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口灑進屋內,照在房內幾人的身上,一名面色蒼白的少女沉睡不醒,她的旁邊有一名女子跪坐一旁照顧着,女子的身邊還坐着一個小小的女童,粉雕玉琢的小臉緊繃着,不言不語,只是一瞬不瞬盯着少女看。
門口處四名男子看到這一幕皆是安靜退了出來,在走廊裡離遠了這纔開口。
“阿歲,你真的這麼決定了?”四人中最爲年長的男人側頭看向身邊的土方歲三。
被點名的男士保持着他萬年不變的臉色,只是點點頭道:“具體的調查也都做過了,相信你已經很清楚。她能治好總司的病,只這一條就足夠了。”
“既然已經確定不是可疑的人,那姐妹倆也算是很可憐了,要收留她們的話我沒有意見。爲了一個被襲擊的村子能做到這種地步,這樣的女性我還是很敬佩的。”戴着眼鏡面相慈和的男子舉起手中的算盤敲打背後,緩緩說道。
“山南先生……”落在三人身後的沖田總司露出感激的笑容。
“別這麼看我啊,你們不是說過嘛,那可是京都城外很有名的神醫呢,這樣的人物住在這裡,對新撰組也是一件好事。”山南敬助雖然嘴裡這麼說着,可是眼睛卻是瞟向最開始說話的局長近藤勇身上。
於是三道視線順勢同時集中過去,被盯着的局長大人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既然兩位副長都同意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那就讓她們留下吧,正好也和阿步作作伴。”
“近藤先生!謝謝!”沒有親眼見過村中一幕的人是不會明白那名少女給人帶來的震撼的,她表現出來的實力與品格可以說完全折服了當時在場的人,這也是土方和沖田在知曉兩人無家可歸後願意收留的原因,聽到局長拍板同意,沖田總司十分開心,但很快臉色一轉,“不過,也不知道她本人願不願意留在這裡……”
他這一句倒是讓新撰組的領導們集體一愣,土方歲三倒是猜到一些,畢竟他和那少女短暫的初次見面裡也感覺出幾分她對新撰組的排斥。
“具體怎樣,等她人醒再說吧。”魔鬼副長如此道。
“話又說回來,那姑娘也昏睡兩三天了吧?”局長摸着下巴回憶。
“嗯,從村子出來到現在快三天了。大夫說身體透支很嚴重,身上又有多處刀傷,加上淋了雨受了寒氣……”總司說着說着,四個男人又沉默了。
“那個小姑娘也是個可憐的。”喜歡小孩子的佛面副長一臉心痛,“從跟着進來以後,我就沒從她臉上看到別的表情,什麼話也不肯說,也不搭理人。”
提到那小女孩,土方和沖田兩人又不由回憶起當日,強盜抓住她做人質逼她表姐就範,結果莫名其妙軟了雙臂被少女一刀斬去頭顱,事後他們幫忙收拾殘局的時候,在那強盜的脖子上發現了一根細如牛毫的長針,這才明白了真相。回想起少女的這一手絕活,兩人免不了心頭髮毛,就這麼不起眼的一件小東西,輕易地做到了殺人於無形,原本大夫那救死扶傷的形象開始微妙地有所變化。
“大概是擔心她的表姐吧,等她醒了,就會好的。”總司隨口揭過去,話說到這裡衆人也不再講什麼,直接一併離開了。
痛,全身都在痛。
外在的刀傷,內裡的肌肉拉傷,一起衝擊着因爲低燒變得昏沉的腦袋,刺激那些遲鈍的感官早些復甦,不停試圖拉回在黑暗中沉淪的意識。
“咳,咳咳……”蘇希就是在這樣一種痛苦的狀態下睜開眼睛的,伴隨着因咳嗽震動身體而引起的劇烈疼痛,她也只能抽搐着發抖,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
“表姐,表姐!你終於醒了!”耳邊傳來林青青手忙腳亂撲過來的驚喜叫喊,蘇希微微側頭,看到小丫頭旁邊坐着一位陌生女性。
“這裡……你是?”微弱又沙啞的聲音。
“不用擔心,進藤小姐。這裡是京都城新撰組的屯所,我是這裡的廚娘山崎步,不介意的話叫我步姐就好。你傷得很重,又有點發燒,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穿着土黃振袖的女子一臉微笑地說着。
“京……都……”下意識地重複了一下,蘇希還有些渙散的瞳孔一下子聚焦,她掙扎着就要坐起來,“村子!還有次郎——啊!”再次牽動傷口的身體又一次痛起來。
“表姐,我求求你,不要管這些了!”林青青一直緊繃着的臉色早就丟在一旁,看到蘇希痛得冷汗都出來的樣子都忍不住帶了哭腔,“村子已經毀了,可是還是有人活下來了,他們遷去了別的村子,次郎哥哥也活着,和村裡人一起走了……”蘇希昏迷的這幾天林青青可以說是寸步不離,就算有人看她年幼趕她去休息也不肯,而就這麼幾天只是在旁邊看着的她才發現原來照顧一個人一點也不輕鬆,想起她昏迷中除去血衣後全身上下那些駭人的傷口,她就忍不住的想哭。
蘇希從林青青絮絮叨叨的述說裡大致明白了這幾天的事,從她在村中昏迷到現在已經將近三天的時間,經過強盜摧殘失去大量勞動力的倖存村民也無力再次建設村子,只得另找地方生活,又是一番顛沛流離。
“次郎……爲什麼……”只有對這個孩子,蘇希放不下,“青青,你怎麼就能讓人走了?他身上的傷……”
“我身上有你給的藥啊,那瓶最好的傷藥當時就全給他用了。後來又找了別的醫生給他治傷,醫生說刀口不是很深,只是要休養好長時間纔會好起來。”
“這樣啊……他一個孩子,就這麼走了,連話都不和我說一聲……”蘇希感到悵然,更多的還是歉疚,這一家最後只剩下他一人,還拼死救下了小丫頭,這份恩情無論怎樣總要還掉纔是。
“你不要再管這些了!”林青青的哭腔更濃了,大聲地朝她吼起來,“你爲他們付出這麼多,再大的恩情也足夠了,還是說你現在躺在這裡完全不能動彈還不夠嗎!醫生說你受了寒氣以後會落下病根,一直很難過的啊!你到現在還想着別人,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你就這麼想當聖母嗎!”
