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無論怎麼懷念,這個人偶和另一個時空的那一個也是不同的。握住冰冷的把手,蘇希推開門走了進去,梅露緊隨其後。
歡迎來到十年後,我的小主人。一道悅耳的電子女音,在她跨入大廳的第一步後不緊不慢地響起。
蘇希嘴角一抽,小主人這個稱呼有點雷到她,但是和未來的自己十歲的差距讓她反駁不出口。她舉目掃視,大廳出人意料地空曠,也沒有想象中的科技氣息,只有純白的不知質地的石頭鋪滿了這個大廳,從天花板到四壁然後是地板皆是如此,石料上面繪有淺灰色的瑰麗花紋,似乎帶有某種視覺暗示,讓這間空曠的屋子看起來非但不覺清冷反而很是放鬆。大廳的中央,豎立着一座同樣質地的石柱,半人高的小小方臺上,一顆閃爍着青色光芒的光球呼吸一般地起伏着。
“總管大人。”梅露在蘇希的身後向光球微微欠身,也將驚訝的她給拉回神。
這就是智能總管?外形是不是奇特了點?蘇希以眼神向梅露傳遞吐槽,就是放個屏幕裡面塞個擬人形象也比這個更像回事啊。
梅露總隊,辛苦你們將小主人帶回來,先退下吧。智能的第二句就是趕走不相干的,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向小主人說明,你們負責警戒。這句上下級關係的命令詞,乍聽起來十分正常,卻給蘇希一種不信任的感覺。
“她不可以留下嗎?”前腳蘇希才邀請梅露一起來,後腳這智能就不給面子地把人支出去,換誰都會覺得沒面子啊。
百人隊在之後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是原主人留下的安排。智能的電子音聽不出半分起伏,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梅露作爲百人隊總隊長原主人同樣也給予了任務,還請小主人諒解。
智能的話讓蘇希沉默,眉頭越發攏起,這些話表面上是給人臺階下,可字字句句都在隱晦地提醒她話語權還在未來的自己那裡。“原主人”的發言總是非常管用的,智能總管把那三個字擡出來,本來垂頭斂目無動於衷的梅露身形微微一動,很快就擡起臉向她微笑。
“總管大人說得對,主人大人,抱歉,不能在這裡陪您了。”她向她躬身一禮,又朝智能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
隨着大門被輕輕帶上,空曠的廳堂再次陷入寂靜,少了梅露存在,似乎一些掩飾都不必要了般,雙方的氣氛沉凝起來。
“你是智能?”少女原本平靜的神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質疑。
是的小主人,我是在三年前被原主人喚醒,之後一直在天城裡輔佐她。光球回答。
“是嗎?被喚醒啊。”咀嚼着那個詞語,她微微一笑,“現在都清場了,就不需要和我這麼遮遮掩掩了,我未來的智能總管,或者說——器靈總管?”
……被發現了嗎?光球在稍稍沉默後,平板無波的電子音變得人性化起來,因爲氣息的關係?
“確切的說,是靈虛玉臺的氣息。”少女擡眼面帶笑容,可是眼中卻沒有笑意,“你以爲藏得足夠好,可還是太低估我的修爲了。真是讓人吃驚啊,我的本命法寶會在十年後覺醒出器靈,難怪一來到這個時代它就離開了。”
……
“這下子,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叫什麼了?”笑容微微收斂,她的眼中卻漸漸堆起寒意,“你不會真的以爲,少了十年歲月的我對付不了你吧?作爲器靈,要說對主人的實力毫無瞭解實在很可笑。你覺得現在的我和喚醒你的我哪個更強點呢?”
……
“哼,看來是需要我證明一下實力了呢。”這次連聲音都冰冷起來。
……看來不招是不行了。眼見蘇希打算動手,器靈沮喪一嘆,一直停於平臺上的光球飛舞出它的“領地”,一團更加耀眼的光芒包裹出它,閃爍之中蘇希看到了人型的身影,顯然是在化形了。
待那些光芒散去,一個成熟女子的形象出現在廳堂中央,蘇希看着眼前人的姿態,臉色從起初的愕然急速轉變爲陰沉憤怒:“你在耍我麼?”
