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銳下了馬車,就看到楊飛元站在府邸門前等候,並走下石階迎了過來,恭敬道:“太子殿下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蕭銳笑道:“路經貴府時,本宮突然想到從未拜訪過楊大人,今日休沐,料想楊大人在家,便來叨擾了。”
“殿下能來,讓寒舍蓬蓽生輝,殿下請進府內用茶!”楊飛元笑道。
蕭銳點點頭,便隨他進了府,邊走邊道:“大人府邸的建築風格大氣,風景透着一種遼闊、豪邁,和尋常婉約水鄉完全不同。楊大人老家在長安是吧,看來是參照了老家的風格。本宮監軍徵趙大軍西去時,恰好途徑長安,可惜爲了趕路沒有進城,早知那時就去楊家坐坐了。”
楊飛元聽出了蕭銳的話外意,謹慎的他笑道:“殿下親自監軍,這纔有了大夏將士勢如破竹,創造如此豐功偉績!這是大夏之福啊!”
好傢伙,故意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接蕭銳的話外意。
蕭銳也不惱,點點頭,繼續道:“哪裡哪裡,攻佔大趙,一是常勝侯、鎮遠侯等將軍帶兵有方,其次是將士們浴血奮戰,其三則是後備糧草物資的充足,聽說支持這次徵趙大軍的糧食皆是從西京倉所出,可見長安這塊寶地的重要性啊。大人擔任戶部尚書,負責天下田和糧,這次西征大趙的勝利必有楊大人的一份功勞。”
楊飛元笑了笑,雖然臉上是笑容,但內心卻很沉重。太子這次前來果然是來勢洶洶啊,簡單幾句話中就點到了楊家老宅還有西京倉。
來到茶廳就座,楊飛元命人上好茶。
楊飛元伸手示意,道:“殿下,嚐嚐這雀舌茶的味道,雖然不如御茶味道淳厚,卻也是蘇州茶園精挑細選的,還請殿下不要嫌棄。”
“不會不會,御茶雖然有名,只是好在一個御字,而非茶。真正的好茶都是留給懂茶之人的。楊大人這茶就是好茶啊,瞧瞧茶湯清亮,沁人心脾,絕對是一等一的好茶。”蕭銳品了一口,的確不俗。
楊飛元笑道:“殿下若是喜歡,正好家中還有一些,還請殿下務必收下。”
蕭銳道:“那我不客氣了,哈哈…”
幾杯茶過後,鋪墊進行的差不多了。
蕭銳開始發問:“楊大人,前段時間戶部盤點的天下儲糧數量有差異,讓陛下震怒,嚴令都察院、東廠、錦衣衛三司徹查,大人貴爲戶部尚書,而本宮不僅掛着右都御史之權,並且掛帥負責此事,咱們兩人都責無旁貸啊,所以今日正好有機會,不知楊大人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楊飛元嘆道:“回稟殿下,下官深感慚愧啊,未能管理好戶部,導致儲糧問題嚴重,下官難辭其咎。儲糧之大事關國本,如今被貪污私吞,下官深感痛心。陛下派都察院、東廠、錦衣衛聯合調查在合適不過,畢竟各地州府官吏勾結,單靠都察院或者戶部考察作用太輕。東廠和錦衣衛的大名響徹大夏,能更好地威懾州府官員。只是…”
頓了頓,楊飛元面露難處。
蕭銳問道:“楊大人,這裡沒有外人,請暢所欲言,只是什麼?”
楊飛元嘆道:“只是…有問題的州府糧庫較多,涉及區域廣,涉及官員多,如果不顧一切的追查,很可能引起動盪,法不責衆,一旦責衆處罰,下官擔心影響朝廷秩序的穩固。而且現在安西十四州剛剛建立,正是缺少官吏的時候,大規模的徹查貪官污吏,對安西十四州的管理也有一定的影響吧。”
法不責衆!
聽到這四個字,蕭銳猛然意識到,這應該是楊飛元的計謀啊!他故意拿出那麼多有問題的州府,就是抱着法不責衆的打算,從而爲自己的家人贏得脫罪的機會。
的確,陛下也得考慮形勢,當官的哪個不貪銀子?海瑞那樣的清官太少了,誰敢說自己是清廉的?
就比如前世看過的電視劇《大宋提刑官》,宋慈將無數官員貪污受賄的證據交給皇帝,最後皇帝一把火燒了。他不想查嗎?他想,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查,法不責衆啊!查出了那麼多人,國家誰來治理?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就是這個道理。
看到蕭銳發愣,楊飛元詢問道:“殿下覺得呢?”
蕭銳回過神,立即笑了:“楊大人說的沒錯,法不責衆,爲了朝廷的秩序,的確不能亂來。但殺雞儆猴還是能做到的,而且要下狠手,動作要大,出刀要狠,這樣才能警示貪官污吏。至於誰是雞,誰是猴,楊大人覺得呢?”
