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大姐,不是所有的關係,就非得是男女關係。”
貝媽媽在屋裡聽到這話直撇嘴,就你倆那樣的有說有笑的,就出冷飲廳走路那麼會兒功夫還笑得直彎腰。這樣的要不是男女關係,那啥樣的是男女的?一張臉拉得跟長白山似的是啊?
這面小姨乾脆攤牌了:“再說他也不是從哪冒出來的,他是你閨女介紹的。”
“誰?!”
……
第二天晚上,約了和秦剛見面。
貝媽媽瞟眼妹妹手裡的保溫桶,裡面是妹妹熬的大骨頭湯。
貝媽媽說:“我告訴你,我一會兒和他聊,我要是覺得這人不行,我就說這是我給他媽熬的湯,你別缺心眼似的咣噹來一句明明是你熬的,你別掀我臺。”
“知道了知道了。”
到了飯店,秦剛早早就在門口等着。
小姨給介紹道:“這是我大姐,也就是貝伊的母親。”
貝媽媽伸出手,笑容滿面道:“你好,秦剛同志,貝伊在省城給你添麻煩了,我聽我妹子都說了。”
“大姐,您客氣啦,叫我小秦就行。”秦剛回握住貝媽媽的手,又很真誠道:“貝伊也沒有給我添麻煩,孩子特別懂事。走,大姐,咱樓上聊。”
“好。”
……
飯店包房裡。
平日裡不愛多言的秦剛,正在講述他知道的一切。
比方說,貝伊搗騰過牀單,貨沒地兒堆,當初貨物是搬到了哪,陸陸續續換過好幾次地方。
秦剛只知道第一次倒騰換地方,原因是周小玥家的孩子,那孩子不是有點毛病嘛,她推貨玩,差點被一堆牀品砸裡面。然後當天晚上,貝伊就連夜給他打電話,說找車,要把貨換個正兒八經的存貨地方放着。心裡太愧疚了,讓人家小玥姐一家子聞着牀品外包裝的塑料味,還差點讓人家孩子受傷。
後來又換兩次,
可能是漲價,或是丟過貨?
秦剛說,具體他就不太清楚了,他當時在買新貨車。只接到電話就給安排了車。
秦剛又講述貝伊是怎麼開起網店的,像各個大學宿舍樓遍佈推銷女孩們的身影。期間發生過一件事,江北的一位推銷姑娘,打擾人家休息是怎麼的,好像兩方吵起來還被人舉報了,貝伊就坐着他給找的麪包車,七八次去江北幫推銷女孩找關係說情。
“好像後來是私了的,貝伊私下給告狀那個女孩錢了。當時我還問她,我說有沒有什麼我能幫的,像是家長出面什麼的,我去和那個告狀的女生和校方說情,她說不用。”
貝媽媽感嘆:“她還會這個啦。找人私了。”
猶記得,以前她給貝伊的老師們送點禮物,別人沒等說啥呢,她閨女先不高興說,媽媽你這樣做,我會不好意思去學校。
還比方說,剛剛過去的這個520,貝伊應該是又賺一筆錢。
因爲秦剛是能得到消息的,他手下的司機加了四趟活嘛。
而在秦剛整個講述過程中,貝媽媽時而感嘆,這孩子是真能折騰啊,她隨口講的去哪批貨,都讓貝伊給用上了。
時而沉默,那走點兒小坡路,會吃辛苦這都是避免不了的。任何人都是這樣。道理都懂,可是當媽媽的聽到這些還是心裡難受。
小姨告訴秦剛道:“我大姐有一陣要偷偷摸摸去來着,說是去省城也不告訴貝伊,就在學校附近找個賓館住下,天天跟着,看看都在幹啥呢。”
因爲貝伊寫的斷更了。她大姐就說,小孩沒動靜,那不是在懂事,那絕對是在作妖。所以想去看看。
小姨繼續和秦剛說道:“我沒讓。一方面她店裡根本離不開人,因爲她賣的那衣服吧,過賬就是萬八的,咋可能把這一攤子扔給別人。另一方面,去幹什麼呀,真看到貝伊吃辛苦,娘倆抱頭哭嗎。”
小姨主要是怕貝伊真作妖呢,萬一和哪個男孩子拉手走路,她大姐再嗷一聲沒控制住衝上去,那多沒面子。她就給攔住了。沒想到外甥女真就一直在忙正事。
秦剛一邊按住轉桌,讓貝媽媽和小姨夾菜吃,一邊笑道:
“大姐不可能像你說的,和貝伊抱頭哭。因爲沒必要,大姐指定比我更懂,現在的女孩子和過去真的不一樣了。
過去可能要生活所迫纔會去吃苦去外面打工,想辦法改善生活什麼的,甚至靠嫁人改變命運。
可現在女孩子是和男孩的價值觀完全一樣的。
你看有的家庭條件好的男孩,他也是很早就出去創業,那你說他缺什麼嗎,他可能什麼也不缺,就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點什麼。大學生創業或者兼職早已經是平常事。
往小了說,自己賺完花錢更方便,往大了說,實現人生價值。
女孩同樣也是。有點像是不把希望放在別人身上,不再指望別人。”
小姨聽得連連點頭,心想,這可能也是父母送女孩子讀書的意義所在。最初可能是希望要和男孩有一樣的心胸,別圍着鍋臺,別隻會生孩,去參加工作去賺錢是理所當然。然後一代又一代女孩讀過書後,就有了外甥女這一代人思想上更大的轉變。想必將來就更是了,優秀女性已經不再是狹義上的。
而秦剛自是也會講貝伊倒騰蘋果的失敗。
說那次真的是,花啊蘋果啊,爛了好多,到後來都成泥了,那天還下雪。他那個貨站司機們都幫着吃,往家拎。
貝媽媽倒是覺得吃過教訓也挺好。
聽秦剛說,貝伊幾位姑娘氣得邊哭邊說惡意競爭,你這面賣十塊,人家那面賣八塊,還模仿她們的銷售模式,走她們走過的路,還讓她們無路可走、
貝媽媽說:
“這面賺到錢,那面一窩蜂跟着,這就是現狀。
模仿?一聽就是孩子話。誰敢說自己是第一人?往外賣東西無非就那幾種方式。
就算真是模仿,你要麼就是讓人沒法模仿,要麼就是不停創新,再就是你還用自己的方式,但你就是做的比別人更好,讓他們趕不上。
那要不怎麼辦,對不對,這社會上太多人看到你賺到錢,她就跟風,跟風價格就起不來。稀有貨物都能給你整得爛大街。
貝伊包電影院那陣,我知道後就對她說,你能賺到那筆錢,那是因爲世界盃四年一次,你想到了,你還趕上了,要是年年都有世界盃你再看,絕對輪不上你掙這筆好錢。
外面有的是比你有關係的人,比你錢多能承包得起電影院的人,比你敢幹。”
貝媽媽說起這個,攤攤手道:“孩子不聽啊,我看她沒怎麼當回事。她年輕,她覺得比同齡人賺了太多,我感覺那次她差不多得賺六七八萬,就是沒和我說實話。你看她花錢的表現,花錢就能感覺出來。”
貝媽媽總覺得女兒是做學問的,那你能不能從學問上出發,比如你是教個小孩子什麼東西,用這種方式去創業,或者去哪裡普法,別總當二道販子。這可真是女承母業。
所以她對秦剛說的貝伊520又賺錢開網店什麼的,沒感覺到特別有成就感。就是驕傲沒達到頂點。
貝媽媽哪裡知道,貝伊有任務在,在着急買車買房。
貝伊給自己當二道販子這事命名的意義可大了,她叫“拯救老貝家使者”。
秦剛卻在聽完貝媽媽的吐槽後,笑着給貝媽媽倒杯飲料,又試圖幫貝伊開解道:“大姐,您是不是太謙虛了,還是對孩子要求太高了。說真的,我接觸到的貝伊已經很優秀了,而且還真不是大手大腳花錢的孩子,特別踏實。真的,您給教育的特別好。這個年紀,甭管男孩女孩能踏實起來的都太少有了。我看她經常兜裡不帶什麼錢,也不買什麼東西。”
年輕氣盛,年輕人都很要面子,但貝伊她們身上已經很收斂了。生氣時,說兩句氣話然後就該怎樣怎樣,賣蘋果就能看出來。
高興時,好像也不是呼朋喚伴挺張狂的去慶祝。
有那麼兩次給他結完車錢,說要回學校去看書,好像一個考試接一個考試。
對於貝伊平時節省這事,小姨聽出話外音了:“你咋知道她兜裡不怎麼帶錢,她是不是給你結賬不及時?”
這話說的貝媽媽也看向秦剛。這孩子,不會是真的吧?
