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龍利魚在燒熱的平底鍋中發出動聽的聲響。
待到七分熟的時候,依次放入生蒜、胡椒、再倒入紅酒,用鐵鏟壓一壓,橄欖油少許,最後關火時靜置半分鐘,盛出放在盤子裡,點綴上羅勒葉、香草和檸檬,配上三根細小的水果胡蘿蔔,也可以根據個人喜好添加一些無花果或者西藍花。
擺放好刀叉,主食搭配羊角包和土豆泥沙拉。
按照魚身的紋理輕輕切開一塊白色的魚肉,小口的放進嘴巴里。
付美詩閉上眼睛,十分享受的咀嚼着。
嗯——這種奇妙的感覺真是令人陶醉沉淪,她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副金燦的稻田,一望無盡,麥穗輕拂過她的臉頰,她張開雙臂,沐浴日光,擁抱自由,這簡直……就像是身臨夢境。
“你的口水正從左側嘴角向下流淌,其中還混着醬汁。”坐在她對面的祁雁回好心提醒。
就是這種挨千刀的掃興話讓付美詩不怎麼情願的醒過神,她急忙用袖口擦擦嘴角,低頭的瞬間還差點搞掉了眼罩。
祁雁回放下刀叉,舉止紳士又優雅地抿一口紅酒,“雖然已經看過千百次了,可還是要忍不住吐槽——你吃飯呢時的樣子真的太像漢尼拔了。”
言下之意是在說她吃相兇猛又野生。
付美詩不以爲然,一邊咀嚼一邊反駁道:“我這叫沉浸式品嚐美食,更何況在這種門可羅雀的時候,我算得上是你唯一的客人了,你不願意看我吃飯的樣子你也沒有其他選擇。”
說到痛心處,祁雁回的視線越過付美詩,飄向門外。
來來往往的行人沒有一個是打算走進他們這家店裡的,都已經是晚飯時間了,他們的店就如同是空氣一樣不被理睬。
祁雁回拖着下巴,再一次幽怨地擔心起來:“照這樣下去的話,別說盈利了,虧本都是分分鐘的事。而且今天只開了一單,還是情侶免費單。再然後,就是試吃完還給了差評的男子。”
付美詩拿着刀叉的雙手頓時停住。
祁雁回眯起眼,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她,“我做的東西,應該沒有難吃到那種程度吧?”
付美詩悶頭吃魚。
他還在嘟囔:“五道菜裡,他一句好話也沒有說,全部都是酸、苦、辣、鹹這種負面詞彙。”
繼續吃。
“可你吃我做的飯菜時,表情總是非常開心,評價也都是正面詞彙,所以一定不是我的菜出了問題。”
聽到這,付美詩也不得不將自己心裡的話和祁雁回講了出來,還是用那種神神秘秘的語氣:“你知不知道——他絕對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才故意那麼說的。”
祁雁回的眼神不由地沉了沉,拖着腮的手也嚇的放下了。
“你當時在後廚,可能沒有看到他長什麼樣子。我和你說——”付美詩繼續她的神經兮兮:“他的衣服上連一條褶皺都找不到,而且褲子看上去還有點緊,很能彰顯出身材曲線的那種,一個男人,穿那種西裝,不是打算招蜂引蝶是什麼?哼,真是不知羞恥的,幸好他長得醜,不然真是要禍國殃民了。”
哼嗯……既然是被付美詩形容醜的話,那對方絕對是個帥哥。
但是——
“這和想要引起我注意有什麼關係?”祁雁回不懂。
付美詩嘖了一聲,“你怎麼那麼笨。”
“你聰明你講。”
“肯定是喜歡你啊。”
“……嗯?”
“那個醜男明顯是個同性戀,他絕對是喜歡會做飯的男人,所以才跑來砸場子似的挑刺,所以才說他的目的是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一旦加深印象,他纔會開展他的攻勢,呵,我又怎麼會讓他得逞呢?當然是趕走他嘍。”
這邏輯真夠神經病的。祁雁回開始懷疑付美詩平時都在看些什麼小說和電視劇。
“我聽見他說他下次還會再來。”祁雁回打趣似的調侃。
“多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就是衝着你這款類型來的。”
“他會神機妙算嗎?竟然知道主廚是個男人?”
啊……
付美詩有點被堵到,好像……今天的顧客沒人知道……主廚的性別吧?
