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閔嵐笙拖着進了賣布匹連帶做成衣的店鋪,蘇夏至走得踉踉蹌蹌,她費了好大勁兒纔沒讓自己站在街上就哈哈大笑一番,越發覺得秀才有時候幼稚的可愛。
“這位公子,您又來了?還是看看紅顏色的料子?”見到有主顧登門,腰上彆着一把竹尺頭戴四平方巾的中年男人迎了過來。
蘇夏至一眼盯住他身上穿的衣服上。一件棕色緞子的盤領衣衣料普通,做工卻極好,領口處沿着的褐色細邊兒不細看竟以爲是和身上的衣服用的是一塊布料,只是稍有色差而已。
您又來了?
掌櫃的一句熱情的招呼讓原本心裡不快的閔嵐笙更增加了幾份不快,他直接冷了臉扭了身子,然後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傻子要笑不笑面容古怪的瞅着自己,立時便有一種心思被勘破急着要洞房的尷尬。
愣了一下,閔嵐笙惱羞成怒的又扭了身子面向櫃檯,巧的是,他才一擡眼自己竟對着的是那一排碼着紅色布匹的那面,俊臉‘騰’地就紅了起來。
“掌櫃的,做一套成親的吉服要多久?”秀才面子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更是時常端着幾分,蘇夏至和他生活在一起自然知道他這點小心思,於是連忙把掌櫃的話茬接了,省的閔嵐笙下不了臺。
“那要看什麼布料和什麼樣式了。”布店掌櫃奇怪地看了看這個已經來店裡看了兩次卻只看紅色衣料的公子,便滿是笑臉地對了蘇夏至:“若是府上急着用,咱店裡也有做好的幾套,要不你先看看中意不?”
閔嵐笙眼睛一亮,滿是期待的也望向蘇夏至,頓時忘了發脾氣。
不曾想蘇姑娘已經直接擺了手:“不看。那些衣服不管什麼人都能試上一試,我是不會讓我相公穿的。”
“確實,確實!”掌櫃的馬上點頭認同,“這位公子身材樣貌出衆,若是再精心做一套合體的吉服,那定是十分的人才誰都要多看幾眼了!”
掌櫃的馬屁拍的均勻舒坦,蘇夏至給出的理由又很充分,閔嵐笙想了想,也覺得自己該做一套新的,“就挑尋常的衣料即可。”一說起做新衣,他早就把自己還在生氣這件事拋到了九霄雲外。小聲地與娘子商量道。
“等我看看啊。”蘇姑娘緩步走到那一排碼着紅布的櫃檯前挨個看得仔細:“能拿下來讓我近點看麼?”
“這就給您拿。”掌櫃的弓着身子進了櫃檯,不一會兒就把那一排紅布都拿了下來,展開一些讓蘇夏至摸摸手感:“不知吉服是什麼時候用呢?”
“你什麼時候做好我便什麼時候用!”閔嵐笙在心裡叫道。
“就是……”猶豫地對上秀才緊張的小眼神,蘇夏至嚥了口口水才說道:“就是……左近了……”她說話的聲音明顯小了很多。
秀才忽然就笑了,只對着娘子笑的色如春花,眼眸流光溢彩,看得有些害羞蘇姑娘的心裡不由一蕩……
“那您二位看看這塊料子,都是適合春夏穿着的。”掌櫃的從一堆布料中抽出幾匹放在最上面讓他們挑。
“你喜歡哪塊兒?”蘇夏至徵求閔嵐笙的意見。
“娘子選哪塊就是哪塊。”眼看着就會有良辰美景了,再說這吉服本就是穿與她看的,秀才自然是什麼都由着她。
挑來挑去,最終蘇姑娘選了一塊紅的很正的素錦,做的款式也不是時下流行的窄袖而是頗有古風的廣袖,就這兩隻大袖子就多花了幾百文錢,不過她覺得值。就想看看自家相公華服廣袖的模樣。
這樣的穿戴在現代也只是在電視劇看到些不倫不類的東西,有那個明星比得過美得冒泡的閔嵐笙呢?
