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上海一個族兄,昨日給我來的信。”
老爺子蹙眉。
他老人家在宦海浮沉幾十年,什麼事兒都見識過,其實並不在意一個自尋短見的女孩子。
一開始,讓自家小輩去上海尋人,還瞞着董婉,純粹是覺得現在董婉脫離劉家,就要脫離得徹底些,別的劉家人就算了,反正也不會關心個姨娘的死活,估計連印象也模模糊糊,當面見到也不一定能認出人。
劉穎卻是和她打交道最多,性子也最捉摸不定的一個,孫老爺子的意思,把人送出國去,讓她出國讀書。
聽說那位五小姐也一直希望能去歐洲看看。
只是這事兒也算不上太着急,真要大張旗鼓地折騰,反而麻煩,說不定要引出什麼閒話。
孫老爺子只是叮囑了幾句,也沒催促。
卻沒想到,這一疏忽,再次得到劉穎的消息,她人已經沒了。
一開始,孫老爺子還想,人都沒了,就沒必要告訴董婉,反正也不是什麼多重要的人物,告訴了她,她心裡說不得還不快活,何苦來哉?
只後來稍微考慮下,那女孩子算是劉家爲數不多的,願意給董婉一些善意的人,董婉雖然沒說,可看得出,她也不是不念舊情。
當年劉穎來信管她借錢,那會兒她想必也不寬裕,可足足一百塊,說給就給了。
要知道,這一百塊真不是小數目,即便是在京城,有個二百塊錢,說不得能在比較不錯的地段買一套房子。
如今劉穎自殺,還是要讓董婉知道。
董婉坐下來,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可還是咯噔一聲,悶悶的難受。
“老爺子,究竟怎麼回事兒?”
“你應該知道,劉穎她有抽大煙的毛病。”孫老爺子見自家這個小輩的精神看着還穩定,也鬆了口氣,讓下人給她倒了一碗紅棗羹,又拿了些點心,才緩緩道。
董婉抿了抿嘴脣,點頭。
劉穎也是趕時髦,在她的印象裡,權貴人家的千金也好,公子也好,都習慣用福壽膏。
要是你不用,才顯得不合羣。
原主那樣的身份地位,想抽還抽不到。
董婉到覺得,在這一點兒上,她還是寧願身份這般尷尬,也不願意成爲一個抽大煙的千金。
要是過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戒、毒,她非得氣死不可。
劉穎那人狐朋狗友其實不少,爲人也好貪圖新鮮,一直在抽大煙。
董婉穿越過來,心裡各種不適應,難受的要命,當時竟然沒想着勸說她戒掉,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好好地和劉穎說過幾句話,只見了那個嬌小姐寥寥數面,簡直有那麼點兒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哪裡肯認真交流……
此時想起來,一陣後悔。
她當時要是勸解了,哪怕勸不了,哪怕人家劉穎根本不聽,至少她自己心裡好受些。
人都自私,她也不例外,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她首先想到的也是自己的感受。
“具體情況,你那位族兄也不知道,他只是暗地裡託人查找五小姐的下落,前日巡捕房有個熟人就聯絡他,說是劉穎懸樑自盡,巡捕房那邊確認應該死自殺。”
“她屋子裡搜出很多包裹福壽膏的黃紙,周圍的鄰居都說,她以前總是混跡在煙館裡,後來就成天在屋子裡面折騰,白天睡覺,晚上出門,也不知道都做些什麼。”
孫老爺子說的很簡單,以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肯關注一下這事兒,已經相當了不得。
董婉也沒想着能從老人家口中聽到詳細的始末。
“我明天請個假,去一趟上海。”
孫老爺子皺眉,不過,到沒有深勸:“我派幾個人護送你,別曝露身份,改一下裝。”
董婉嘆氣:“聖約翰大學邀請我去講課,正好可以以此爲藉口去一趟。”
孫老爺子這時到高興起來,吩咐管事給董婉收拾行李,還得收拾一些禮品,讓她順便去拜訪身居上海的一些親朋好友。
“現在確實到了該給你拓展人脈的時候,要不然等哪天我一閉眼,那些老頭子們還認不認我這份人情,誰也不知道。”
董婉:“……”
壽州孫家子孫繁茂,還有以她現在的地位,這個好像不是老爺子該擔心的,只有人家想着和她拉上關係,早用不着她去汲汲營營尋找關係……
這其實是件很着急的事兒,董婉說要走,就沒多耽誤,回學校說一下情況,請個假,收拾了下東西就出發,劉山也睜着眼睛看着她,很想跟去。
董婉一想,劉穎到底是劉家的人,劉山跟去看看,到也沒什麼不妥。