祁雁回順勢拿起盤子裡的一枚小番茄塞進她驚訝的嘴巴里,就像是白雪公主的後媽遞來的那顆香甜可口的蘋果。
咬下一口,萬劫不復。
付美詩吃完嚥下去,頓時五官糾結,“酸的。”
祁雁回狡黠地笑笑,“我又沒告訴你,它一定就會是甜的。”
只不過,任誰都會覺得這兩個人還真是有心情啊,開業五天了,除了一個免費單之外,再也沒有其他顧客上門過,竟然還有閒心打情罵俏。怕是再過一週,這店都要關門大吉了,還盈利呢,吃土都找不到沙子。
到了第二天。
雖然說是大清早的,但付美詩覺得事情很蹊蹺。
明明是被祁雁回派去舊貨市場買個小凳子用來放宣傳板的,卻在五金店前臺付款時聽到身後傳來兩個人的竊竊私語。
“現在行動吧。”
“再等等,前面這個結賬了,我們就可以動手了。”
付美詩悄悄側過臉向後看,自己身後的兩個人皆是打扮詭異、舉止可疑的模樣,而且,其中一人還從上衣口袋裡露出了一半匕首。
付美詩心驚膽戰的意識到,這很有能是一場有計劃的洗劫五金店的行爲!
光天化日之下非法搶劫簡直大逆不道,付美詩轉過身去,怒目而視,兩人一臉驚慌,付美詩說:“我是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其中一人“嘖”了一聲,拉着另外一人迅速離開,付美詩扣住他的肩膀:“站住,你們休想去打其他店的主意!”
對方嫌棄的甩開她,付美詩立即去追,對方拔腿就跑,付美詩緊追不捨。
“你站住,不準跑,大家快來抓搶劫犯啊!”
付美詩奮力的追趕着跑在大街上的“犯人”。
“神經病!”犯人回頭來辯駁:“我不是搶劫犯!你不要追我了!”
付美詩在大街上跌跌撞撞,途中撞到行人害得對方摔掉了手機了;最恐怖的是——她驚慌地看到捧着快遞箱子的快遞小哥卻悲慘的剎不下車,儘管對方也看到了橫衝直撞而來的她,但是由於太過驚訝所以完全愣在了原地。
最終幾聲“砰砰咚咚”的巨響過後,付美詩和快遞小哥一同摔倒在了滿是快遞箱子的海洋裡。
小哥疼的哎呦哎呦,付美詩躺在地上捂着彷彿摔斷的腰,迎面看到搶劫犯的幫兇走過來,俯視着她。
“你……你……”付美詩指着他說,“你跑不掉的,我一定會追上你將你繩之以法。”
另一個搶劫犯氣喘吁吁的跑回來,走到站在付美詩面前的搶劫犯身邊,竟然是恭恭敬敬道:“李老闆,您覺得如何?”
李老闆打量着付美詩的臉,圓眼,高鼻樑,嘴巴長得甜美又性感,丟出一句:“你很能跑嘛,看上去應該擅長負重遠行,生存能力也很強悍。”
另一個搶劫犯順勢說:“對啊,而且很執着,要不是突然出現快遞小哥,她早就把我抓住胖揍一頓了。”
李老闆滿意的點點頭,低聲說了句:“好,就她吧。”
“唰——”
頃刻間,周圍的路人都停下了腳步,包括咖啡店裡的店員都走了出來,紛紛爲付美詩鼓掌祝賀。
“恭喜你,這位小姐,你非常幸運地獲得了我們五金店今天舉行的第1000名幸運顧客的獲獎儀式。”
付美詩困惑的眨巴幾下大眼睛,“我只是來買個小凳子而已……獲獎儀式是個什麼東西?”她真正想說的是神經病嘛,就算是獲獎,竟然還要搞個儀式?!
扮演另一個搶劫犯的五金店副店長向她伸出手,“沒錯,這是爲了考驗你應變突發事件的能力。因爲,現在的經濟很不好,雖然我店從建立當初就承諾要無償頒獎給第1000名幸運顧客,可昨夜經過徹夜規劃,大家一致認爲不能隨隨便便的便宜了幸運顧客,一定要選出一個最強的優勝者才行。”
付美詩爬起身,帶着一臉的迷茫回握他的手,“啊,是嗎,那謝謝了。請問我作爲幸運顧客,獲得的獎品是什麼?”
就很突然也很迷惑,這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人類最強的迷惑行爲了。幸好她大學時期選修了體育,長期的體能訓練令她具備優秀的反偵查能力,自認爲短跑與長跑都不會輕易輸人。
可本以爲自己在買小凳子的期間遇見了企圖洗劫店鋪的搶劫犯,竟沒想到是一場獲獎測試。
這家五金店……有點……太奇葩了吧。
而且,剛剛她好像聽見扮演搶劫犯的副店長稱呼另一位搶劫犯是“李老闆”。
於是她轉頭,看向斜對面的美貌男子,正是他說了一句“就她吧”。
“非常感謝,請把獎品拿來吧。”她拉回心神,向美貌男子鞠躬。
李老闆挺着油膩的啤酒肚,得意洋洋地要副店長去搬出第1000名幸運顧客的獎品。
“所以……你就是這樣得到了十箱礦泉水和一百份宣傳單底單還有十瓶洗潔精?”
