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
惠飛突然被突如其來的一盆涼水澆醒,水花竄進他的鼻孔,強烈的不適感讓惠飛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呼呼呼~~!!”
“別裝死,老子可沒打你!!我們懂法!趕緊起來,少他媽在這碰瓷兒!!!”
“好啦,甭理他,外賣到了,先吃飯!”
突然聽到幾聲嘈雜的喊叫,惠飛趕緊擦乾眼睛上的水,睜開眼睛一看,此刻的他竟然坐在一樓的客廳的地上。
眼前幾個精神小夥兒,叼着菸捲打着牌,正一臉不屑的看着自己。此時正對着惠飛的,是一個滿臉橫肉的胖子。
“活過來啦,活過來接着打電話,我不管你是找你親爹親媽,還是找你小爹小媽,總之,見不到錢,你就別想睡覺!!老三,電話給他!!”
“好嘞,狗哥!”
一個留着蓋蓋頭的瘦皮猴,搖頭晃腦的走到惠飛面前,隨手扔給他一個手機。
“等。。。等一下大哥,你們是。。。是不是認錯人了?”
淡定!一定是幻覺,自己現在明明是在院子裡,正在和另一個自己對峙,怎麼突然就到了屋子裡了,眼前這幫沙雕又是誰?什麼時候來的?屋子裡什麼時候收拾的?
“唉?哈哈?哥幾個快來看看!有意思了啊?裝傻是不是?玩兒失憶是不是?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惠飛看着眼前叫狗哥的胖子一臉懵逼,周圍的小弟也是一臉懵逼。
“玩兒吶顧俊!是不是玩兒我們呢?怎麼滴?你是想裝傻充愣矇混過關吶?你不會想訛我們吧!”
瘦皮猴老三搖晃着腦袋,叉着腰,一邊說話,一邊把下巴一個勁兒的往前伸,看着那個得瑟勁兒,惠飛都懷疑他是不是狗變的,現在要現原形。
“顧俊?我不是顧俊吶,我叫惠飛,大哥,你們真的認錯人了!”
“你踏馬上墳燒報紙,在這糊弄鬼呢?你不是顧俊?你化成灰老子都認識!”
瘦皮猴老三一把抓住了惠飛的頭髮,凶神惡煞的怒視着他。
“哎呀大哥。。我真的不。。。。”
惠飛話剛到嘴邊,馬上就又咽了回去,因爲就在瘦皮猴薅住自己頭髮的一瞬間,他突然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因爲自己頭髮是精短髮型,按道理來說,瘦皮猴根本不可能像薅羊毛一樣的,抓着自己頭髮不放。
“老三!別動手!別讓他落下把柄,咱們是文明催收,鬆開!”
狗哥喝聲制止瘦皮猴,他們來這裡之前,公司的律師已經給他們畫好了紅線,可以幹什麼,不可以幹什麼,出手傷人是最低級的做法,如何摧殘欠債人內心,用最小的代價達成目的,纔是正解。
“看清楚了,欠條!合同!身份證複印件!你手持身份證照片!我這還有你籤合同的視頻!還想賴!我告訴你,別人我管不着!老子的帳,你一分錢都賴不到!!!”
瘦皮猴從懷裡掏出一摞資料,狠狠的摔在了惠飛的臉上,散落的文件裡,惠飛發現了一張身份證複印件。
顧俊的照片清晰可見,惠飛急忙拿起瘦皮猴扔給自己的手機,打開攝像頭自拍模式。
自己的臉,和顧俊的照片,一模一樣!
“臥槽,你演戲還真的演全套啊?還真的對比一下子啊?你是瘋了?還是覺得我們傻了?別他媽墨跡了,趕緊打電話要錢!!!“
瘦皮猴暴躁的咆哮着,惠飛知道,自己現在在他眼裡,就是顧俊,而自己究竟是誰,自己都有點迷糊了。
嗒嗒嗒,嗒嗒嗒
臥槽,又是這個熟悉的柺棍聲,這次聽着更加清晰了,由遠及近,很快從院子裡,進了屋。
“這死老太太怎麼又來了,真是煩!”
狗哥聽見柺棍聲,也是一點轍都沒有,順着聲音看過去,老太太已經進屋了。
“李奶奶!”
當李奶奶從惠飛嘴裡喊出來的時候,他的心裡咯噔一下子,爲什麼我會叫她李奶奶,我爲什麼知道她姓李,我之前只跟她有一面之緣,爲什麼?!
“俊俊吶,你看你造的孽啊,你爸媽要是活着,也得叫你氣死啊”
李奶奶敲着柺杖,含着眼淚訓斥着惠飛,那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可在惠飛眼裡,自己已經徹底迷茫了,老太太的眼淚那麼真實,難道我真的是顧俊嗎?
