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明時分,天庭點卯前夕。
易書元隨着曹玉高踏雲登天,到天階之上的時候,東方已經泛起白肚皮,遙遙可見的天門之外則站了不少神將。
雲頭經過天門的時候,很多神人與天兵都看向雲上,雷部五將之一的曹玉高自然是認得的,那麼他身邊長髮花白之人便是易道子了。
“咚咚咚咚咚”
鼓聲震天響,這一次的天鼓的意義和之前又有不同,天庭各處都是一道道光芒浮現,紛紛飛向神霄寶殿方向。
天宮之中,和易書元上一次來的情況大有不同,可以說處處有神光,各方都有香火氣。
到易書元和曹玉高飛到神霄寶殿之前的時候,整個神霄寶殿都華光熠熠,雲階之上也滿是天兵和神人。
“這麼多神啊!”
灰勉趴在易書元肩上驚歎不已,而易書元又何嘗不是如此,他連名字都叫不全。
雲朵直接落到神霄寶殿之外的門前。
“有請易道子入殿——”
“易先生請!”
曹玉高說了一句,和易書元一起步入神霄寶殿,巨大的殿堂之內,高低各處雲臺都站滿了各部神人。
“見過神君!”
易書元拱了拱手,算是見禮了,天帝頷首,伸手引向一邊。
“勞煩易道子做個見證,還此番劫數一個是非清楚,讓造就此劫之人罪有應得!”
易書元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走向了一旁。
這一刻,天帝再次開口。
“鬥部元君,九天雷帥,武曲星君,水德星君!”
四名神人越衆而出,躬身向上方行禮。
“臣等在!”
天帝起身,平靜地說道。
“命你等再去東海,請龍君到場,他若不來,也讓龍族派人過來,省得到時候說我們冤枉了他們!”
易書元在一邊想着,龍族倒也不至於會不認洪尉的罪,不過此番去請確實也是必要的,只是在龍族那邊,可能多少覺得有些羞辱的意思了。
但易書元相信,此次龍族肯定是會派人過來的,不然就等於逃避現實了。
“臣等領法旨!”
四名天神踏着一道流光就出了神霄寶殿,直奔東海而去。
隨後天帝又連下幾道命令,各部天官就位,各處機要就位,天庭氣機同星斗關聯,衆天神也不再只待在神霄寶殿,而是隨着天帝一起,紛紛移步天宮上空,飛向天門雲臺。
天門近處的廣闊雲臺,除了雲臺之上,各方上三層下三層鋪開了無盡神光,好似一片霞光。
易書元作爲一個相關的仙人,想要隨便找個角落站一下就行了,不過天帝顯然不這麼想,請他在雲臺中心位置旁觀審判。
接下來就是等龍族的人來了。
時至當天傍晚,東方的天邊遠遠傳來龍吟聲,一股淡淡的壓迫感從遠方接近。
先是去往東海的天神回落天宮之外,隨後可見天邊出現諸多騰雲駕霧之龍。
爲首一人乃是一名身穿淡紫色方心曲領袍,頭戴通天冠的年長男子,淡黃色的鬍鬚垂到胸口,一雙內斂的眼睛遠遠掃來,就能帶給人一種莫大的壓力。
待到了天門近處,一條條騰空之龍紛紛落下化爲人形,竟然真的是龍君親至,隨同蛟龍多達百餘條,剛剛在登州和天神鬥過一場的江郎等人也在其中。
“先生,不會打起來吧?”
易書元低語一句。
“你以爲你和我說話他們聽不到麼?”
灰勉立刻閉嘴,小心地鑽到了易書元的衣領裡面。
和灰勉想的不同,甚至和易書元想的也有出入,龍族到來雖然看似同天神劍拔弩張,但龍君自己倒是氣息平和,隨行一衆龍族就隨着他一步步走向雲臺。
直到龍君走到天帝附近,整個天神一方除了回來覆命的幾位神祇,其餘都沒有誰出聲。
這是世間罕有的真龍之一,明明沒有釋放任何氣息,但隨着他的接近,易書元還是感受到了一種壓抑。
只不過易書元向來很會調整心態,他本也不算爭強好勝,更何況現在算是個病號,覺得壓抑就壓抑唄,心情放鬆一些就顯得自然了。
反正該爭搶的時候,昨天已經爭過了。
所以情況就是,各方天神都神色緊張,一衆龍族臉色嚴肅,但天帝目光平靜,龍君好似閒庭信步。
易書元手持一把摺扇,一會看看各方天神,一會看看所來龍族,想着他們心中的感受,思考着之後的書該如何寫。
隨着活躍的心理活動,易書元甚至時不時拿扇子輕輕拍着掌心。
直到龍君走近,易書元才微微正色,將摺扇收入袖中,而一直看向天帝的龍君也在此刻將目光轉向易書元,向他拱了拱手。
“想必伱就是易道子了?久仰大名了,果然聞名不如見面,聽說你以至寶《山河社稷圖》強壓此次劫數,本君不勝欽佩!”
易書元不敢怠慢,立刻拱手回禮。
“不敢當,易某同樣久聞龍君威名了!”
說着,易書元還掃了龍君身後不遠處的江郎一眼,肯定是這貨把《山河社稷圖》的事告訴龍君的。
江郎下意識避過易書元的眼神。
其實江郎此刻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面自然是和龍族一起有點同仇敵愾的感覺。
但另一方面,他深知這次龍族其實真的理虧,甚至因爲之前石生的關係,江郎知道得更透徹一些,而且昨天豁出一切來搶龍肯定也被老易看到了。
實話說,來搶已經丟人了,沒搶過更丟人!