楊飛元自然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說道:“殿下說的沒錯,殺雞儆猴,殺一儆百能形成有效的威懾。但下官覺得,這隻雞最好是啞巴,一旦殺它牽扯出更多的麻煩事,得不償失啊,到時候沒有殺一儆百,反倒是亂作一團粥,就失去了最初的打算。”
不愧是內閣大學士,竟然威脅自己。
楊飛元的意思很直白,殺雞儆猴可以,但楊家不是這隻雞,因爲楊家這隻雞太大了,一旦殺了,被逼無奈之下,必然要牽扯出更多的貪官,更多的污吏,甚至是更多的罪惡。到時候一發不可收拾,也不是陛下願意看到的。
看來楊飛元手中必然握有很多證據嘍。
不過他考慮錯了一件事。
楊飛元以爲,楊家是殺雞儆猴的雞,是目標,實際上他纔是陛下的目標,楊家只是扳掉他順帶的戰利品。
所以蕭銳笑道:“楊大人說的極是,但是這隻雞太大了,影響太惡劣。另外本宮可以選擇只殺這隻雞,就算這隻雞大喊大叫,甚至牽扯出更多的罪孽,本宮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畢竟法不責衆啊!你說是不是?”
楊飛元臉色一變。
蕭銳這話太猛,聽在楊飛元的耳朵裡就是隻動楊家,其他罪行既往不咎,這是鐵了心的要動楊家了!
大夏門閥、世家不少啊,爲何偏偏選上楊家?
楊飛元百思不得其解,始終悟不透他自己纔是目標。
“殿下,真要如此?”楊飛元問道。
蕭銳笑了笑,道:“其實吧,殺一儆百太殘忍,傷筋動骨威懾不行,壯士斷臂倒是可取。”
楊飛元一怔,立即明白了蕭銳的暗示,他瞬間陷入沉思,久久不說話。
就在這時,府中的管事在茶廳門前晃動,似乎有事要和楊飛元稟告。
楊飛元回過神看到這一幕,便道:“殿下,下官去去就回。”
蕭銳點點頭,繼續喝茶。
楊飛元來到廳前,問道:“怎麼了?”
管事恭敬道:“回稟老爺,晉王府的管事求見,說是有件重要事需要當面求見老爺。”
楊飛元點點頭,隨即走向府前。
……
蕭銳看到楊飛元有事離去,並不在意,而是繼續品茶。此時廳內寂靜,他突然聽到旁邊的側室門後有腳步聲,聲音極低,卻立即吸引了蕭銳的警覺。
竟然有人在偷聽!
會是誰呢?
蕭銳悄悄走了過去,然後猛然拽開了房門。
“啊…”一聲女聲驚呼。
門內竟然是楊晴,她躲在門後偷聽,此時房門突然被拽開,她本就微微傾斜的身體再也站不穩,立即朝蕭銳倒去。
蕭銳眼疾手快,立即扶住了她。
“你沒事吧。”蕭銳問道。
楊晴撲倒在蕭銳的懷中,一隻玉手還被蕭銳握住,立即鬧得臉紅,然後慌忙起身,搖了搖頭。
蕭銳打趣道:“晉王妃,偷聽的習慣可不好啊。”
楊晴尷尬地低着頭,手足無措地用手撩起額前青絲,低聲道:“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蕭銳點點頭,便回到了座位坐下。
楊晴深吸一口氣,這才恢復平靜,並且心中更加擔憂剛剛聽到的那些話,她爲人聰慧,自然聽出了一些門道。
“殿下,可否手下留情?”楊晴忍不住地問道。
蕭銳詫異地看向楊晴,臉上的笑容恢復冷色,問道:“你在以什麼身份懇請本宮手下留情?”
“我…”楊晴頓時啞口無言。
片刻,楊晴道:“我雖然是晉王妃,但更是父親唯一的女兒,自然是以楊晴的身份懇求。”
蕭銳冷笑道:“你若是以晉王妃的身份懇求,那本宮可要好好問問你是否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如果是以楊晴...你楊家小姐的身份和本宮並不熟吧,本宮爲何要看你的面子而手下留情?”
楊晴抿了抿嘴,她知道自己問出那番話過於失禮,但是看着太子和父親交鋒劇烈,她就憂心忡忡,所以一時心急說了出來。
“你如今貴爲晉王妃,需擺正自己的位置。今日本宮就當沒有聽到你的那番話。楊家之事還得由你父親定奪。長安楊家的惡行,你也應該心裡清楚。”蕭銳告誡道。
楊晴嘆了一聲,決定事後和父親好好聊聊。
其實她對長安楊家並無多大感情,雖然她的伯伯、叔叔都在那裡,但長久不回去,親情就淡了,尤其是祖父、祖母逝世以後。
但對楊飛元而言,那裡依然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