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大通河,主流流域延綿數州,支流更是蔓延不知多少地方,自古以來灌溉了嶺東廣闊的土地。
無數年來,大通河只在承興年間的那一場大旱災時有過斷流的跡象。
如今又是旱災,雖然沒有承興年間那麼誇張,但時間卻更長,兩三年來,水位本來已經下降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步,有些流域甚至水深不過數尺,行駛稍大一點的船都需要縴夫輔助。
而此刻,大通河激流涌動,水位正在不斷上升。
“大通河漲水了——”
“真的漲水了!”“漲水了——”
“快避一避——”
原本因爲水位下降的緣故,很多本該是水面的地方都成了岸,不少沿岸人員都站在這些地方,這會水位飛漲,不少人慌忙往真正的岸上趕。
河水拍岸水花飛濺,水域面積在短時間內上漲了近一倍,並且還在不斷擴展。
大通河漲水的消息就像是生了翅膀,隨着岸邊人的高呼,傳到了更遠的地方,許多登州城內的人都衝了出來,要來看看大通河的情況。
沒過去多長時間,城外的大通河沿岸已經多了許多登州百姓。
河中的樓船上,傳旨太監死死扶着船艙一側,整艘樓船都在不斷晃動,船內更是能聽到一些尖叫聲。
但傳旨太監還是從樓船窗口一直盯着遠處的河岸,當然,現在那塊地方已經徹底被河水淹沒。
楚航走入河中的那一幕,讓這個京城來的宦官有些過於震撼.
“轟隆隆——”“咔嚓——轟隆隆——”
天空已經徹底被陰雲遮蔽,閃電劃過天空照亮大地。
“嘩啦啦啦啦啦.”
大雨終於還是落了下來。
——
同一時刻,承天府也在下雨,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
“轟隆隆——”
雷霆響徹九霄,轟鳴之聲猛烈異常,一下把原本在御書房軟榻上休憩的大庸天子驚醒。
“嗬”
皇帝直起身子,滿頭都是冷汗。
一邊的太監趕忙走了過來。
“陛下!”
皇帝身子抖了一下,聽着外頭風雨交加和猛烈的雷聲,好與會才緩和過來,只是雷聲讓他莫名有些心虛
“怎麼突然打這麼大雷啊”
“陛下,春夏之交天氣多變,突然下雷雨實屬再尋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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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的話讓皇帝平靜不少,點點頭放鬆下來.——
大通河兩岸,此刻已經亂成了一片,有人匆匆躲雨,有人歡騰喜悅,但也有不少人依舊望着大通河,如今這洶涌的河面,根本不可能下去救人了
“楚相.楚相”
俞子業朝着大通河呼喊着,聲音已經淹沒在雨聲之中,大雨將他額頭的血水沖刷下來,同淚水融合在一起。
他被數名官差生拉硬拽着離開岸邊,此刻河水洶涌激盪,若是被卷下去可就難救了。
岸邊同樣有不少百姓不願意離去,很多原本歡騰雀躍的人在逐漸瞭解情況之後,那種極度的喜悅之情也化爲了驚愕,難以形容此刻心中的情感。
雨越來越大,形成了狂風暴雨之勢,岸邊的人都待不下去了。
“這不會又要生出洪水吧?”“蒼天吶,這旱災解去難道又要生出洪災嗎?”
有年長之人對着天空哭喊着,更有年輕人趕緊過來攙扶。
“快走快走,別在岸上待着了!”
“快快快”
不少人心中生出恐懼,照着大通河這麼個漲水法,誰心中能不怕呢?
原本擠滿了人的大通河兩岸,很快就空曠了下來。
河邊一個角落,裴長天和麥凌飛身軀微微一震,一下子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兩人慌忙側身看向大通河,此刻河邊波濤洶涌狂風暴雨,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更不用說楚航的身影了。
而剛剛控制住兩人的神秘高手則已經失去了蹤影。
“楚大人”“楚相!”
阿飛和裴長天略顯失神地朝着河邊走了幾步,各自的臉上都帶着悲憤,也帶着茫然。
“綺兒,我對不住你.”
阿飛這麼喃喃着,一雙拳頭已經死死攥緊,而裴長天則是以爪掐着自己的大腿,嘆息着說道。
“或許這就是楚大人自己選的歸宿,這場雨也是楚大人所化吧”
兩人在大雨之中站在河邊整整小半個時辰,之後才終於平復了一些心情,大通河以及天氣的變化,顯然是極爲不尋常的,或許就是一些人口中所謂的定數吧。
即便裴長天這會也心中有所明悟,這水這雨和楚航是有關的,他們是救不了楚航了。
可是若非剛剛有那神秘高手,憑藉兩人的能耐,或許能把楚相攔下呢?
這種念頭不可抑制地在兩人心中滋生,許久之後還是化作一聲嘆息融入雨中,兩人一步步走向大通河邊,被雨水淋溼的衣衫咯吱作響。
“麥大俠,您的武功冠絕天下,但剛剛那人顯然已非人力可敵,他就是那位一直存於傳說中的龍飛揚麼?”
