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裝滿了情情愛愛的腦袋
張眉壽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卻是看着張義齡問：“開元寺禪房起火之時，二哥跟二姐在何處？”
那日大伯母也帶着一雙兒女去了，小孩子都由丫鬟照看着在禪房玩耍歇息。
“二姐睡熟了！”張義齡張口就答，臉色卻有些異樣。
張眉壽見狀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又問：“那二哥你呢？”
小孩子再如何，也只是小孩子，若是說謊，哪怕他自認爲掩飾得再好，身爲大人卻幾乎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我……當然也睡了啊。”張義齡根本想不到張眉壽會問這個，當下立即岔開話題：“鄧大哥讓你下來，你沒聽見麼？阿蜜姐姐都快要被你壓死了！”
鄧譽在一旁臉色十分不好看。
他沒聽懂什麼開元寺什麼起火，但很明顯，張眉壽根本沒有將他的話放在眼裡，彷彿他整個人的存在對她而言就是一個大寫的“無聊”，根本不足以耽擱她談‘正事’。
宋氏倚在軟榻裡，單手拄着太陽穴，出氣聲尤爲地重，顯然很焦躁。
少爺方纔說得矯揉做作，根本就是她本人嘛！
張二小姐的這些小伎倆在他這兒根本就是毛毛雨而已，呵呵，嫩，太嫩了。
宋氏聞言一怔。
她看着張眉壽，沒有說話。
慢慢地，一切都成了無法扭轉的死循環。
張義齡也在一旁遊說道：“是啊，鄧大哥就收下吧，二姐昨日求了父親許久呢！”
“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鄧譽見狀，終究收了下來。
……
焦慮與難過，需要正確的宣泄。
“二姐，方纔我們碰見三妹了。”張義齡忽然道。
“走吧。”張眉壽適時地道。
她幼時不懂母親心中的節，也不懂有的人哭着訓斥所有的人離開，實則心裡想的卻是能有人陪着。
“譽哥哥。”她輕笑着迎上來，將手中的一方錦盒遞向鄧譽：“給——上回你看中的那方歙硯，我跟父親討來了。”
她哪裡是這個意思……
張眉壽跟他有婚約，每次別人談論起她的不是，他連帶着也感覺面上無光，丟人極了。
“太太，姑娘來看您了。”趙姑姑輕聲說道。
他身旁跟着的小廝範九卻暗暗嘖舌。
他必須回去找父親談談……他根本不想娶張眉壽！
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母親哭吧，蓁蓁不怕，也不走。”
怎麼覺得三姑娘言語間總在將麻煩都丟給她？
“二弟，你亂說什麼！”張眉妍在他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嗔怪道。
而且這是做女兒的一番孝心。
什麼呀，這姐弟倆一唱一和的，姐姐說父親送的半點不心疼，可見是十分爽快的，既是如此，那弟弟口中的求了許久又是怎麼回事？
“母親，您別不開心。”小孩子的聲音軟糯糯的，還帶着些這個年紀不易有的心疼。
鄧譽聞言皺眉。
張義齡餘光瞥了一眼鄧譽，見他聽得專心，就小聲接話道：“我覺得她肯定是裝得……不想出門去私塾唸書，她往常也貫愛裝病的。要不然就是她做了壞事，開元寺裡的佛祖菩薩看不過眼，才施了法術懲戒她！”
阿蜜臉色一白，卻無法開口。
這是她第一次從長女口中聽到這樣懂事暖心的話。
“二公子，三姑娘腿腳不便，奴婢只是盡本分而已，姑娘輕地很，一點兒也不沉。”
剛過九歲的女孩子，臉上仍有些圓潤，但身條已經開始變得細長，逐漸有了少女的曼妙感。