秦剛就憋不住笑了。是真的。有時候突發事件,像那幾次搬貨給錢會延後一天,說去銀行要現取錢。提前說好的會按時給。
然後小姨也笑了,解釋道:“難怪貝伊說你這位叔叔人好,在省城對她挺照顧。你不知道,貝伊是有陰影,所以錢包裡總是沒有多少錢。留個百八的都算多的,她以前丟過錢,那次還丟的挺多的,被我大姐好頓收拾。”
貝媽媽:“……”她妹妹真是拿秦剛不當外人了,這也說。
想起過去的事,貝媽媽說道:
“是,孩子心裡有陰影怪我。我現在想想也是不應該,她前幾年有次丟了小一千塊錢,前幾年一千,就現在也錢多啊。你說,小秦,我這又當爹又當媽的,咱這做買賣的人也都瞭解,有時候賣的不好心理壓力大,她又沒心沒肺丟錢回家。那麼點兒孩子丟錢能不當回事,給我氣的啊,我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七年穀八年糠的罵她,我養她容易嗎。打那之後,這孩子兜裡就不再多裝錢了。”有時候整的摳搜的樣啊,她都看不下去眼。
不過,貝媽媽直到現在也記得那天晚上,貝伊夜裡都睡着了,還在夢裡帶哭腔直抽搭。
貝媽媽也沒好意思對秦剛說,那次她上手打了,貝伊長這麼大,真捱揍就那麼一次。
現在回想,貝媽媽心裡是有點後悔的。
誰道了?她那幾年好像有點兒提早更年。在貝伊的成長路上,她其實是控制不住發過好些次脾氣的。
有時候看別人家那女兒爽爽朗朗,往外一站,說話嘎巴溜脆,再看自己家這個,差哪啦,咋就給養的那麼不愛出風頭呢,她的孩子不應該這樣啊。
可是細想想,就因爲是她的女兒纔會這樣。她有那麼幾年要麼像老母雞似的護着不讓幹這幹那,就這一個啊,很怕出一點兒差錯。要麼心氣不順就數落女兒。唉。
“好在她知道給飯卡存足足的,我也沒糾正她,在校園裡幹什麼都能刷飯卡。買什麼東西呢,她也心裡有數會提早取錢,她那是vip的卡,特意給她辦的。但現在不是有個網店做買賣了……趕明我得說她。”
秦剛說:“大姐,您可別的,就一天半天的……我有好幾次說實在的,根本不想收她車錢。”
像短途一腳油門的事,捎帶着幫幫忙還非得給錢嗎。當年,貝大伯幫過他,老家又都是這裡的。即使有那麼一次兩次沒收,貝伊去貨站給員工們帶冰淇淋。
至於以後,更不想收了。
秦剛看眼小姨。
貝媽媽眼神閃了閃,她知道談正題的時機來了。
對,沒錯,聊貝伊情況撐死算熱場。要不聊啥呀。拿她女兒熱熱場吧。
也怪貝伊一問三不知,昨晚接電話還整個:“媽,我在圖書館呢,你長話短說,要不影響別人。問我秦叔叔幹啥呀,我不知道他家情況。”
好像傻,隨她小姨了。
“那個,小秦,你吃菜,對,吃菜。家裡幾個兄弟姐妹,都在老家嗎。”
秦剛也知道正題來了,所以非常具體地介紹自己情況道:“我上面有個哥哥,還有姐姐。哥哥撲奔丈人家去撫遠那面開了個飯店。他丈人身體不好,也沒有老伴了,吃喝拉撒要靠人照顧,我哥去,這不是男的方便照顧嘛。”
“那你父母同意嗎?”