“老太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對他,即沒打,又沒罵,我們就是想要回我們的錢,你就別跟着湊熱鬧了,再說了,他跟你不沾親不帶故的,你操不着這心昂,回家吧,你這腿腳萬一再摔着,我可擔待不起!”
狗哥此時滿臉堆笑,哄着老太太,準備把她請出去。
“怎麼不沾親不帶故的,他爸媽死得早,臨死前託付給我了,我就得管!
俊俊吶,俊俊,你看看好好的一個家,讓你給糟蹋的,以前你家破屋爛瓦,你打光棍打到現在,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嫁你。
好不容易趕上國家好政策,整體改造,給你建的這寬宅大院!老婆子我就指望着你趕緊成家,給你顧家傳宗接代,我也算是沒辜負你爸媽的囑託!
可你真的是不爭氣啊,有倆糟錢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看你交的都是什麼狐朋狗友!!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連骨頭都不吐的東西!”
李奶奶氣的渾身都哆嗦,顧俊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在礦山工作,由於黑心老闆不給配備健全的勞保,兩口子統統患上了塵肺病,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幹不了重活,沒有了收入,全家就靠低保活着。
李奶奶可憐這一家人,時不時的接濟着顧家,可還是沒能阻止顧俊的爸媽英年早逝,自此之後,顧俊就一直被李奶奶照料着,管他吃,管他喝,卻沒能管得了他的性格。
沒有父母管教的顧俊,很快就結交了一幫社會閒散人員,混吃混喝混等死,可偏偏就讓他趕上了好時候,礦區封閉,翻鬥新村開發,自己家的那三間破房,被改造成了新農村小別墅,另外補償了一些錢。
生活得以改善,手裡有了閒錢的顧俊,很快別狐朋狗友們拉進來賭場,勸進了暗窯,在過了一段紙碎金迷的日子後,還沒捂熱乎的拆遷款就被他揮霍一空。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已經對那種奢靡的生活上了癮,一下子又回到解放前的日子,讓他變得狂躁不安,很快,各種高利貸就找上了門,從此之後,顧俊就像跌入了一個無底深淵,每天生活在催債人的陰影之下。
“怎麼滴?老太太,你這是要認下這門親戚是嗎?那太好了,我正發愁這是個絕戶呢,爹媽死得早,親戚不來往,這破房還他媽是村產,變不了現,你這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啊,既然你認這門親戚,那他欠我們的錢,你給還了吧!”
瘦皮猴擰着眉,瞪着眼,直接把火力集中到了李奶奶身上,這是催收人員慣用手段,可以說是屢試不爽。
只要有人站出來,替欠債人說話,他們馬上就會吵鬧着讓站出來的人替欠債人還錢,一般情況下,替出頭的人馬上就會慫,因爲沒有人會把高利貸攬到自己身上的。
“你嚇唬老太太我啊,我一把年紀什麼沒見過,我怕你啊!不說別的,你奶奶我在這個村子裡活了一輩子了,我現在出門大喊一聲,不說我這幾個兒子,就街里街坊這點後生晚輩們,就沒有一個不聽老太太調遣的!!!你們幾個,有幾個算幾個,出去!!!這裡不歡迎你們!!!出去!!!”
老太太直接敲着柺棍下了逐客令,一棍一棍的敲在瘦皮猴的小腿骨上,疼的瘦皮猴上躥下跳,卻不敢反抗。
“行了,行了,我們惹不起你,好吧,我們走!”
狗哥看着老太太直接動手了,他不敢和她較勁,且不說老太太說的自己喊人是真是假,就單憑她這歲數,萬一真的摔個跟頭起不來了,那他們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屋子裡一幫精神小夥兒,在狗哥的招呼下,紛紛逃出客廳,只留下狗哥看向惠飛。
“顧俊!我就跟你說一句話!老實的在家待着,別想跑!你跑也跑不了!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見不着錢,天王老子來了都不好使!!”
“我叫你橫!我叫你橫!”
李奶奶看到狗哥還在威脅,舉起柺杖便打,狗哥閃轉騰挪,灰溜溜的跑了。
“呼呼~~”
李奶奶喘着粗氣,一臉幽怨的看着惠飛。
“你呀你,你好自爲之吧,奶奶我管得了你一時,管不了你一世,唉”
李奶奶摔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
嗒嗒嗒,嗒嗒嗒
惠飛癱坐在地上,聽着柺棍聲漸行漸遠,心中涌起了無盡的悔恨。
“爸!!媽!!!我對不起你們!!!兒子不孝!!!下輩子你們生個好兒子吧!!!我對不起你們了!!!!我太累了!!!我要睡覺了!!!我太累了!!!我太累了。。。。太累了。。。”
惠飛晃晃悠悠的站起身,看着狗哥他們吃燒烤留下的木炭,微笑着走到洗手間,拿起洗腳的鐵盆,隨手將木炭裝滿,步履闌珊的向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