張眉壽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又傾身抱住她的脖子，貼在她身上。
如此對比之下，張眉壽方纔的表現簡直無禮極了。
他不想再聽了。
“好好的！”張義齡邊走邊說道：“成日喊着腿痛，可讓大夫來看過了，什麼毛病都沒有，分明是裝得。”
總而言之，不管哪一種可能，都是張眉壽的不是。
二人來到了大房，張眉妍早等在了那裡。
看着面前嬌俏的女兒，巴掌大小的臉上竟全是關心，宋氏的眼淚一下子就淌了下來。
趙姑姑有些訝異平時躲都躲不及的姑娘這回是怎麼了？
她將張眉壽自阿蜜背上接過來，親自將人抱了進去。
待她走得遠了些，鄧譽才壓着不悅，問張義齡：“她的腿怎麼了？”
她穿着淺水紅對襟雙織輕紗裳，下面一條水波裙，端得是嬌美恬靜。
“她精神好着呢，只是不願走路。”張義齡撇着嘴道：“她院子裡的丫鬟可真可憐，走哪兒背哪兒。說出去，都丟咱們張家書香世家的臉面。”
被人這麼抱在懷中，張眉壽有些不自在，可轉念間想到母親去世後，趙姑姑一直盡力護着她的種種過往，她心下稍軟，便沒了排斥的心思。
張眉妍關切地問：“三妹精神可好些？我正想着晚間去看看她呢。”
張眉壽來到宋氏的海棠居時，丫鬟婆子都守在外面，氣氛低沉。
宋氏抱着女兒哭了許久，一旁的趙姑姑也紅了眼睛。
“這也不能怪三妹，她腿腳不舒服，自然比往日更嬌氣一些。”張眉妍柔聲說道：“說來也真怪，好好地一個人，去了一趟開元寺，竟忽然走不成路了……”
“真是矯揉做作。”
“三姑娘怎麼來了？”趙姑姑迎上來，與她悄聲說道：“二太太這會子正煩着呢，不願見人，您聽話，快回去吧。”
“我陪陪母親。”她輕聲說。
“我當時只是順口一提……怎好奪人所愛？”鄧譽連忙推拒，內心卻十分觸動張眉妍竟將他的話如此放在心上。
“這有什麼關係？父親說了，譽哥哥好學進取，這硯臺送給你，他半點不心疼。”張眉妍又將錦盒遞近了些，直觸到了鄧譽身前。
張眉壽看向裡間。
阿蜜當然否認。
她並非那等鐵石心腸的人，以往她心情不好時斥責孩子，是因不想在孩子面前失態，可有了第一回，第二回……孩子漸漸地跟她不親近了，她心中懊悔，卻正因懊悔，倍感焦慮，如此之下，越發怎麼做都不是，待脾氣上來的時候，常常更是控制不了。
趙姑姑將張眉壽放到軟榻邊坐好。
他眼瞅着這張家二姑娘小小年紀就有些婊裡婊氣的，怎麼偏偏少爺還尤其欣賞呢？
親人的陪伴，是一劑良藥。
鄧譽的眉頭越皺越緊。
現在的官家子女，心裡頭擺着的想法是一道又一道，可不能拿他們當普通孩子看，誰知道算計什麼呢？
宋氏睜開眼睛，眼中的紅血絲顯得她疲憊又尖銳。
他得找個機會提醒少爺一下才行。
“阿蜜，告訴二公子，你是不是快被我壓死了？”張眉壽順着張義齡的話問。
蓁蓁以往要麼是懼怕地看着她，要麼是哭鬧着說“討厭母親”……她知道這是她咎由自取，可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她的心也被戳得流血不止。
但勸也勸了，她作爲下人沒有阻攔的權力。
還好府裡的姨娘們天天唱大戲，讓他得以見多識廣。
張義齡還沒來得及再開口，張眉壽便道：“二哥聽到了嗎？阿蜜嫌你多管閒事呢。”
張眉妍低下頭，有些害羞地抿了脣。
張眉壽知道自己現在能做的事情有限，真正出言開導，母親也未必能聽得進去。
所以，她必須說些事情來轉移母親的注意力，狠狠地刺激一下母親這個只裝着情情愛愛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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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