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見衛小歌沒動靜,萬人屠又叫了一聲,帶着一些不容質疑的命令之意。
在山裡不算講究,可出了山,萬人屠馬上就變成了“大人”。穿着軟綢大袖的薄長袍,披散着頭髮,像個沒骨頭的蟲子似的,半躺在一張美人塌上。
衛小歌不明就裡,她坐在幾尺外的圓桌前,距離又不遠,“你又要出門嗎?要我幫忙梳頭?”
“果子給我拿近些!夠不着!”萬人屠吩咐道。
“......”
衛小歌徹底無語。
矮几上擺着幾盤子果子,有荔枝,西瓜和桃子,這混蛋,將夠得着的吃了幾口,其他的卻是沒動。
竟然吃的喝的,都叫人送到跟前。
長富還曉得自己跑過去拿呢!
她辛辛苦苦剛拼殺回來,身上還有幾道傷,就這麼使喚人?
“自己拿,我先回房了!”站起身來,衛小歌便要走人。
“小村女,再添半成!”
“什麼?”她飛快地回頭過頭。
“再添半成給你,我是說這次所獲的金銀。”萬人屠滿不在乎地說道,嘴角含着一絲調侃。
“爲什麼?”
“給我剝幾個荔枝!”
對於“萬貴妃”的要求,衛小歌彷彿聽明白了,又彷彿沒聽懂。
剝幾個荔枝,就可以再添十萬兩銀子,三萬兩金子?
這神邏輯說不通啊!
她拼死拼活的,殺虎王做誘餌,所獲錢財比起來好似差太遠了,難道這就是“自己人”和外人的區別。難怪給萬人屠賣命的人不少,如此狂風暴雨的砸錢,誰受得了!
猶豫了下,衛小歌便坐到美人塌一側的小杌子上,拿起一顆荔枝,三下兩下剝開,放到盤子裡。
然後推到萬人屠身邊,方便他取拿。
以兩根指頭夾起荔枝,萬人屠卻是斜斜瞟了瞟衛小歌一雙小手,腦子裡不知轉到什麼地方去了。
心不在焉地吃了兩顆荔枝,他拿帕子擦了擦嘴。
“小村女,你可知我肩骨碎裂得厲害,被寶樑國一外竅武修給傷得厲害,足足過了六七天還動彈不得,前些天還得在潼川河上划船。你這侍女着實懶惰,可真不像話!”
“差不多就行了吧,我還救了你一命呢!”衛小歌不接茬。
“一碼事歸一碼事,救命的事,本大人已經付足了金銀,咱們兩清。但是你無故跟着我三個月,總得做點侍女應該做的事纔是。”
“你的命就值這麼點金銀?”眼下衛小歌猛然發現,萬人屠對金銀看得實在很鬆,剝幾個荔枝就撈一筆鉅款,沒天理了。
“不要太貪心,跟着大人我,往後發財的機會多得很。你不覺得天熱得很嗎,五臟六腑都傷了,翻個身都難,給我打扇。”
衛小歌滿臉難看,這貨又抽了!
天目湖邊裝小孩子,這會兒又扮紈絝,能在洶涌的河上操控獨木舟,眼下卻是連拿扇子的力氣都沒了。
再說他一個大高手,怎麼會怕熱?
她看了看萬人屠的臉,似乎真些紅通通的。
難不成真是嫌棄她駕舟太慢,這才強打精神划船?
衛小歌心中疑惑不已。
問題是,萬人屠從前可不是這副鬼樣子,在稻花村的時候,吩咐屬下辦事一般都是極其簡短,一句“打水”,小五便匆匆忙忙打兩大桶水。
她倒寧可給他打個十桶八桶水來,也好過做這種剝荔枝,打扇的瑣碎活計。
“沒扇子!”
“我有。”
“手上有荔枝的汁水,扇子會髒。”
“有帕子。”萬人屠卻是沒打開一寸相思,指了指遠處牀榻上的一個錦布包裹。
滿腹狐疑,衛小歌站起身來,伸手解開包裹,瞧見裡面放着幾個精緻的紅漆木匣子,形狀不一。
她一一打開,卻是吃驚不已。
有一柄玳瑁白絹團扇,以黑白水墨繪着潼川河的山水圖。兩條素白絲帕,只有邊角上繡着小小的蘭花,還有四條束髮的白色絹帶,兩朵鑲嵌了幽綠翡翠的精緻珠花
最奇異的是,竟然有一雙看着十分舒適的白綢軟底緞鞋。
萬老大,你是多喜歡白色?
她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結實的小牛皮靴子,這是在嫌棄自己太邋遢了?
轉過頭,她又瞧了瞧萬人屠,似乎那人的臉真的越來越紅,真這麼熱?
並沒有以帕子擦手,衛小歌走到一邊就着水盆略略洗了下手,這纔拿起這柄簇新的扇子細看。
“萬大人,你這兩天倒沒閒着......”
小聲嘀咕了一聲,手執團扇衛小歌卻輕輕蹙着眉頭,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特地買來送你,可覺得歡喜?”
“是因爲我這次辦事得力?”