她氣得都快要哭了,這個人怎麼回事,一醒過來就問這問那,卻一點也不關心自己。
蘇希被她這一迭聲的咆哮弄得一愣,她沒想到小丫頭也有爲她紅眼眶的一天,這一番話雖然任性卻字字句句飽含對她的擔憂和心痛,心頭不由泛起巨大的欣慰感,這丫頭終於懂得關心人了。
“你這孩子,這和聖母有什麼關係……”蘇希緩緩道,“松本大叔一家對我們有大恩,他先是救了我們,在我們潦倒時又給我們吃住,最後三口人在強盜手下拼死護住你,僅剩下次郎一人活着,這樣的恩情哪能輕易就能還掉?”
林青青原本漲紅的臉色一白,回想起慘死在刀下的大叔和露子姐姐,以及爲了救她差點被砍死的次郞哥哥,她怎麼也說不出話了。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冷卻下來,兩人之間的沉默是被屋內唯一一個外人打破的,廚娘步姐端着一杯溫水笑眯眯地過來打岔:“你昏迷這麼久一定又渴又餓吧,來,先把這杯水喝了,我去把熬好的粥給你端來。”
“啊,謝謝……”蘇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謝,在喝下溫水後嗓子果然舒服多了,“那個,阿步姐,剛剛讓你見笑了……”
“怎麼會,青青可是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呢!”阿步手拖着腮一臉笑地誇獎着,“這幾天你可把她擔心死了,怎麼也不肯離開這個屋子,連吃飯睡覺都要看你才安心。要我說她剛纔的話是有些不好,可也是太擔心你的緣故,青青還是很乖巧懂事的。”
莫非許久不見的瑪麗蘇氣場又出現了?蘇希的腦海裡第一時間閃過這一條,不過立刻也跟着客套起來,她從阿步的口中也瞭解到決定帶她們來新撰組的是土方歲三和沖田總司兩人,在知道她倆無處可去的情況後還動了留她們下來的念頭,據說局長近藤勇已經同意了。
對於這條消息,蘇希有些沉默。老實說,她並不想留在這裡,算算時間,距離暴發衝突的日子似乎也不是很遠了,等新撰組失敗解散後這個城市更要經歷上一次火災,無論怎麼看,都很糟糕的前景——儘管現在還很安寧就是。
不過這個猶豫,在看到沖田總司那張毫不掩飾的欣喜笑臉之後,在養傷的日子裡與屯所裡的人漸漸有過接觸和了解中一點一點消磨乾淨了。
見過和氣的近藤局長,面善的山南副長,嚴肅的土方副長,以及好幾位常在眼前晃的搞笑三人組隊長,還有脾氣火爆的年幼小姓,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之後,蘇希發現自己的牴觸心理真沒多少了。
於是在她能夠動彈,傷勢將要痊癒的某日,她拉了某對形影不離的副長和隊長進行了一次商談,先感謝了一番對方的收留云云,然後切入正題,表示自己願意留下在此工作,作爲一名留守大夫平日裡爲新撰組的隊士們治傷治病,至於期限,就到將沖田總司那個“絕症”治癒爲止。
魔鬼副長本來的目的就是想讓她給沖田總司治病,所以條件一說他就沒什麼意見,雙方一拍即合,在商定了工資福利特權之類的細節後,就此達成協議。
“這件事我會向局長說明的,你打算什麼時候任職?”和新撰組裡其他人對蘇希一貫的病弱少女印象不同,見識過對方手段的土方歲三對她還是很尊重的,這個武士爲主的時代以強者爲尊總是沒錯。
“三天後吧,我還需要處理一下剛剛得到的工作場所,還有一些藥物工具之類也要準備準備。”蘇希朝他笑了笑,“另外,不介意的話,最好三天後能夠一次召齊你們的隊士,我要對你們進行一次大體檢,括局長還有副長在內,都要到場的哦。”
“……”土方歲三的眉頭狠狠抽了抽,旁邊的沖田總司笑容倒是越發燦爛了。
“怎麼?不信任我的能力?”蘇希還是明白自己的要求有些讓人爲難的,“那麼,爲了讓副長大人有個直觀的瞭解,請您把手伸出來。”
五分鐘後,大名鼎鼎的魔鬼副長是鐵青着一張臉神色狼狽地衝出屋子的,他的後面跟着不停聳動肩膀悶笑不停的一番隊隊長,所有路過的人士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當天晚上卻是發下了一紙通知。
三天後,新撰組全員隊士於清晨集合,在中庭由新聘請的駐院大夫進行體檢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趕上了,嗯,終於換新地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