所以,當走出店鋪的時候,蘇夏至是和秀才一樣期待着取吉服的那一天的。
……
心裡甜蜜蜜的走回了山下村,已經過了晌午吃飯的時辰。
簡簡單單地做了一頓飯二人吃了,蘇夏至招呼着閔嵐笙一起把一直放在廚房窗外的大缸都挪進了東屋。
醃雞蛋誰都會,口感的好壞就差用燒酒泡一下雞蛋這個過程。今天既然讓村子裡的人看見醃雞蛋也能掙錢,蘇夏至就必須做一些必要防範。
以後再醃的時候,她便把陣地移進了東屋,這樣外人就看不到了。
關了屋裡的窗扇,一把大銅鎖把東屋的門鎖上,蘇夏至把鑰匙放進荷包收好。一轉身就看見閔嵐笙正端了盆子在井邊用布巾擦身。
回來走了幾十裡的路,記着又挪動了三口大缸,閔嵐笙出了一身汗。黏黏地很不舒服,冰涼的布巾貼着皮膚擦過,讓他渾身哆嗦了一下,起了身雞皮疙瘩。
“纔出了汗,不要用冷水洗!”蘇姑娘看見忙提醒他。
“無妨,現在天氣暖了,擦擦沒關係。往日就是在冬天爲夫也是敢用冷水沐浴的!”咬牙吹牛的秀才,拉起一邊的衣袖,把自己的麻桿手臂舉給蘇姑娘看。
“切……”蘇夏至搖搖頭,想想那廝的小腰兒估計還沒有哥哥的大腿粗呢:“你甭不在乎,病了有你難受的。”
“你當爲夫是紙糊的嗎?”秀才心裡高興,現在頗有點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的意味:“這樣擦一擦很舒服呢!”
見他越說越來勁,蘇夏至轉身進了廚房鼓搗她今天採買的戰利品,也沒太把這個當成事,畢竟現在四月了,天氣確實不冷了。
……
忙活了一天,晚上睡得正沉的蘇夏至是被一陣輕微的呻吟聲驚醒的。
“秀才?!”在牀上愣了會兒神,蘇姑娘才意識到剛纔聽到的聲音不是在做夢,而是躺在旁邊的閔嵐笙發出的。
翻身起牀,顧不得點燈,她藉着屋裡微弱的光線把縮成大蝦一樣的秀才從被子裡掏出來,對方早就燒成了一個火炭!
“這麼熱!”儘管沒有現代的體溫計,蘇夏至的手才碰到他的身體心裡就是一驚,秀才在發高燒,而且已經燒得迷糊連眼都睜不開了!
一場大病來的突然,把閔嵐笙燒得如死了一回似的。
迷迷糊糊的知道有人給他喂藥,幫他擦身,在他耳邊說話……可他就是覺得眼皮有千斤重,根本擡不起來。身子的沒處骨節都給釘進了釘子似的,疼得讓他忍不住呻吟……
不知過了幾天,躺在牀上的閔嵐笙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夢中的情景是有人拿着一柄大錘在不斷的敲擊着自己的胸口,幾乎要把他的心從胸腔裡敲出!
就在這種痛苦的感覺中,他緩緩地睜開了眼,昏黃的燈影裡,映入眼簾的是傻子閉着眼哼唱的情景:“咱們工人有力量昂昂昂……嘿!咱們工人有力量昂昂昂……每天每日工作忙昂昂昂……嘿!每天每日工作忙昂昂昂……”
歌聲時斷時續,聲音不高,每一句的句尾都被她拖着‘昂昂昂’幾聲,然後在重重的拍在他的胸口上……
難怪自己會做胸口碎大石的怪夢!
只是傻子口中的曲調自成一格,歌詞也是沒有聽過的,這讓沒聽過她唱歌的閔嵐笙覺着新鮮,於是他忍了痛,饒有興味的聽着娘子繼續唱下去。
把這樣倚在自己胸口上的病人往自己身邊摟了摟,蘇夏至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睡着了,口中的曲子也換了調,依舊唱的有一搭無一搭:“睡吧布娃娃啊啊啊……睡吧小寶貝誒誒誒……慢慢閉上眼啊啊啊……好好睡一睡誒誒誒……你會看見花園裡有個大頭鬼誒誒誒……”
“撲哧!”快被她錘死的閔嵐笙終於忍不住出了聲,嗓子是火燒火燎的痛。
“哎呀!”蘇夏至馬上睜開了眼睛,趕緊低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了他的試試溫度,覺着正常,又覺得不放心,直接把小手從他的衣襟裡滑入他的胸口摸着他的皮膚,然後長嘆一聲:“寶貝兒啊,你可終於是不燒了……”
頭上女子的容顏憔悴,眼睛血紅,看了使人心疼。閔嵐笙用力地把自己的身子揉進她的懷抱,然後又閉上了眼睛把頭抵在她的胸口上拱了拱:“還沒有好利落呢……”