看到江郎這樣子,易書元還是多少有些欣慰的,說明這貨除了受了傷,基本啥問題沒有,不是一條魔怔龍。
龍君和易書元說完話,這纔看向天帝,二者只是相互拱了拱手,沒有什麼客套的意思。
隨着龍族到場,天鼓再次被敲響。
“咚咚咚咚咚”
“帶罪龍——”
一名天官高喊,令龍族一衆紛紛側目看向他,這一幕在易書元眼中覺得頗爲好笑,莫名有種孩子氣的感覺。
一朵白雲飄來,洪尉在兩名星官的押解下到達場中。
洪尉眼神中滿是惶恐,看向龍族一方想要張口,卻又不敢出聲,只是接觸到同族的眼神,就好似自己要被生吞活剝。
另有一尊破損的土地神像被擡到洪尉身邊,他下意識看向神像,心中又是一驚。
“請玄天儀——”
天官高喊,渾天宮那邊,立刻有諸多神人施法,而天門附近,天帝伸手向上一託,渾天宮處就有一道耀眼華光飛來。
這光芒先是打到了土地神像之上,隨後穿過神像打到了洪尉之上。
其實到了這一步,洪尉的罪行基本誰都清楚了,天庭現在其實也是走個過場,越是到了這一步,越是需要小心謹慎做到萬全。
隨後華光再次升起,天帝親自施法,一道玄奧氣息掃過在場所有天神和龍族,也包括易書元和灰勉。
只要沒有抗拒者,心神深處就能浮現種種變化,能知劫數氣息相互關聯,最終直指洪尉。
而如易書元這等通感之能匪夷所思之人,甚至隱隱好似看到過往畫面,看到洪尉興浪起劫的那一刻,還有一種夢境重現的感覺,看到到土地公的憤怒和身死之刻的絕望.
爲了這一刻,天帝也甘願付出一些代價。
而這一刻,對於洪尉來說也是奇異到恐怖的感受,好似無數雙眼睛看穿他的心神,自己的一切在所有人面前一覽無餘。
他越是恐懼心虛,越是氣息翻騰,所透露的氣息也就越多,甚至在東海之上的一些齷齪也在恐懼彷徨之下不可抑制的被自己聯想。
良久之後,天帝單手緩緩下壓,華光也漸漸散去。
不論是天神還是龍族,全都看向了洪尉。
“龍君,不算冤枉他吧?”
天帝主動開口,龍君此刻好似十分平和,看向對方微微點頭。
“洪尉其罪當誅,只是希望神君能將他交還我族,讓其死於東海!”
“呵,龍君,是非曲直已經十分清楚,他應該死在登州上空!”
說完這句話,天帝一擡袖子,一道卷軸飛向高處,到了剛剛的那名天官手中,後者將卷軸展開,念出了此前就已經定好的判決。
“孽龍洪尉,兇戾狠訣,貪婪無道,逃避職責,膽小無當,其罪滔天,禍害蒼生.”
一長串罪責過後,天官看向下方的洪尉,一字一句道。
“我等天界,執天之道,奉天之行.於寒露日,將罪龍於剮龍臺處死!”
剮龍臺自建成之日起,本方天庭還從未用過呢,某種程度上說,這也是一種氣數的變化。
延後一段時日也是天庭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畢竟真當面判當面殺,對龍族的衝擊或許太大,隔開一段時日,也算是雙方都有個緩衝,漸漸激烈的情緒也會緩和下來。
龍族這邊氣氛詭異,龍君掃視各方神光璀璨的天神,最後看向天帝。
“便等寒露之後再看吧,告辭!”
龍君沒有再說什麼,甚至都沒有看洪尉的方向一眼,帶着一衆龍族轉身踏雲離去。
“龍君,龍君——”
洪尉忍不住喊出了聲,不過龍族中沒有任何人迴應他,縱然有人轉頭看向他,也是目露兇光,也嚇得洪尉渾身僵硬。
一衆天神望着龍族離去的方向,到此刻多少有幾分壓力驟減的感覺。
易書元心中微微鬆了口氣,站在他這個位置真是壓力山大,也得虧了他是個大心臟,不過龍君走之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寒露之後.”
易書元故意喃喃出聲,隨後看向天帝,後者微微皺眉,也在看向他。
嘖嘖,洪尉是死定了,但事情似乎尚未結束啊!
——
處暑時節爆發的大水,到今日,距離寒露已經沒幾天了。
登州城相當一部分百姓已經開始回家,城內的建築雖然有不少損毀,但相當一部分還保持了完好。
朝廷不可能真的每一棟建築都有專業匠人前去檢查,只能是讓登州本地人自己要注意查看家中建築的情況。
人們都急着回家去看看,有的清理家中淤泥,有的查看家裡還剩下什麼,雖然施粥依然是在原地,但在這裡聚集的登州城本地災民是少了許多。
易書元也不待在原本的棚區了,而是到了一家還算完好的醫館中,和另一名本地大夫一起替人看病。
在這段時間內,於廣大災民之中,有關天神擒拿孽龍的事情逐漸流傳開來。
蓋因爲雷聲大作的那一晚,有人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滾滾雷音中的話,而且聽到的不止一人。
有人甚至講得繪聲繪色,認爲那日雷聲就是天神在捉妖,在醫館看病的時候還同旁人說起,就連易書元也聽得津津有味。
此事在災民之間迅速流傳,更是隨着一些去往各地抗災的登州漢子,傳到了其他地方,嶺東災區,百姓中信此言者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