案,這個答案只能你給。”
“我已經跟她說過了,我給不了她未來,給不了她想要的,我不想耽誤她,這些話我在。。。”
“你在電話裡已經跟他說的很明白了是嗎?哎,我說,要不是法治社會我踏馬早抽你了,你一個大男人,就算是分手了,大大方方的當面鑼,對面鼓的把事情說清楚不就完了嗎?玩兒失蹤,玩兒失聯,隔着屏幕說分手,說完就拉黑刪除,你踏馬是個男人嗎?你知不知道她爲你都做了什麼?你這邊跟她分了手,轉天就能和前妻復婚,你踏馬這無縫銜接是不是有點太快了,玩兒人呢?”
“你知道什麼!我已經三十多歲了,我沒有了工作,沒有了收入,我給不了她幸福,給不了她未來。。。”
“別跟我說!!跟她說!什麼都給不了她,你踏馬別招惹人家啊!!”
“我。。。。。”
惠飛一席話,懟的崔佳無話可說,整個早點攤也變得異常安靜,人們好像聽懂了一些事,又好像沒懂。
惠飛擦擦嘴,大喊一聲:“老闆,結賬,他請!”
“地址你知道,那個她心心念唸的家,今晚如果你不去,來找你的,就不是我了”
惠飛走出早點攤,留下臉色慘白的崔佳,因爲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