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還早,登州衙門官署後方,不論是從京城隨行來的護衛還是當地的官差也大多還沒休息,俞子業驚醒前那一聲慘叫有些刺耳,立刻引來了附近差吏。
差吏還以爲是朝廷欽差遇刺,慌忙之間匯聚過來數人。
“砰砰砰”
“大人!大人您沒事吧?”
“大人?”
裡面的俞子業驚魂未定暫未迴應,外頭的幾名侍衛差吏相互之間對視一眼,幾人都將手放到了刀柄上,其中一人更是直接一腳“嘭”地一下把門踹開。
數名官差衝入室內,“錚”“錚”“錚”“錚”一陣拔刀聲。
“哎呦——”
這踹門的動靜和刀劍出鞘的聲音又把俞子業嚇了一跳,一時間被嚇得愣在當場。
官差們見到俞子業好端端就在桌前,心知可能是誤會了,而俞子業也終於是回過神來。
“你們要幹什麼?誰讓你們進來的?”
幾名官差面露尷尬,爲首的侍衛趕忙解釋。
“大人,我們剛剛聽您大叫,還以爲您遇上危險了,把刀都收起來!”
官差正說話呢,一陣寒風吹到室內,裡面油燈的燈火都不斷跳動,桌上紙張都“嘩啦啦”作響。
俞子業趕緊用鎮紙把寫到一半的奏章壓住,帶着怒容看着幾名官差。
“方纔本官不過是做了個噩夢而已,沒什麼大礙!走走走,都走!”
“是!既然大人沒事那再好不過,我等告退”
俞子業看着侍衛和官差退出去,但關門前的涼風還是吹得他身子哆嗦幾下。
“等等。”
外頭正要關門的侍衛動作一頓,俞子業走了過來打開門看向外頭的一名官差。
“你是這裡的差吏?”
外頭的衆人不明所以,被問話的人略顯忐忑地迴應一句。
“是的大人!”
俞子業點點頭,向那人招了招手,那人便湊了過來,只聽到這位欽差大人低聲問了一句。
“伱們這衙門,呃是不是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啊?”
“啊?”
差吏愣了一下,本以爲可能是怪罪,沒想到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不由就笑了起來。
“欽差大人,您這說得什麼話,您莫非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俞子業愣了一下。
“這不就是登州府衙麼?”
“是啊,大人,鬼怪邪祟哪能進得了朝廷府衙呢,而且這裡可是登州城啊!”
這種如今在差吏和民間流傳開的一些事,在俞子業這種高高在上的京官這卻並不知曉,他還下意識問了一句。
“鬼怪不能進府衙?登州城又如何?”
“大人,伏魔大帝第一廟就在登州城外,祖輩們一直相傳,登州乃是伏魔顯聖真君道場,哪有什麼妖魔鬼怪敢在這裡造次,更不用說進衙門作祟了!”
這位登州本地的官差說到這裡,語氣難免露出幾分自豪感。
俞子業皺了皺眉頭不再多說什麼,放侍衛和官差離去了。
等室內一切都靜下來,俞子業坐在桌前發了會呆,今年過年都不能在京城好好享受,還得在這鬼地方待不知道多久。
第二天天明,楚航早早就和登州當地官員一起出去了,倒不是沒叫俞子業,而是他昨天就稱自己舟車勞頓身體不適,所以今天一大早也沒來叫他,讓他能睡一個舒服的懶覺。
整個登州衙門的大小官員一大半都跟着楚航出去了,衙門裡面倒是顯得清幽。
俞子業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之後,在衙門裡逛了一圈準備出去,直接找一家登州的酒樓好好吃一頓。
嶺東雖然受災,但畢竟歷來是富庶之地,登州城也是嶺東大城,有的是花樣。
一出衙門,外頭就是喧鬧一片,沒有楚航在上頭壓着,俞子業覺得格外輕鬆愜意。
但堂堂監察御史,身邊竟然沒有當地官員跟着伺候,俞子業多少也是有些不爽的,他回頭看了看衙門不由低聲冷笑一句。
“嘿,登州衙門一羣溜鬚拍馬之輩,都跟着相爺一步不離,湊着過去想要升官發財呢,哼!”