阿飛搖了搖頭。
“我雖然沒見過龍大俠,但剛剛那人,絕不是他.”如今境界的阿飛已經能覺出一些特殊事物,此刻後知後覺想來,剛剛那人似乎不太像是凡人了,而且特徵上和當年從好友那聽來的龍飛揚也有所不同。
“那人身穿黑色蟒袍,難道是朝廷中人?”
聽到這話,阿飛搖了搖頭。
“那不是蟒袍,那衣服上有爪有身,無頭無尾”
雖然僅僅是交手很短時間,但阿飛還是看得更清楚一些。
大通河的一座大橋上,易書元和齊仲斌以及灰勉一直站在橋上,雨水落到他們身邊全都貼着衣衫流下。
此刻橋下水流洶涌澎湃,甚至有種欲要衝垮大橋的感覺,大通河兩岸的諸多樓宇之內,許多人都已經撤了出來,這會早已經逃入城內。
或許一些有錢有勢的人都已經在考慮逃往地勢較高之處了。
畢竟當年洪水時期活到現在的人或許已經不多,但洪水流下的烙印在嶺東人心中不可謂不深。
不過所有人都心慌,自然不可能包括易書元和齊仲斌,也不可能包括此刻到達橋上的人。
易書元就像是才察覺到一樣,臉上露出幾分詫異,轉身看向一側,隨後和齊仲斌一起向着來人行了一禮。
“竟然驚動龍君來此,這倒是讓易某頗感意外啊!”
原來剛剛阻攔麥凌飛和裴長天的人,竟然是東海龍君封衍!
東海龍君拱手回了一禮,臉上微微搖頭,帶着幾分荒唐感笑了笑,走上了大橋的中央。
“易道子,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易書元臉上露出幾分笑容。
“不論龍君信是不信,易某可謂是知三分猜七分,今日所見或有所感,卻也難以徹底勘破,只知有法可解.”
此刻封衍也走到了大橋中央,看向橋下滾滾大通河水,似乎是陷入思索。
“龍君莫不是還要定他一個罪?”
實話說,如今的易書元面對東海龍君也絲毫不虛,況且也略微明白這條真龍此刻的複雜心情。
而聽到易書元的話,封衍終究是笑着搖了搖頭。
“過了這麼多年,經歷這麼多事,更有這麼多轉變,本君若揪着不放,豈不是讓易道子你笑話?”
說着封衍嘆息一聲。
“說到底,他也算是半個龍族中人吧”
聽到這話,易書元肩頭的灰勉忍不住嘀咕一句。
“這也能算麼?”
封衍一下轉頭看向灰勉,嚇得灰勉瞬間就縮入了易書元的衣服中不敢探頭。
“咣噹~”一聲,有一艘樓船撞到了大橋一側的岸基,也吸引了易書元等人的目光。
原來很多人都逃離了大通河兩岸,但傳旨太監的那艘樓船卻還在河中,因爲水位暴漲,直接淹沒了樁頭,更是無法下船,這會已經被洶涌的河水卷得到處亂轉。
就是此刻在橋上的幾人,都還能聽到下方船中那些人驚慌的尖叫。
——
大雨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而雨雲覆蓋的範圍也遠不止登州城這麼一小塊。
很多人擔心爆發大洪水,當地官民更是頻頻到大通河各處去查看情況。
但當大雨漸漸停下的時候,一切都明朗了。
抗旱渠!
水勢雖然洶涌,雨勢也十分可怕,但是就像是此前種種工作早已做好了準備。
抗旱渠旱時輸水,澇時泄洪,如今更是有許多地方同河西道多州接軌。
大通河洶涌的水勢通過抗旱渠不斷流走,從上下游流動到了嶺東各處,同樣也滋潤到了河西道幾乎全境。
洪澇災害並沒有起來,而嶺東、河西兩道十數州的旱情,自此而解
第二天,大通河似乎已經平靜下來,不過河水已經維持在一個相當喜人的深度。
只是旱情得解固然是好事,可卻也有許許多多人沒法宣泄這種喜悅,今日的大通河上,多了許多許多船隻。
不論是官府還是民間百姓,順着大通河流向,成百上千的船隻不斷尋找。
“楚相爺——”“楚相——”
一些船隻上,有人不斷大喊着,雖然很多人都知道楚航已經凶多吉少,但人們常說新死之魂會徘徊在屍首附近。
人們想要找到楚航的屍首,也希望楚航能給出一些指引。
迷信思維也好,自我堅信也罷,大通河漲水和這場雨來得都太巧,抗旱渠的佈置也太巧了,此前民間也不是沒人想過俞子業曾經當面問楚航的那個問題,而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當然,在民間絕大多數百姓心中,這是楚相爺以身涉水感動上蒼,令蒼天開眼,解去了旱情!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短短時間順着大通河流域,被不斷下行打撈屍首的人傳開了,這導致加入的船隻越來越多,沿着大通河或旁觀或幫忙尋找的百姓也越來越多
然河道寬廣流域衆多,已經無從撈起——
旱情果然是解了,之後一段時間時常會下雨,雨倒是不大,卻也足以說明天候起了變化。
今天又在下雨,登州衙門之中,俞子業捧着文書和圖卷站在門口呆呆看着天空,回想着那天他與楚相的對話。
“抗旱渠確實精妙,水脈調度無懈可擊,可是沒水啊!若天公不作美,又該何解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俞大人說得好啊,說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