眼前的女人除了年紀大了一些顯得更加成熟以外,她的五官可以說與蘇希一模一樣,只是那頭在十年前溫順如緞的長髮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凌厲幹練的利落碎髮,那緊抿的脣和淡漠的眼看起來已經習慣漠視一切,她擡頭望來的剎那,讓蘇希卻有了時空變幻的錯覺——這是,自己十年後的模樣啊。
“沒有耍您的意思。”化身爲這個姿態,似乎給了器靈很大的勇氣,面對蘇希的怒意也毫不畏懼,“現在的我化成人形只能變成主人您的樣子,您不是一直想知道十年後的您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麼,是不是很直觀?”說着它舒展開雙臂在她面前轉動一圈,若不是眸光流轉裡露出的似笑非笑,似乎真的是在向蘇希展示十年後的她一樣。
“夠了,變回去!”哪怕器靈此時模仿得絲毫不差,蘇希也不喜歡這個未來的自己,裝得越像越討厭。
“別這麼說呀,就算化身成這樣我也是要付出些法力的。”它一點也不在意對方的怒火,而是擡起手做了一個手勢,這空曠的大廳裡出現了面對面安放的兩張石椅,也不管蘇希如何,自己先施施然優雅入座,隨後才擡眼看她,伸手一笑,“主人,請坐。”
這次輪到蘇希無語了,這boss級十足的氣場是怎麼回事?它嘴裡雖然喊着“主人”,她卻一點也感覺不到自己有“主人”的感覺,對方的“主人”氣場倒是足足的。
“呵呵呵,如果得不到讓我滿意的東西,你死定了。”搞不清對方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事到如今她除了往套裡鑽也沒有太多好辦法,總不能真的把唯一知道一切的器靈就那麼抹殺了,那事情只會變得更糟糕而已。
蘇希與器靈互相妥協的時候,整座天城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已經開始忙碌起來,而天城之外,林青青盯着那座漸漸隱去身姿躲進異次元的浮空城,滿是擔憂地咬着脣,可是最後還是不得隨着四人組離開了原地。
“先跟我回去吧。”這個未來的表姐夫是這麼說的,他的家就在東京,於是一行人沒異議地跟着走了。
然後十來分鐘的路程後,“這就是你家?”林青青望着眼前的豪宅表示閃瞎了狗眼,“你這十年功夫沒浪費啊表姐夫,我還以爲像你這種忙着維護世界和平的人根本沒什麼空賺錢養家的說。”事到如今她想說什麼也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兩個人都鬧到這種地步,可見當初她的反對有多正確啊……唔,這麼武斷好像也不好,但她真的沒有給好臉色的心情。
南野秀一聽到對方明誇暗貶的話語,只能苦澀一笑:“我給她的東西已經夠少了,如果連物質方面都不能滿足……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進來吧。”
這是一棟偏古風的豪宅,現代與古時的元素完美地被糅合在一起,讓進來的人一路走來十分放鬆與享受,路過院子時她看到了極美的院景,這不過才見識到這棟宅子的一隅,林青青就有一種想把房子佔爲己有的衝動。
“地是我買的,這宅子卻是她親自設計的,這屋子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幾乎都是她慢慢打理出來的。我?我不過就是按她的意願在宅子裡種點花草而已。”期間,他是這麼感嘆的。
四人組的另外三人對這宅子同樣十分熟悉,幾乎根本不用藏馬招待,他們已經自動自發地想喝茶的喝茶吃點心的拿點心,比在自己家都不客氣,而且那三人還非常有默契地遠離了藏馬和她,這舉動讓林青青有些磨牙,以前看動漫都沒覺得這幫人有這麼機靈。
只能說果然十年的歲數不是白長的麼。
“你和她在十年前關係很好嗎?”給小丫頭倒了杯茶,兩人在小小的客廳裡面對面地落座。
“一開始不是很好,後來她對我很好,我就對她好了。”林青青一點也不隱瞞。
“看得出來,她很維護你。甚至爲了你都追來這個時代。”
“喂喂,不要揭人瘡疤啊,就算你是我未來的表姐夫我也不能原諒啊!”林青青抗議了,“不過說得也是,像我這樣脾氣不好的現在都這麼向着她,沒道理對你這麼死心踏地的她能那麼幹脆地一腳把你踢開吧?”