半個小時後,望着被五金店老闆的卡車運回來的戰利品,祁雁回一時之間不知該做出何種表情。
付美詩興沖沖地和開車卡車離去的李老闆揮完了手,然後雙眼放光地衝到祁雁回面前興奮地說道:“對啊!簡直就像是玩遊戲玩到了意外支線,然後莫名其妙地收穫了一大堆福利,天上掉餡餅指的大概就是這種好事了!”
“話是這樣說沒錯。”祁雁回還是覺得缺乏真實性,他蹲下身來檢查這些東西,的的確確是如假包換的,“真是雪中送炭,我們自從開業以來還沒有錢來買這麼多礦泉水。”
付美詩激動地雙手叉腰,“我應該多去其他店裡轉一轉,說不定還會成爲下一個幸運顧客。”
祁雁回丟給她一個白眼:“不存在的,這種奇葩好運最多一輩子只有一次。”然而付美詩走進店裡,四周環顧一圈,反問祁雁回:“所以今天,又是無人問津的一天?”
儘管很不想承認,可事實如此,祁雁回幽幽地嘆了口氣。再不開張的話,他真的要懷疑自己做飯的手藝了。結果,一直熬到了晚上九點鐘,還是沒有半個顧客上門吃飯,即便付美詩已經將中獎得到的宣傳單進行手寫,然後再賣命地分發給了路過的行人,卻還是沒能收穫絲毫希望。
“因爲沒有店名,所以沒人敢來?擔心食物中毒?”付美詩想不通,一直到回家泡澡時,她也在三百六度無死角地思考着這件事,“還是說食物的定價太貴?不會吧,都已經是很親民的價格了。”
但說實話,她自己會去的線下店很少,因爲在外吃飯對於她來說是一件危險的事情,所以都是儘可能的居家解決。自從患病以來,她並不知道客人會喜歡怎樣的店面,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吸引顧客。
說到底,這種事也是祁雁回比較瞭解。他既是美食博主,又是個能夠普通吃飯的正常人,一定知道上升空間的關鍵。於是付美詩迅速地洗好澡,擦乾淨、穿好衣服,迫不及待地衝下樓去找祁雁回。
結果撲進他的房間,竟發現空無一人,轉而聽見一樓的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原來他也在洗澡。
但洗的也太慢了,她泡都泡好了,一個男人家家的,該不會又在浴室裡頭做奇奇怪怪的事情了吧?
付美詩悄悄地走到浴室旁,看到磨砂玻璃上映着極度emo的身影。
呃,這emo的都快要把負能量搞成輻射場了,付美詩站在門外都能感到他內心裡的喪。
甚至在關閉水聲,準備洗頭的時候,他還在浴室裡孤獨地碎碎念着:“明明是我提議開店的,結果一週過去了,連半毛錢的盈利都沒看到,反而還虧了一個免費單。”
說到這,付美詩不得不吐槽那對小氣的情侶,竟然連需要付賬的小菜都不肯追加一份。
“可這也過去兩天了,免費單的情侶也沒有再回頭來吃,說明他們並不喜歡我做的味道。”
喂喂,還可以這麼腦補的嗎?把問題直接歸結到了自己身上?一般都應該像她這樣推卸責任纔對吧?
“也許他們說的對,我可能……真的不適合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吧。一旦和收入有了聯繫,我也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無敵。”聲音到最後越來越小,付美詩很怕他會發出幾聲啜泣。
這下可好,不僅是他emo,連同付美詩也愧疚地感到扎心。
她搖搖晃晃地走上了二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失神地坐到牀上,爲自己不知該如何安慰祁雁回而感到失落。
“談戀愛真麻煩,還要顧及對方感受,開了一個不賺錢的店已經很惱火了好嗎!”付美詩罵罵咧咧地抱怨起來,氣呼呼地倒在牀上,五臟六腑都要慪炸了。
祁雁回的低落模樣盤旋在她的眼前,像鬼魂似的糾纏不休。她煩躁的翻來覆去,比小時候被老師通知家長到學校還要不爽。
“不能讓他自責下去了,我一定要再做點什麼才行。”付美詩難得認真地堅定道:“反正店裡整天也沒有顧客,不如我趁着淒涼的時候去搞搞其他賺錢的路子,賺到錢的話就可以裝修店面,祁哥也會開心起來了。”
結果,在不知不覺間,比起盈利,反而是讓祁雁回找到存在價值更加重要了。至少付美詩的內心裡是產生了這樣的微小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