“就是我母親讓我哥嫂去照顧的。我父親早就不在了,他以前是炮兵。”
貝媽媽:哎呀,烈士家。等趕明兒一找人打聽就能知道情況。
秦剛說:“我也當過幾年兵,不知道小霞和您說過沒有,和貝伊認識就是一一的大伯以前幫過我,我那時候材料全都需要補,差點沒走成。”
至於秦剛的姐姐姐夫就是下面的農民,幫着母親一起種地。
“他們生活比起我哥和我稍稍有點困難,又在老家照顧老人,不外出。前年我和我哥就一人出點錢,給我姐家在下面屯子開間小賣店。”
“那現在醫院那面,你媽就是你姐在照顧。”
“對,小霞也見過。我媽摔壞那天,我姐被孩子老師找學校去了,這才後趕來,那天又地裡打藥,挺忙的。所以說挺感謝小霞的,那天幫忙照顧小半天,還給送飯了。我到了才知道貝伊打的電話,小霞是貝伊的小姨。”
貝媽媽擺手道,這都是應該的,貝伊也沒輕了麻煩你。
那家裡有多少地啊,能忙得過來嗎。
你那搬家公司買賣,咋樣?幾個人合夥,以後就一直在省城嗎。
一個小時後。
小姨對秦剛不好意思道:“我大姐是不是問的太細了,你彆扭沒。”
“我不彆扭,這樣挺好,不是誰都有一個好哥哥好姐姐。大姐的性格真不錯。”
小姨心想: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叫“男人”,你看這位多爽利。她最膈應男的藏着掖着,耍一些比女的還細膩的小心眼,然後試探着聊天。你看這多好,有一說一,嘮的都是過日子接地氣話。
而貝媽媽在回店的路上,也忙夠嗆。
給兩位妯娌先打電話打聽秦家。讓幫忙多問問。尤其是貝大伯,讓大嫂多幫着問問老秦家家風。
又聽二嫂吃驚道:“咱家一一給她小姨介紹的?艾瑪呀,這孩子咋這麼能耐呢,隔這麼遠還能給她小姨抓個有錢人逮回來。就你說的,他家包的那麼些垧地,你可別聽他裝窮了,那分和誰比。他家指定在農村是有名的大戶,畝數擺在那呢,備不住你二哥都認識,我這就給我家那位打電話,你等着。”
貝媽媽又和貝伊姥姥打電話說秦剛情況。
貝媽媽前後態度一點也不一樣。
沒見秦剛前,貝媽媽擱心裡吐槽,從哪冒出的男人啊?不知根不知底,你就瞎嘚瑟吧,小霞。還長那麼黑,到時你倆生個非洲小孩,站煤堆裡都找不着。
現在和貝姥姥:“黑咋的啦,媽,那不叫牙磣,那叫美黑,你看那個男明星、那那那個古天樂。陽剛就行唄。”
一會兒貝媽媽又拉着臉對電話說:“媽,你能不能別埋汰小霞,咋就歲數大了吸引不來,人家秦剛說了,省城流行快遞發展的可好了,咱們這面還沒啥人大幹。他那個搬家公司是四個人合夥,他有點不想管事了,母親這回摔壞也覺得應該當兒子在身邊,說白了,就是真處好那天一切都可以商量。再說他回不來,小霞可以去省城。護士長手藝在那,去不了正兒八經醫院,還不能去私立醫院或是再不濟去診所。”
貝伊姥姥:“她去了,那裡就剩你自己了。”
“媽,我妹子要和我綁一輩子啊,將來我老了不撲奔我女兒嗎?你都說我老妹兒當年畢業不願意回你那裡,來我這裡了。沒等咋樣你先埋汰上自己女兒歲數大沒魅力,又老姑娘事兒多的。大齡姑娘那不叫事多,那叫不那麼容易被男人騙了。小姑娘一騙就走,可不就好嫁、事少。你聽聽你說的這些詞,多難聽。你比我教育貝伊還有問題。你到底着不着急我妹子嫁人,一句話。”
貝姥姥腦瓜仁子疼,急什麼,她也沒說啥呀,就吐槽兩句小女兒,大女兒就不幹了。
“我……我想起你爸騙我,讓別幹婦女主任回家生孩子去的事,我這不就想多了嘛,再着急她嫁人,無論如何也不能丟工作。”這怎麼還整個外地的呢。
貝媽媽翻白眼,她母親丟掉村婦女主任磨嘰好些年,好像付出老大了。
貝伊姥姥說:“還有一個事,也麻煩。”
什麼事。
“你只打聽老家這面有啥用,那他在外面,那什麼,還是不是黃花小夥子。”
貝媽媽:“……”還不好打聽呢,省城那面還是要給女兒打電話問。可是咋和女兒說黃不黃花的,她閨女都不懂。
貝伊懂。
倍兒懂。
這不嘛,接電話自己就說了:“媽,我讓我小姨幫忙,不會是幫着幫着和秦叔叔看對眼了吧?你說我怎麼早就沒想到。昨晚掛了你電話,我琢磨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對了,媽,據我所知,他在這面和員工住一起,我以前問過他,也和司機閒聊天過,沒有什麼同居包養的事。”
不過,如有必要,可以再打聽,正好秦剛租住的房子,離不遠就是收廢品奶奶家。
貝伊說:“外面有女人,那是會穿溜光水滑的,秦叔叔不像。那是半夜三更還要往外走的,回頭我能打聽到有沒看到他半夜總出門。那是要和女孩出現在早餐鋪一起吃早飯的。那是手機不離手總看消息的,甚至有備用機的。還會搭配忽冷忽熱。再一個讓我小姨去和他聊感情史,處過幾個對象,外面有沒有沒斷乾淨的。她要是直覺有,那就是有。”
貝媽媽:“……”這是她家那個貝伊不。女兒忽然能和她聊女性之間的話題了,這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