這事兒,她沒通知三姨娘,一來,她不該和劉家再扯上關係,二來,三姨娘的身體一向不好,都不知道還能活多少日子,何必再讓她面對喪女之痛。
要知道,當初她覺得劉穎可能出事,就通知了三姨娘的,那位沒把女兒帶回家,現在女兒死了,她要是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說不定會精神崩潰。
孫老爺子不放心,派了四個護衛護送,都是高手,以前做過大內侍衛。
李喬就沒再找別人跟去。到是各種禮物裝了一大堆,錢也叮囑董婉多帶。
這位管事到很有後世的風範,只要帶足了錢,其它的東西越少越好。
這時候的火車,坐頭等艙其實除了慢一點兒,還是很舒服,董婉乾脆蓋着毯子睡了一小會兒,迷迷糊糊醒過來,伸了個懶腰,劉山就很有眼力地把一碟香噴噴的蛋糕推到她眼前。
董婉笑了笑:“我不餓,你吃吧。”
這蛋糕還是董婉抽獎抽回來的東西。
就是個普通的蛋糕。
當時抽到這一盒子蛋糕的時候,她都完全不知該說什麼好,誰家系統這麼坑爹?抽獎要花費影響力,數量不多吧,蚊子再少也是肉,而且竟然還不是隨時能抽到好東西。
董婉腦子裡甚至開始胡思亂想,這個系統應該是某個喜歡玩遊戲的大能製作的,也許創意不足,到後來就弄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濫竽充數了。
“姨姨,那個小弟弟好長時間不哭了。”劉山拿着蛋糕,有一口沒一口地吃,眼睛還直往坐在對面不遠處的一家子那兒看過去。
那是一雙中年夫婦,帶着一個小男孩兒,都穿着打了補丁的襖子,女人抱着孩子,男人一直站在窗戶旁邊。
那小男孩兒到生得很漂亮,眉眼精緻,皮膚白裡透紅,細膩得很,應該精心養育。
只是一直細細碎碎地哭,從董婉上了車開始,就聽着他哭,喊自己好難受,一個勁兒地想從裹着他的棉襖裡掙扎出來。
董婉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懷疑這對夫妻是柺子,就是現在,也心存疑慮,只不過那孩子一看就認識抱着他的女人,只看下意識的動作,把腦袋往那女人脖子上趴,讓那女子哄一鬨,就安靜一會兒,怎麼看都不像陌生人。
更別說,董婉藉着送他糖果的機會,問了句是不是跟着孃親出來玩,那小男孩兒就點了頭。
他年紀不大,可也有四五歲的樣子,不至於認不出自家親孃是哪個!
即便如此,董婉還是讓身邊的侍衛去把列車員找來,查票的時候順便打聽了幾句。
這一家子都說是東北來的,想去南方投親,孩子可能不適應旅行,老是啼哭,當孃的心裡也不好受。
似乎看起來沒什麼問題,董婉一覺醒來,那孩子就沒了動靜,趴在女人的懷裡一動不動的,連呼吸聲都很淺薄。
董婉拿出醫藥箱裡的診斷眼睛戴上,結果一看那孩子,就嚇了一跳。
沒想到還真是柺子。
要不是柺子,怎麼會給孩子灌下三濫的蒙汗藥。
董婉的精神一瞬間就緊繃起來:“林叔。”
林叔是孫老爺子派來保護他的護衛之一,年紀最大,一向是做主的人,剩下的三個都聽他的。
董婉把這事兒簡單說了一下,低聲道:“那孩子半天沒動,我這鼻子比較靈敏,總覺得是被灌了蒙汗藥,林叔您看看能不能想想辦法確定一下。”
林叔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下,忍不住皺了皺眉,他直接忽略了確定這個步驟,反正自家主人說對方是柺子,不是也是。
“小姐,這事兒不好辦,他們一上車我就察覺到,那個男人是個練家子,女人也不一般,你看,他現在站的位置,視野最開闊,可攻可守,萬一遇到危險,還能馬上跳車逃跑,那女人的袖子裡藏着利器,男人腰裡或許彆着槍,如果真是柺子,恐怕也不是一般的柺子,咱們想安全地救人,恐怕沒那麼容易。”
董婉:“……”
她現在開始懷念後世的列車了,檢查嚴格,過年過節的時候,身上甚至連帶把水果刀都有可能被查出來,哪像現在,就是帶把槍上車,估計都很容易。
而且,那時候火車跑起來,想跳車純屬做夢!
呃,也許在電視上還有那麼一點兒跳車生還的可能性。
尤其是在動車上,更是絕無可能。
現實生活中,沒哪個傻瓜匪徒會選擇跳車。
至於現在嘛……董婉看了看窗外,好像就算換了自己這麼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跳下去也不至於出現太大危險。
她只是去上海問一問那位五小姐的具體情況,別讓她死得不明不白而已,怎麼出門就遇上這種麻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