對此,對面的男人只能搖頭苦笑,如果換作別人說出這句下場絕對不同,可眼前這個小異端他實在沒什麼辦法。
“吶,我想知道這十年裡發生了什麼事,你能告訴我嗎?”見對方不說話,林青青提出了一直憋在心裡的要求,再不問出來真怕悶出內傷啊,“你和表姐到底發生了什麼啊,爲什麼她要離開你啊?你揹着她找小三了?”
“那是……”知道他再不開口,這個小丫頭會扯出更加無良的猜測,藏馬思索了一下最後說道,“好吧,也許是該讓你知道,沒準你能發現什麼。”
“關於這十年的情況,用口述恐怕不夠直觀。”天城的核心室裡,器靈如此說,“小主人,稍微失禮了。”
“你做什……”它話音落下,蘇希就感應到一股力量入侵了她的精神,視覺消失之前她看到了原本空曠的大廳地板上浮現出一座巨大的法陣將她牢牢鎖死。
“什麼都不做,只是想讓您親自見識一下……”器靈的聲音忽遠忽近,逐漸悠遠。
再次回神時,她看到了……十七歲的自己。
這是沒有林青青出現的時代,還是高中生的她享受着少年人應有的多彩生活,家人,上學,朋友,戀愛……她什麼都不缺,只是偶爾用一用玲瓏玉去琉璃仙那裡學點仙術,力量嘛,足夠自保就好,反正她已經有人保護了。
她是這麼想的,事實也如她所想的那般,美好的時光在不知不覺裡流淌過三年,二十歲那年她以極優異的成績提前大學畢業,在一片祝福聲裡從容地嫁給了心愛的男人。
一切都如此美好,生活似乎都被泡在了甜水裡。
“這是……記憶……?”蘇希不敢相信的聲音響起,她像是局外人一樣欣賞着本該屬於自己的生活。
“嗯,這是原主人的記憶,沒有那個小異端存在的記憶。”器靈回答,“繼續看哦,人生的第一個轉折就要來了。”
它的話讓蘇希心頭一凜,再次集中了注意力。
嫁人以後的她安心地過着主婦該過的日子,和他一起一點點將小家庭建立起的幸福令人沉溺,一旦有機會兩人還會去世界各地甚至魔界遊玩探險,只是命運女神似乎看不過她太幸福,噩耗在猝不及防降臨。
弟弟阿光在一次外出參賽的路上遭遇車禍慘死,身體被殘忍地撕裂成兩半,嚴重得她付出一切都無法救回。悲傷與痛苦讓她泣不成聲,因爲他的支持和父母的安慰她才漸漸從脆弱裡走出來,很快在他的提示下意識到車禍的不正常。
憤怒之下的她手段用盡,終於找到兇手和他們的幕後指使的名字,淺月香介與鳴海清隆,對於殺人的行爲他們似乎有諸多理由,需要這麼做和一定要這麼做。理所當然的態度也同樣給了她出手的理由,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吧。成功報復後僅有一瞬的快感消失,只餘下越發空虛與悲傷的心靈,只是當她一身是血的跪在那裡慟哭時,一直跟在身後的愛人再一次給了她支持。失去了弟弟,她還有父母,還有他在,如果他們希望自己幸福,她就不該繼續哭泣,因爲他們希望她能夠再次露出笑容。
“我原本以爲會花很長的時間才能磨滅她心中的陰影,事實卻告訴我她比想象中要堅強,或者說她要比我想象中更加重視我和家人的想法。”手捧着茶杯,南野秀一看着對面已經完全愣掉的林青青緩緩道,“很不可思議,第一次殺人後應有的恐懼我並沒有在她的身上找到,也許是有但是很少,大概在她心裡殺掉的那兩個人根本不算人類吧。日子再次回覆了平靜,雖然少了些許笑容,但也促使她把更多的心思花費在這個家還有我的身上。”
流淌的記憶之河依舊繼續,經過兩年的努力,他們的小家庭日漸豐滿,除了作爲普通人類的工作以外,他的另一身份要處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直接導致了很多時候三天兩頭不回家,而這種事態在以後的日子裡逐漸成爲家常便飯。面對這種情況,她作爲知情人雖然也心有不甘,卻大度地表示了理解,兩人從未因此紅過臉。
已經習慣妻子身份的她也漸漸習慣了這種等待,就如同很久以前她對他的承諾,只要他不拋棄,她就不會背叛。
作者有話要說:因爲被人催促,只好在這裡打住睡覺去了,我可不想被長輩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