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老闆?”六少爺冷笑,猛地舉起手裡燒燬了一大半兒的賬冊,“還用得着我說?看看這個,你們連焚燬證據,都大大方方地到門外來,是不是打量着我們老百姓顧忌你們勢大,連句話都不敢說?”
董婉:“……”
義工們:“……”
肖女士忍不住樂了,這事兒還真新鮮,鬧了半天她們自己燒個自家的賬冊都不行?
董婉腦子裡還有工夫胡思亂想,其實稍微一琢磨,六少爺這回也算雄起一回,要是換到現代,他這種懷疑精神,還是挺值得提倡的,就是現在懷疑到自家頭上,她也沒覺得生氣……只是不知道等一下六少爺會不會很憤怒了。
她家那位校長,可不是泥捏的。
不過,今天肖女士戰鬥力不大強,董婉的戰鬥力也沒發揮出來,那幫能言善道的學生們同樣沒能展示自己在學校裡磨練出來的,超級無敵的辯論技巧。
純粹是……根本用不着他們出馬。
周圍鄰居們還不等這傢伙話音落下,已經暴怒,甚至有人抄起手頭亂七八糟的東西投了過去。
還有人甩了六少爺一臉瓜子皮。
“你什麼東西,胡說八道什麼?你當我們是傻子?你自己面對災民,一分錢不出,看見人家做善事,就知道瞎懷疑,只會嘴炮,是不是就是我們董先生故事裡的孫嘴炮託生的?”
所謂孫嘴炮,不是指的那位革命領袖,是董婉在報紙上連載的一個小故事,主人公只會說不會做,故事還挺有意思的,聽了的老百姓們都覺得好玩,一時間流傳甚廣。
至少在京城,應該沒有哪個自認爲是知識分子的傢伙不知道。
六少爺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頓時皺眉:“無知,愚蠢,被騙了也不知道!”
鄰居們都衝着他翻白眼。
要知道,這幫子鄰居平時可沒少得積善堂的好處。
董婉一向大方,肖女士也會做人,積善堂平日裡發個福利,弄個水果什麼的,經常四下裡都分分,還有,要是有點兒事兒要鄰居幫忙,也會給工錢,且工錢不少。
他們的積善堂,也有義工,不過都是董婉的學生們非主動要來幫忙,且都是家裡絕對不缺錢,零花錢都多的沒處花的主兒,真正僱傭的人員,全部高工資,高福利,連打雜的也少不了豐厚的工錢。
這些人還大部分都看過積善堂裡的人工作的情況,其中有一個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勸退那些想要出一份力,拿自己的積蓄來捐款的民衆。
積善堂到底什麼樣,他們再清楚不過了,所謂耳聽爲虛,眼見爲實,大家親眼目睹,和聽一個外人隨便說兩句相比,當然大家更信任積善堂。
有個老漢一把奪過六少爺手裡的賬冊,掃了一眼,冷笑道:“這個賬目我知道,還是我整理的,看看,三十二年六月,購入棉大衣三百件,是從老王那兒買的,老王還給打了七折,全部送去災區,劉家還有個後生跟着去,你說說,哪裡中飽私囊了?”
六少爺一愣,腦子有點兒迷糊。
他身後那幾個同學,從頭到尾都沒說話,這會兒也有些驚訝。
他們大概早知道六少爺的性子,只是平日裡六少爺出去主持正義,一般情況下,絕對佔據上風,佔據道德制高點,最少老百姓們都愛聽他說話,像今天這般,還沒和正主對上,先折戟沉沙的,到還真是頭一次。
六少爺可不覺得他錯了,只覺得這幫老百姓們是受了矇蔽,擡頭惡狠狠地瞪着肖女士。
肖女士擺擺手,失笑道:“別看我,小夥子,先別說我們積善堂沒人貪污救災物資,事實上就是貪污了,也不關別人的事兒,因爲裡面所有的資金,都是我們自己出,沒有向公衆募集,你可以問問,來來來,大家給咱們積善堂集資,要是哪一筆讓自己人拿了,大家介意不介意?”
董婉一學生就笑道:“我上個月把零花錢捐了,兩千塊,撥去了買藥的資金裡頭,你們誰有困難,是不是想買件兒時新的洋裝,還是想買個首飾,可以到我這兒申請啊,這個月的零花錢還沒動呢,可以支援一下。”
其他人也笑。
周圍的老百姓們都七嘴八舌地說,人家積善堂根本不向公衆募集資金,人家拿自己的錢做善事,做了那就是功德,不做別人也管不着云云。
六少爺愣住,“可是……前幾天不還公開賬目,歡迎各界人士監督……”
他就是聽到這個消息以後,覺得積善堂的人邀名太過,裡頭還不知道有什麼齷齪事。
鄰居們哭笑不得:“人家就樂意公開,就願意讓老百姓們監督下,讓大家都瞭解瞭解,在我們國家的某些地方,老百姓們過得日子比我們還要苦十倍百倍,我們都樂意,關你什麼事兒!”
六少爺頓時無語,他那幫同學臉上也發紅,趕緊拉了拉他。
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京城可是消息靈通的地方,今天的八卦,明天就能滿天下皆知。
六少爺還戳在那兒不動。
肖女士乾脆讓人把前些日子做的展示框再給搬出來。
前陣子京城也下大雨,他們就把東西挪了進去,現在天晴,也該拿出來曬曬。
一個大木頭框子,用玻璃鑲嵌,裡面貼的都是各種賬目,每一筆資金的用處,當然,明面的。
可那些私底下的,都是董婉自己,還有讀書會的人掏的錢,他們不說,別人也不知道。
反正只看展示框裡的東西,誰都會覺得積善堂絕對的‘偉光正’,是真心實意要賑濟災民。
六少爺仔細看了半天,還是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事實上,連被燒的那些賬冊,他都仔仔細細翻了,也看不出有什麼必須銷燬的必要。
肖女士伸手想把董婉拉出來,結果一扭頭,董婉溜了,只好苦笑道:“整個積善堂都是我們董先生在打理,不過,她一向低調的很,從不爲自己辯解,你這麼大小聲,她也懶得給你計較,可你今天要是不向董先生,向我們積善堂道歉,我就去找你爹要個說法,看看他是什麼家教,把孩子教成你這副德性!”
六少爺面紅耳赤,最後還是蚊子嗡嗡似的道了歉。
肖女士也就算了,反正積善堂沒損失,這麼一鬧,說不得名氣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