“不全是。”萬人屠柔聲說道,幽深的眼神帶着些期盼。
雖然沒有瞧見萬人屠的表情,可聲音卻是無比溫柔,溫柔得讓她想起萬人屠對鐵英男說話的口吻。衛小歌猛地擡起頭,驚異中帶着疑惑,“你......不是斷......”
她生生將後面“袖嗎”兩個字給吞下去了。
古怪的萬人屠,她終於明白了,此人竟然在調戲她!
他奶奶的,在調戲啊!
什麼剝荔枝,打扇,根本就是大老爺和丫鬟之間的小情趣。
萬人屠站起身來,全然不見之前所言受傷無法翻身的模樣,慢慢走到衛小歌的跟前,兩人相距不過一尺,鼻息可聞。
“你到底是聰明,還是笨?”
蹬蹬倒退了兩步,衛小歌心中一陣慌亂。
不管是體格還是高度,還有修爲,萬人屠身上那股難以言述的壓迫感,讓她無所適從。
即使此人受傷,她無法匹敵。花樣百出,掏出壓箱底的本事,法術全丟出來,必定也無濟於事。
“萬大人,你先坐下,咱們慢慢說。”衛小歌用眼尾瞟了瞟房門,卻是在十步以外。蓮池館不是小客棧,他們二人包下了一整座院子,連服侍的人都打發了。
見衛小歌一副想奪路而逃的神情,竟然將他當作虎王一流的貨色,萬人屠心中氣極,怎麼完全不是他所預料的樣子。
不知不覺中,萬人屠往前走了一步,衛小歌則退了兩步,他再走了三步,衛小歌又退了五步......
不知是惱火還是氣憤,萬人屠簡直覺得眼前的情況非常的不對,總覺得哪裡出了大錯。這些日子以來,他都是將這小姑娘用胳膊摟着行路,當着她的面拒絕了鐵英男。
難道還不明白麼!
這種事他也不熟練啊,慣常都是女子們以仰慕的眼神瞧着,然後他很和善並且隱晦地表示大人我沒這層意思。
帶着淡定的口吻,萬人屠問道:“你不是曾經問過我,是否對你有好感嗎?我回答說,有很多!”
衛小歌怔住。
垃圾任務,她此刻恨不得此刻將丁土拖出來鞭屍!
可是,好感度不等於男女之間的好感吧!
應該不是吧......?
“啊,那個,是因爲我沒什麼見識,反正馬上就要死了,覺得和兩位大英雄死在一起,這個......很是仰慕。話說,好感的意思,好似不是要做你的侍女外帶暖牀的。”
“我並沒說要你暖牀。”
“可是你站這麼近做什麼?”衛小歌放聲大叫。
萬人屠猛然發現,他與衛小歌相隔不到半尺。他已經將小村女逼得貼在牆邊了,小村女此刻雙臂交疊,護住雙肩,一雙眼睛帶着驚恐,簡直視自己爲洪水猛獸。
太失敗了!
萬人屠從未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失敗過!
他忍不住吼叫:“你爲何要跟着我三個月?你爲何讓我一直將你摟在手臂中行走?你爲何拼死相救?你做了這麼多,難道我不該有所表示嗎?”
話說您老不是個斷袖麼?衛小歌簡直苦悶到極點了,竟然被他誤會成自己毛遂自薦,要投懷送抱!
天哪!
她忙解釋道:“爲了不拖你的後腿,當然只能被你帶着。救你,是因爲你傳授了修煉功法,你若活着,弟弟妹妹們也有人撐腰。”
“就這樣?”
“就這樣!”
“我不信,我心悅你!”萬人屠再次大叫。
抹了抹噴到臉上的唾沫星子,衛小歌猛然明白過來,這貨不是要找個暖牀的,竟然是在——求交往!
差點嚇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伸出手對着萬人屠推了一把,“先走遠些說話,噴得我一臉的!”
可惜力氣不夠,眼前的人紋絲不動,反握住她的手。
“我心悅你!”
死命地抽手,卻是怎麼也抽不出,衛小歌頭大如鬥,這事是怎麼發生的,怎麼連點影子都沒有。
“萬老大,先鬆手,慢慢坐下來聊,有你這麼不講理的嗎?對了,對了,我有情郎的,話說穆乘風好歹是你的朋友,你這不是在撬牆角嗎?”
穆乘風!當初自己去當人鎖不就行了,何必將穆乘風推上前。被戳中痛處,萬人屠臉色沉沉,緩緩送開了手,“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世上可真沒有後悔的藥可以吃。”
衛小歌感覺徹底跟不上萬人屠的思維,都三十好幾的人了,怎麼和糜紅塵行事一樣,真不知他腦補了多少情節。
猛地從牆壁溜出去,她竄到門邊,“這個,萬老大你先冷靜點,咱們回頭再聊。”
“不許走!”萬人屠板着臉說道。
“憑什麼啊?”衛小歌眉頭一皺。
“憑我傳授了功法給你,你的這次金銀還沒拿到手,還有憑什麼我萬人屠爲什麼不如穆乘風?到底哪裡不好?”
好狗血問題!
衛小歌膛目結舌。
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修爲高了不起嗎?難不成這天下所有的人,都得拜倒在你萬人屠的長袍之下?
“鐵將軍呢,你不是喜歡男人的嗎?”
萬人屠一臉崩塌,“你那隻眼睛看他是個男人?”
“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