俞子業身邊的幾個侍衛相互看看並不說話,隨着他一步步向街上走去。
大街上人來人往喧鬧不已,臨近年關顯得十分熱鬧,俞子業樂呵呵走着,時不時還和邊上侍衛聊天。
“也不知道楚相在緊張個什麼勁,瞧瞧這登州城熱鬧的,哪有半點災情的樣子,朝廷各地的糧食晚到那麼一會,就連連要上奏章,嘖嘖”
俞子業這邊低聲“嘖嘖”兩聲,卻不想迎面走來一個提着幡旗老者,路過的時候盯着俞子業看了好一會,擦身而過之刻,老者口中也是“嘖嘖”有聲。
俞子業皺起眉頭回頭望向路過的老者,這應該是一個老相師,畢竟幡旗上寫着“解籤算命”。
“來人!”
聽到俞子業的呼喚,一旁的便裝侍衛立刻迴應。
“大人什麼事?”
俞子業指着那邊已經走出去十幾步的老者道。
“給我把那相師攔下。”
“是!”
齊仲斌一直朝前走着,一手持幡一手撫須,雖未回頭但眼神微微後瞥,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果然是追了過來。
只不過齊仲斌看似走得慢,實則腳下每一步跨出的距離非常人可比,偏偏常人還不太能察覺出來。
這導致幾名侍衛原本慢悠悠追來卻發現一時之間竟然追不上,不由小跑起來。
後方的俞子業見自己的人一去不返,也帶着剩下幾人跟着追了過去。
時間不長不短,十幾息的工夫,齊仲斌才被“追上”,一名侍衛忍不住施展輕功,直接一個翻騰過後落到了齊仲斌的前方,伸手攔住了他。
這一幕也引得周圍街道上的路人紛紛側目,更有人在遠處指指點點。
齊仲斌面露詫異,看着前頭又看着兩側過來的幾人“不知幾位攔下老夫有何貴幹啊?”
幾名侍衛並不在意旁人,只是對着老人道。
“我們老爺要見你!”
“你們老爺?”
齊仲斌回頭看看後方,後面跟着也追了一路的俞子業此刻也已經到了近處。
“哦,他是你們老爺?”
“不錯,就是我!”
俞子業微微帶着氣喘走到齊仲斌身邊,認真打量着這個老相師,對方提着幡旗側揹着木箱,看起來仙風道骨頗有高人風範。
不過很顯然,包括俞子業在內的幾人都不認識大庸天師。
大多數人都是視覺動物,光是看這老相師的賣相,就覺得對方應該是有本事的人,俞子業這會也一樣,而他又是一個較爲敏感的人,便想着追來問問。
“你剛剛看到本.本老爺,爲何‘嘖嘖’有聲?”
齊仲斌笑了笑道。
“老夫看這位老爺面相氣數,只覺得老爺面相好,福氣好啊!”
俞子業一聽就笑了,說好話要錢財,只是這樣看來也沒什麼本事。
世上坑蒙拐騙的人多了去了,眼前的或許又是一個,俞子業隨口問了一句。
“那你說我怎麼個好面相,又有什麼福氣啊?”
“鴻運當頭金滿盆,一枝獨秀官氣升,這位老爺不光是財源滾滾,更是官運亨通啊”
俞子業心中一動,自己昨晚纔到登州城,黑燈瞎火的也沒怎麼下過馬車,今天才出來逛,應該也沒什麼認識自己.
這老相師是有真本事啊!
“只是可惜啊,可惜.”
齊仲斌撫須笑着說了幾句可惜,就避開前頭的人繼續向前走,俞子業愣了一下,趕緊追了過去。
“可惜什麼?老相師,你便給我好好算一卦,算得準了,老爺我重重有賞!”
說着,俞子業朝着一邊使個眼色,隨行之人頓時取出一錠銀子。
齊仲斌只是瞥了一眼,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
“財源滾滾滿盆金,此盆欲取難端,官運亨通路不正,斷崖粉身碎骨啊!”
