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2章 夜中
清烈低聲道：“此人乃是年前臘月隨同雲家在湖南當地的分號大掌櫃一同來的蘇州，明面上是那名孫姓大掌櫃的家僕。孫掌櫃回陝西之後，他則留在了孫家在蘇州的老宅，替其打理家中事宜。”
張眉壽順着他的話思索着。
許多大商號，年底都會召集各地分號掌櫃一同細理一整年的賬目盈虧狀況，共商生意上的要事。
此人那時隨分號掌櫃一同來蘇州，可謂半點不引人注意。
被留在老宅中打理瑣事，也無甚異樣。
但是，湖南……
巧的是，湘西便隸屬湖南地界。
而湖南乃是湖廣巡撫古逢知的管轄之地。
單憑此點，確實就已經值得深查。
“姑娘。”
“姑娘，是否要將人先控制住，或帶來見姑娘。”見張眉壽一時沒說話，清烈主動問道。
而若田氏認得，便可證明沒有找錯人。
宋錦娘住着的臥房中，行出了一道身影。
或是不想引人注意，怕被主家責罵，才略作喬裝。
“姑娘過讚了，只是閒來無事時，拿來打發時間的愛好罷了。”
又待細緻地打量了片刻，確定正是自己記憶中的那人沒錯，不由震驚地喃喃道：“怎會是他……”
“是。”
“姑娘只管吩咐。”
只見阿荔臉上現出了一絲恨鐵不成鋼的神態，嘴脣輕動，無聲吐出了一個字——學。
既被懷疑上，定有其它異常之處。
張眉壽接過，展開了來看。
做隨從很容易，但娶媳婦好難。
當然，單憑此點，也並不能說明太多。
“待其出門之時，潛入臥房內，取幾根鬚發即可。”
他將東西雙手奉上。
張眉壽沒有察覺對方的自我感覺良好，剛要問一問那中年男人的長相之時，卻見清烈自袖中取出了一物。
夜色漸深，夜幕中的薄雲如一層浮動的輕紗，輕輕拂過皎潔彎月。
田氏卻站在桌前望着那幅畫像，陷在了巨大的驚惑中，久久無法回神。
想來也就是幹慣了這等隱秘差事的他了，若換作清羽他們，恐怕當場就會被對方發現蹤跡，從而打草驚蛇。
她阿荔身爲大丫鬟，處處都不想輸給旁的丫鬟，她的男人自然也不能輸給別的隨從才行。
張眉壽邊將畫像捲起，邊隨口問道。
熄了燈的四下，一瓦一木，在淺淺月色的籠罩下顯得極寧靜，只隱約可聽得自牆角處偶爾傳出一兩聲蟲鳴。
如此一來，姨母的蠱，十之八九有解了！
果然就聽清烈說道：“然經查，此人暗下常出入賭坊與煙花之地，出手闊綽——且皆是喬裝前往，與白日裡的僕從打扮截然不同。”
……
只一眼，面色便已大變。
清烈退下之後，張眉壽向阿荔道：“去請田氏過來一趟。”
張眉壽指着桌上的畫像道。
“近身交手斷不可取，但有一事，需得你去辦。”
“眼下只需暗中盯着，待我先確定了對方身份，再設法將人引出來。”
繡鞋輕軟，踩在地上幾乎不曾發出什麼聲音，守在外間的丫鬟睡得正熟，並不曾察覺到什麼。
其上的人她並不認得。
錦清居內，宋氏姐妹已經歇下。
棉花默默轉回了頭。
“？”
想到棉花曾經所繪畫像，一旁的阿荔沉默着看向窗外。
……爲何會是舅舅？
守在窗下的棉花似有所查一般，轉過頭來與她對視着。
出手闊綽，甭管來路正不正，興許是人家生財有道。
但其中緣由輪不到他來多問，照做就是了。
清烈聞言應“是”。
“畫得不錯，是學過畫？”
那麼這個舅舅哪怕是庶出，卻也是實打實的南家嫡支血脈了。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她不知道的隱情？
“此乃屬下所繪對方的大致樣貌圖，請姑娘過目。”
田氏低聲解釋道：“因要選出每代最有天賦的嫡女來傳承蠱術，故而南家與其他人家有些不同，常需招贅上門——我父親便是南家的贅婿，這畫上之人，正是我母親同父異母的庶弟。”
這畫像畫得極生動傳神。
殿下獨獨派了他護送張姑娘來蘇州，不是沒有道理的。
田氏在路上已聽阿荔大致說明了情況，眼下沒有遲疑地上了前，將那畫像展開了來看。
“你武功雖定在他之上，然此人興許極擅使毒，決不可輕舉妄動與其交手。”
清烈上一世是因暗查白家的案子而殉職，這一回祝又樘將人保了下來，交到她手裡，她便不可能叫他冒這個險。
清烈眼底有着困惑。
她的目光仍然膠在那幅畫像之上，道：“這是我家中庶出的舅舅。”
田氏好一會兒才得以點了點頭。
她看向清烈。
紙上所繪畫像可見是個五官稱得上端正，然臉頰有些清瘦凹陷的中年男人。
只是在她幼時，父親就患病去世了，一直以來替代父親教導她的人是極嚴厲刻板的外祖父，也就是南家覆滅之前的最後一任家主。
清烈繼續說道：“今日屬下親自跟了他一段路，一直跟到他回到孫家老宅，才真正發現了蹊蹺之處——此人在孫家，有一處獨院，並不與其他下人共住，且院中竟有一名家丁伺候。那家丁是習武之人，若非屬下多了份謹慎，只怕是要被他察覺。”
張眉壽心底陡然生出希望來，忙就問：“他可是南家人？”
張眉壽這才瞭然。
那道身影腳步極輕地來到了冰窖前，取出鑰匙將門打開。
約等了一刻鐘的工夫，田氏便隨阿荔一同過來了。
在她記憶當中，幼時周圍爲數不多肯寵着她，陪她說話的人，便是這位小舅舅了。
原來南家等同是田氏的外祖家。
這世上有些毒發作極快，她到時即便有心想救怕也來不及。
她一顆心徹底落定了下來。
“舅舅？”張眉壽一時有些不解。
“看看吧。”
冰窖中寒冷刺骨，她爲了不發出聲音，卻連一件外披都不曾穿，僅着一身中衣，此時冷得牙關打顫。
她摸索着點亮了備好的半截蠟燭，剎那間，光影一閃，背後忽有一陣涼風吹拂而過。
她心口處一陣狂跳，驀地回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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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