“你說什麼?”“大膽!”
幾名侍衛頓時抓住了齊仲斌,俞子業也是面露不快,走過來盯着老相師道。
“不知可有解法?”
齊仲斌看着這個欽差大臣,笑了笑道伸手拍了拍侍衛的手。
“所以我才說這位老爺好福相,若能造福蒼生,功德一起,災禍便也沒那麼洶涌,只可惜老夫在這位老爺身上看到的氣數,確是斷頭路啊”
說着,齊仲斌也不顧身邊人的臉色不善,只是疑惑起來。
“明明一切皆好,爲何會如此呢,老夫也是疑惑,所以剛纔經過不由就多看幾眼以你的福相,應該不至於啊,除非.”
“除非什麼?”
齊仲斌定睛看着俞子業。
“除非這位老爺倒行逆施,坑害萬千百姓啊,可是這就又不對了,你又如何有這般能耐呢?唉,這種命老夫可不算,算了折壽啊!”
說着齊仲斌就要走,俞子業哪能放他就這麼走,趕忙親自去攔,態度也和之前比好了不少。
“這位老相師,且留步啊,說說,算算,要多少錢都行啊!”
“哎哎哎別走啊.”
老相師就是不停步,走到前方街口,一大羣人經過,又是敲鑼又是打鼓,鬧哄哄的還灑花。
人羣混亂之下,幾名護衛立刻護住俞子業,而那老相師的蹤影也不知不覺消失了,喧鬧的人羣帶着不少圍觀的百姓一起前行,也在亂糟糟中帶着俞子業等人前行。
這種情況哪還找得到老相師啊。
有護衛詢問也謝百姓,這才得知,今天是年前爲伏魔大帝“換袍”,也即爲神換衣,要到真君廟爲幾尊神祇披上新做的神衣,也是嶺東一代特有的習俗。
“老爺,相師這種,一定是也是去真君廟擺攤啊!”
“對啊!我們也去真君廟!”
俞子業帶着人去真君廟,還沒到廟前,出城那塊地方已經鑼鼓喧天,更有一些個赤膊的漢子擡着大轎子。
大冷天的,那些個赤膊青年卻好似不覺得冷,那大轎子上面並沒有頂和四面,而是擺着椅子,幾個轎子的椅子上擺着的都是一件件神袍。
人羣“嘿呦嘿呦”熱熱鬧鬧,一起向着真君廟前行,而那廟宇前方,俞子業竟然發現楚航和不少當地官員也在。
“大人,給!”
俞子業低頭一看,是一名侍衛不知道從哪買來了包子。
畢竟起來還沒吃過東西,俞子業抓過包子一邊啃着,一邊匆匆向着真君廟而去,既然楚相在這,他肯定是要去露個臉的。
這時候,俞子業的身體彷彿一下子強壯了不少,擁擠的人羣也不能阻攔他前進,硬生生擠到了前面,那些官員附近,更在一片熱鬧之中高聲前進。
“楚相,下官俞子業來也!楚相,下官來了——”
楚航聞聲望去略微詫異,沒想到俞子業也來了,臉上露出幾分笑容,這也算是增進與當地官民的感情。
真君廟的活動十分熱鬧,俞子業隨着楚航一起進入廟中,和當地官員和百姓一起參拜伏魔大帝,爲大神換神衣,這一切讓俞子業都忘了來此的本來目的。
但到了雲萊殿換袍的時候,才入大殿的俞子業頓時吃了一驚。
大殿之中拜神祭祀者衆多,人人或笑臉或肅穆,唯獨俞子業面色不太好,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大殿中那尊佇立的神人。
此神高立神臺,一手持畫卷,一手持筆,站在那似乎在看着入殿的所有人,俞子業更是覺得對方在盯着自己,並且有一種似笑非笑冷眼以對的感覺,一時間只覺得寒意上涌。
“這,這是什麼神?”
俞子業低聲問着身邊人,自然有人回答。
“老爺,這是雲萊大神,傳說霧隱雲萊乃是伏魔大帝下轄首座大神,記錄人間功過,賞善罰惡神力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